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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赵说:“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做摄影了?”
“这说起来故事太长了。”
“你剪短一点。”
和几个认识一星期的陌生人讨论自己的过去,很浪漫吗?谈越并不这样觉得。然而赵赵热情似火,谈越只好挑了一点不重要的内容讲讲,是一段很普通无聊的亲情危机故事。
谈越的父母是大学教授,很多老师教不好孩子,他们也不例外。父子母子之间存在某种隔阂。谈越长大以后,他们老了。
“我开始感觉他们在害怕,他们害怕我离开,但我还是走了。”
赵赵脸上写着“我裤子都脱了你就让我听这个”,他恶狠狠道:“这跟我问的有个什么关系?”
“家庭因素啊,这是部分原因。”
“谁想听这个啊。”
“好吧。你们想听什么?”
“说说你的情史吧。”
“没有情史,真没有。”
赵赵抢答:“我明白了,你只走肾不走心。”
这误会很大,但谈越懒得解释了,自从被赵赵发现脖子上的伤痕,他在赵赵心中已经是个色情狂老司机的形象了,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
“下一个,司徒。”谈越指着捏杯子的大小姐,“你是怎么瞎的?”
“病了。”
“是吗?”谈越扭头去向老邢求证,“是真的病了?”
老邢点头。
“好吧,”谈越的笑容垮下来,“没意思。”
酒过三巡,赵赵砰地趴倒在了桌子上,号称千杯不醉的人总是第一个倒下的。谈越打了个哈欠,代赵赵提问老邢:“你跟司徒是什么关系?”
“我母亲对老邢有恩,她救过老邢。”回答他的是司徒,“所以老邢才会留下来照顾我。”
恩情、救命、留下来。
这两句话信息量很大,谈越琢磨了好一会儿,可惜他有点醉了,脑袋已经不灵活了,没能趁热打铁地接着八卦。
老邢扛着醉成一头死猪的赵赵上楼去了。大厅又只剩下了两个人。
谈越醉眼朦胧,看上去傻乎乎的。
司徒站起来,拉了一下他的手臂:“走吧,回你房间去。别在这儿睡觉。”
谈越很听话,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走路不稳当,摇摆了几步就撞上了前边带路的司徒,还一把从背后抱住了他。
“你不是瞎子,对吧?”谈越醉醺醺地,笑着在他耳边说,“你一直在骗我。”
司徒脸色一变,将他手臂一甩,板着脸自个儿上楼去了。
谈越呆呆地站在楼下,好一会儿才略微醒了些,他突然回忆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话,才老老实实地上楼睡觉去了。
老邢从房间里出来,正好看见了走廊上的司徒。
“怎么了?”他问。
司徒唉声叹气,“我有时候真想弄死他。”
“可你这几天不是挺高兴的?”老邢说,“弄呗。”
两人相视而笑。
第7章 第 7 章
对一个盲人说你在装瞎,简直就是在向他伤口撒盐——假设他真的是个瞎子。
谈越不等老邢来催,或者赶人,一大早跑到楼下去扫二维码打了两千块。
金钱式道歉有一股铜臭味,谈越不确定司徒此人是否愿意接受,也没事先告诉他。
柜台后的司徒指如疾风,手中的魔方飞快地旋转,咻咻地拼好了一面红色。
谈越咀嚼了十几遍的道歉词行云流水地念了出来:“昨天晚上我……”
“不记得了。”司徒漠然道。手里的魔方四分五裂地被摆弄着,片刻不停。
谈越不死心:“就是昨晚,我……”
“支付宝到账,2000元。”
机械的电子合成音也冷漠地打断了他。
“你干什么?你不是要打工吗,客栈是包吃住的,那间房给你住了。你白送司徒钱啊?”
不知情的老邢像个恶婆婆似的挖苦他。
“他有钱就让他送。”司徒头也不抬。
老邢把谈越叫到了面前,叮嘱说:“跟你说说工作。上班时间少玩手机啊,司徒有什么不方便的,你顺手帮一下。走路时看着他别摔倒。”
谈越一怔:“啊?”
什么意思,难道还要帮司徒洗衣做饭吗?我应聘的不是前台而是保姆?
不对,老邢这态度仿佛在恐吓入赘的穷小子,要尽心伺候大小姐起居。
谈越正要说话,身后来了两个陌生人。
他转过去一瞧。来人是一对年轻男女,男的背着巨大的登山包,手里拎着两个行李箱。女孩子个子不高,穿着一身白裙,五官小巧又清纯。
“单人房……”
“单人房400,双人房700。”谈越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抢在司徒前面语速飞快地念,“没有优惠,房间自己挑,这里填个表,钥匙找我拿。这是我老板司徒,有事找我,别找他。”
女孩说:“啊,一间双人房。”
男孩看他一眼,笑得很腼腆:“不好意思,两个单人房。”
“嘿,怎么回事呢。”女孩哼了声。
“想好了再下单。”谈越翻出来登记表,又小小声在司徒耳边问:“你说他们是炮友啊还是情侣?”
“炮友。”老邢和司徒异口同声。
“有意思。”谈越评价道,“你们经常见到这种露水夫妻吗?”
“旅行总是有艳遇的。”老邢说,“你这工作很简单,就坐这儿看着就行。”
照顾司徒可不简单啊,谈越腹诽着。他毫无照顾盲人的经验,万一出了差错不是闹着玩的。
“我今天得去进货,明天才回来。”
老邢宣布了另一个消息。
谈越答:“买什么?我要去帮忙吗?”
“不用,你留下来看店。”
“行,”谈越搬了张凳子,把司徒连人带椅拖到一边,“老板可以换位置了。”
“我就坐这里。”司徒很固执,又蹭蹭蹭挪回原位了。
“行吧。”
谈越只好跟他挨着坐在柜台后,地方本来就小,挤了两个人连捡个笔都难。他坐了会儿,干脆站起来坐到柜台上了。
老邢前脚刚走,后脚司徒把魔方往桌上一拍,说:“今天店不开了。”
谈越忙着检查登记表,一听这话又反对了:“为什么?”
“祭祀节第二三天有篝火晚会。”
“你想去?”
“不是,旅客太多了我不想开店。”
“啊?你不赚钱了?”
“不赚了。”
这家客栈生意惨淡原来是这个原因。谈越一时失语。
但是司徒开这家客栈不是为了挣钱,那是为了什么?
刚刚住下的青年男女因此被找上门了。
“今天暂停营业,大门关着,没空开。”谈越说。
两人面面相觑,“可我们待会儿要去骑单车玩。”
“那就一起去吧。”司徒突然说。
谈越被他这个愉悦的“吧”吓了一跳。
他看起来十分热情,眉眼弯弯的,简直像被另一个活泼的灵魂附体了。谈越和司徒私下相处的时候,他根本不曾对他这样。
今天的司徒好像换了一个人。
谈越这样想,从客栈院子里骑出来一架老式单车。单车又重又高,载着司徒时零件轮子咔哒咔哒地响,好像随时要散了。
除了他俩,青年男女夏升、易云共乘一辆,而一起出门的赵赵形单影只。
司徒坐在后座,手放在膝盖上,谈越怕路上颠簸把他甩下车,嘱咐道:“你抱着我吧。”
司徒的左手抱住了他的腰,食指银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这会儿刚刚出太阳,天气暖了一些,山风也暖洋洋的。老单车上有个铃,谈越很新奇,边走边按,一路叮叮叮,不出一会儿他已经忘了昨晚的事,跟司徒聊天都带了平常没有的轻松:“我想起来一首歌。我要你牵我的手在午后徜徉,我要你注视我注视你的目光……”
司徒嘲笑他:“难听。”
谈越恼羞成怒,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靠,坐我的车摸我的腰还嫌我唱歌难听!哇,你还真松手了,我错了,老板,快抱紧我。千万别摔下去了。 ”
“你俩别打情骂俏了!”赵赵嫉妒的声音从后边传过来,他把车子骑得飞快,咻地赶上了谈越,“就我一个是一个人,可恶。”
“那你来载他啊。”
“我是直的。”
“我怎么就不是了?”
“得了吧你!”
谈越突然被盖章基佬,有点莫名其妙。
司徒的肩膀抵着他后背,他忍笑的时候车子一直震。
“车子要散架了啊。”谈越警告他。
前三天下过暴雨,山野的小路不是很好走,雨水还没来得及蒸发干净,到处都是积水。路两旁的灌木被雨打得歪倒了,把树枝伸到路上,像一群很想绊倒行人自行车的熊孩子。
骑在前面的是易云,后边坐着同行的青年夏升,她穿一条蓝底百花裙子,在风里裙角飞扬。煞风景的是路过的水洼狠狠溅了她一腿泥点,易云嗷嗷大叫地停了下来。夏升立刻下了车,神情紧张地蹲下来用纸巾擦干净她的腿。
赵赵高呼虐狗了,虐狗了。
几个人干脆停下来,在路边休息。
谈越百八十年没骑自行车了,这会儿骑了半个钟就有点脚疼。他蹲在路边休息,司徒站单车旁,转过去背对着夏升易云,瞬间就变了脸——司徒的表情非常冷淡,大概早上那位挂着笑脸的司徒老板已经被树枝绊死了。
谈越默默瞧着,又谨记自己照看老板的任务:“你累了吗?”
“没事。”司徒眉头一皱,“想起一件事……不是大事。”
他插着兜儿,逆着光,分外像个忧郁冷酷的男模,可惜背后是辆破单车,不是什么宝马奥迪。谈越拿着手机悄悄拍了张照片。
易云夏升收拾齐整又上车了,谈越问:“你俩打算去哪儿玩啊?”
“就到处转转。”易云说。
“要去哪儿转?孟拉山里有景点吗?”
“不知道啊。这不是要问你吗?”
“我不是本地人。”
“我也不是。”
几个人面面相觑,最后沉默地将目光聚焦在一言不发的司徒身上——唯一的本地人是个盲人,这五个人里没有一个识路的。
“算了,”谈越跨上单车,“随便逛吧。”
五个人结队晃悠,边骑边聊天,叽叽喳喳的。易云运气极其差,不是又被溅一脚泥就是被单车轮子搅了裙子,他们走走停停,忽然在山里遇到了一个寺庙。
寺庙藏在一个大树后边,看起来非常破旧了。门扉前的字模糊不清,四个人轮流辨认了一遍也没看出来是什么庙。
“歇会儿吧,”女孩子晃着她满是泥点的长腿,把门推开了,掀起了一团灰尘。
寺庙不大,里边摆了一尊佛像。上边的彩绘已经斑驳了,脸上只剩下一对眼睛还是完整的,留着一点儿对人间的悲悯。
赵赵双手合十,虔诚说:“打扰了,对不住。唉,都拜一下吧。”他好像对这些宗教很是敬畏。
谈越无可无不可,几个人都在佛前拜了拜。
正要走,外边乌云突然滚滚而来,几个人只好又留下来等雨停了。夏升很勤快,他见地上都是灰尘就说他把地上扫一扫吧,结果也没找着扫帚。易云也不管干不干净了,在背包里扯出来两张大帐篷,分给了谈越一张。
她说:“我俩一张,你们仨一张。”
刚说完,外边就下了雨,一直到晚上都没有停下来,五个人只好睡在庙里。
半夜谈越突然醒过来,正要找手机,发觉自己正抱着一个人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