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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江坐在一棵树上,怀里是各家“拿”来的果子,他吃一个就把果核扔给树下的小狗,正吃着第三个,他面前那家房门便打开了。
淑莲从那一家走出来,面上已经平静下来。她正要回那刘砍柴家里去,却一眼就看见那树上衣袂翩翩的少年。
淑莲不笨,她走到树下,仰头打量了一下伏江:“你来找我?”
伏江从树上爬下来,站在她的面前,既不打招呼,也不多加介绍自己,只开门见山道:“你是不是一直在后悔,觉得还不如嫁给沈长策?”
淑莲听了,蜡黄的小脸一下子红了:“别胡说。沈长策这么傻,嫁给他还没顿好饭吃。”
伏江觉得她好玩,又道:“可你在想我的衣裳为什么那么好看,是不是沈长策给买的。”
淑莲本是个伶俐的,她拿捏着伏江的话,突然了然道:“你无非是想指责我重利忘情,可我嫁给谁是我爹说的算,我也没办法。沈长策那小子,我也没见过几次,除了生得好看,我也不知他是什么人,没准他打我更狠······但你的衣服,是真的好看。”
她说着有些羞赧,又打量着伏江:“前几日我也听人说了,他家里来了个男妻,你来找我做什么?”
伏江问她:“我对他家里的事有些兴趣,想来问问你。”
淑莲奇怪:“你不知道,还要嫁给他?”
伏江道:“因为他想和我洞房花烛,我也想洞房花烛。”
淑莲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红了脸,骂了一句:“无耻!”
她说着也不等伏江拉着,便跑回了那刘砍柴家里去。伏江低头,与小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狗的尾巴也僵得直直的一动不动。
伏江蹲下来,对小狗道:“提起洞房花烛,果真人人都奇怪,只有沈长策最老实,恨不得在心里告诉我千百遍。唉,可惜今日怕是问不了了。”
这一日,沈长策离开家,心里想的都是伏江,想起昨晚的事,整个人神魂颠倒。
黄昏时,他数着钱又买了一盒芝麻糕回去,伏江却不爱吃,只吃了一口便给了自己和小狗。
晚上睡在同一张床上,沈长策鼻息里都是他的气味,几乎一晚上都睁着眼。早起时看见伏江又抱着自己,又觉得腹下实在胀痛,不知怎么办才好。
第二日沈长策去街上,听说昨天伏江去找了淑莲。
“你那男妻还为你争风吃醋,你不知道吗?”
又有人道:“昨天去找淑莲,他都没伸手帮她,男人漂亮是漂亮,心可真毒······”
“看是什么身份了,能不毒么?”
镇上的人在耳边议论纷纷,沈长策只记得一个“争风吃醋”,想着伏江平日的亲昵,沈长策不由得想他是不是也喜爱自己?
十六岁的少年怀着这样的旖念,回去一路上都是头重脚轻。恍惚间看见一个潦倒书生在卖杂书,他浑噩之中拿出了一点钱,不敢挑选,只低着头胡乱拿了一本春宫册。
他把那册子塞进自己的行当中,便慌乱着赶紧走了。
第8章
他拿着那本春宫册,整个人像是踩在棉花里,一路上昏昏糊糊。等路过一个街口时,又觉得背后有什么在盯着自己,回头一看,却只看到了一个卖糖葫芦的女人。
沈长策又挑了一支糖葫芦,回到家趁着伏江被糖葫芦吸引过去,便偷偷把那本春宫册塞进了木柴里。
这天晚上睡觉时伏江双手抱在沈长策腰上,沈长策也不挣扎,就像被蛛网缠住的虫,已经全然沉迷在这种危险的亲密里。只是半夜里浑身都是汗水,难受地低头一看,却见伏江正吊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
伏江原来还醒着。
两人都醒着,伏江便开了口:“你为什么还不和我洞房。”
他把洞房当做一种有趣的游戏,没尝过便想要尝。今日又咄咄逼问。
沈长策屏住呼吸看他,今日他买了那春宫册,此时说话也斗了胆:“过······过几天。”
他心里跳个不停,越渴望做的事,又越是不敢。
伏江看着沈长策,不耐烦道:“我都等了好久了。”
沈长策低下头要吻他,可伏江却别开了脑袋。
伏江一张脸上竟然难得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不是亲过了吗,我不想和你再亲了······我觉得不舒服。”
沈长策却低声问:“上次你不是还亲了我······”
伏江既不觉得羞臊,也不觉得自己无理,只不耐烦道:“所以我说我亲过了。亲了我想洞房,你又不愿。”
沈长策道:“没有不愿。”
伏江说着又催沈长策:“生子养子有多苦,为了让人愿意吃这种苦,洞房花烛就要有多快乐。”
沈长策问他:“我们不生孩子,会吃什么苦呢?”
“什么?”
沈长策道:“凡人享受交欢,是天要引诱他们生子育子,那我们呢?”
伏江这次盯着他看,却半点动静也没有,连笑也不给一个。
伏江第一次觉得沈长策的无趣,他再次露出不耐烦的神情,嘟囔道:“管他是什么,我现在想,哪里管以后。”
他说着,翻了个身背对着沈长策,再也没有来抱他。
早上沈长策洗漱妥当,便点着一支蜡烛,去那柴火堆里翻找出了春宫图册。
他借着那微弱的烛光看,可书影晃动不停,纸上的东西便半遮半掩看不清楚。不由得端着那册子凑近了,让烛光正正打在书册上。纸里的香艳四溢出来,他的目光像是被妖魔捉住了一般,牢牢地锁在书册上。
他整个被勾了魂,抖着手一页页翻着,又不时小心往床上看去,看伏江睡得安稳,便又把目光放了回来。里边的字沈长策认不全,但图里面白小生和美艳女子颠鸾倒凤,却是谁都看得懂的。
砰咚!
突然不知哪里传来了声音,沈长策吓得把书一合,可那书却好巧不巧,碰到了地上的烛,薄脆的纸张立刻着了起来。
沈长策却是先看了一眼伏江,才去看那书,那火已经把书吞卷起来,沈长策怕动静大,一时间便把身子压了上去,压得满胸口的灼辣也不敢吭声。
等火灭了,那书却只剩下了半本。天仿佛都在拦着沈长策,那烧掉的半本恰好是他未看的。
沈长策浑身热火也随着那火的熄灭而化作灰烬,寥寥地不知为何心灰意冷起来,他抚摸着胸口那灼烫,那着起来的书像是带着诅咒,让他心有余悸。
只是缓了一缓,他又怕伏江醒来发现,便只得把那半本书好好放在了木柴深处,赶紧出了门。
等他重新走在了那半黑半白的天空下,才觉得自己能够像人一样喘口气。
他出门后不久,伏江便悄悄睁开眼睛。他从床上爬起来,撅着屁股,开始在那锅灶附近的木柴里翻找。
跪在那角落里找得满鼻子灰,实在找不到东西,便对一旁麻木蹲坐还未睡醒的小狗道:“你说方才沈长策在做什么,为什么要瞒着我,鬼鬼祟祟的。”
他好奇得心里直痒痒,正要重新趴下来,那小狗也突然跳到柴堆里,不久便从某个缝隙中咬出一个东西。
伏江抢在手中,他见那书只有一半,又看了一眼地上的灰,只轻轻甩了甩手腕,那地上的灰被一阵怪风吹起来,一片一片飞入书中,那书也一页一页翻开,将那些灰烬吞没。
他将那书抖了两三下,便已经完好如初。
一人一狗蹲在地上将书摊开,对着里边的春宫图一页一页看得津津有味。
看完了伏江才道:“沈长策说得没错,有的东西得看得深才有意思。人还有这诸多学问,我都不知道。”
伏江看完了那册子,又随手放在一旁,他从地上捡起了昨天扔掉的糖葫芦棍子。
他抖了抖那棍子,棍子上又串上了五六个红艳艳的糖山楂,好像刚从沈长策手里夺下时那般。
伏江高兴地咬了一口,却又皱了眉头,似乎觉得味道不似昨天。他将糖葫芦放在一旁,打开沈长策给自己留下的早饭,便又吃起了香喷喷的烧饼。
屋外响起了轻盈的脚步声,小狗忽然朝着门直叫。
伏江只看了一眼,却没有继续理会,继续端着他最爱的那个烧饼盘子,吃得满手是油。
这一日沈长策把昨日的钱给张老板的时候,又被骂得狗血淋头。
“现在谁都是晚上不摆街,怎么就你少这样多?”
春宫册是纸张,纸本就贵,书生还得在上边写字画画,一本下来价钱实在不低。之前要给伏江买些小玩意还好,可买了这个,钱一下子少了不少。
沈长策也低头甘愿被骂。张老板看沈长策没反应,总要动手打他几下,又一脚踩在沈长策的小腿上。
沈长策的小腿方才好上一些,这一下又疼得伤口开裂,沈长策龇牙咧嘴地吸气。
“本来你挂上这招牌,最快五六年就能还完债,现在倒好,你光是重新买这些行当,还得换个半年。这每天钱少一点,也不知还到猴年马月······可别和你爹一样,没还完债就死了!”
张老板想起那老的,自己也气,还要说上几句,可却听围观的人群里传来声脆脆的呼唤。
“沈长策,沈长策!”
沈长策跪坐在地上,微微抬起头来,神色有些惊讶。伏江和小狗从人群里钻出,朝他跑来。
人群暗地里交头接耳。张老板也朝这少年看来,伏江容貌不似凡人,谁看了也要怔上一些时候。
沈长策看张老板的表情,心里一时不安,竟忽然从人群里站了起来,把伏江拉在身后,低声问他:“你来做什么?”
伏江也不看这场面的气氛,只道:“今日我想和你去玩。”
沈长策悄悄看了眼张老板,那张老板果然气得脸歪,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冷笑道:“原来你这小子这几日心不在焉,便是因为这人。”
伏江瞅着那张老板,又对沈长策低声道:“他在琢磨着,把我卖到青楼······”
沈长策捂住伏江的嘴,拉着伏江便往外跑去。
“去哪?你这小子,给我回来!”张老板气得大喊。
沈长策跑得快,那小狗在后边追得脚直打滑。张老板气势汹汹地扔了一块木板过去,正正砸在小狗的背上。
小狗惨叫一声,又从那木板下惊慌失措地爬起来,一歪一斜追着沈长策和伏江过去。
沈长策把伏江拉得远了,扯到一个小巷子里,凝望他片刻,才好生与他说:“你别在人面前说出那种话,张老板精明,怕会怀疑你是妖。”
伏江却仰头望他:“你知道那人精明,为何还要不声不响给他钱。难道你就喜欢这么不声不响做事,就像对我百依百顺一样?”
沈长策一时语噎,低声道:“你明知道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伏江眼里认真。
“我爹欠他钱,我不得不还。”
伏江奇怪:“你爹欠他的,你爹还就行。为何是你还?”
沈长策道:“我爹养育我,我欠他的,便要为他还。”
伏江“哦”了一声,又喃喃道:“那你借我住借我吃,我欠你的,是不是也要为你还······那他想把我卖去青楼也是无可厚非。原来人间也有这中牵牵连连的规矩。”
“不是······”沈长策听他一番话,一时呆滞住,“不是的。”
这时巷子外忽然有人大喊:“抓到了抓到了!”
伏江被声音吸引了,一下子把沈长策抛在脑后,像个好奇的小猫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