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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山外,直至绿树成荫时,去白鹭宫的一行人总算是回来了。
韩诚刚下车,一身的骨头还没来得及归位,就被扑上来的苏瑶砸了个满怀,顿时浑身上下噼里啪啦一阵响,心里只觉得这丫头的记忆搞不好是真停在了百八十年前,她还是个小矮子的时候,砸人轰人完全没有顾虑。
一边的黎子玄从来就不放过任何嘲笑苏瑶的机会,掌门师兄不敢说的话,他敢说,于是拎着苏瑶的领子,将她一把薅了下来,道:“小师妹,你还当这是你刚上山的时候,从楼上往下一跳,随随便便谁都能接住你呢。”
这么些年下来,苏瑶已经训练有素,永远能够在黎子玄出声呛她的一瞬,就开始反唇相讥:”黎子玄你可真出息,下了趟山都能拎动我了。“
眼看刚回来就要鸡飞狗跳,韩诚又是一阵心累,每时每刻都能生出一种‘不如这掌门我不当了’的冲动。
季雁卿看不下去了,一手插入两人中间:“还在山下呢,让人看着像什么样子。”
自从那日以来,季雁卿的状况慢慢好了起来,现在也有心情插手这些闲事了,神色虽说还有些懒散,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苏瑶虽说跟黎子玄吵起来十分的机灵,但在其余师兄师姐面前就是个标准的小师妹定位,十分的听话,于是立马收了手,半晌后瞟了季雁卿几眼,问道:”雁卿师兄的意思是,我们上山了可以继续吵吗?“
季雁卿:“。。。。。。”
他发誓,他一定听见了内门弟子的笑声。
韩诚已经率先上了山,留下他们三个并部分弟子在后边儿磨蹭,山路上,苏瑶拽着季雁卿的袖子,一路叽叽喳喳个没完,从小狼崽子竟然长这么大了,还有了名字,到白鹭宫好不好看,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解答,这点儿功夫,韩诚已经走的没影儿了。
苏瑶嘀咕了一句:”掌门师兄走这么快做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黎子玄和季雁卿心里皆是一惊,手心有些冒汗。
“对了,八师姐呢?八师姐前阵子还传信说和你们一同回来呢,怎么没见着人?还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她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像是一只精力充沛的小羊羔,一路还能发出‘咩咩’的叫声,没得到回答后回头纳闷道,“你们怎么不说话?”
这时她余光一扫,见到了黎子玄一直放在布包上的花簪,心里顿时一喜,拿了过来,左看右看,尽管没下过山,但依旧凭借着女性生来的直觉判断出这真好看,越看越开心,道:“四师兄,这花簪太好看了!我就不计较你那几本剑谱的事了!”
有奶就是娘的小混蛋!给枝花簪就是四师兄了!
黎子玄心情十分复杂,看着苏瑶满脸的欢喜,艰难的开口道:“那枝花簪,是八师妹的。”
苏瑶一愣,悻悻的停住了准备将花簪戴上头的动作,失落了一瞬后又问道:“那八师姐人呢?“
黎子玄不敢看她,心里终于明白了韩诚跑这么快的原因。他沉默不语,借彼此道袍广袖之便,扯了扯季雁卿,求他帮个忙,然而季雁卿的状况不比他好多少,一时间他甚至觉得空觉大师的渡亡经又阴魂不散的响起来了。
苏瑶见他们不说话,更莫名其妙了:“说呀。”
前阵子天塔钟声阵阵,没人来叫她,她也就没往心里去,这时她终于想了起来,顿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她又转向后面那群眼观鼻鼻观心的内门弟子,没来由的有点生气,“你们倒是说呀,八师姐呢?”
黎子玄硬着头皮,说道:“八师妹她。。。。。。”
“黎子玄你吞吞吐吐干什么,还是不是男人了!”
“不在了。。。。。。。“
一瞬间苏瑶以为自己的耳朵不好使了,不然怎么黎子玄那废物点心说的话,都让她觉得像是天青山顶的白毛风一样,让她遍体生寒了呢?
“你说什么?”
黎子玄将一直随身带着的那个布包打开,露出了一堆灰,风一吹差点洒了大半,立马又手忙脚乱的包好,这才深吸一口气,开口道:“八师妹鬼气缠身,自毁内丹,不在了。”
苏瑶想问问不在了是什么意思,但嘴开开合合也没能说出一句话,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抖了起来,她的目光从在场的每一个人面上扫过,最终抖的没能拿住手中的那枝花簪,让它掉进了山道上的积雪里。
韩诚一上乾坤峰,就直接奔向了天塔,在他之前,木杳已经不知道在门前候了多长时间了,头发肩头上全是积雪,远远看去像是白了头,而向来候在天塔门前的小弟子却不见踪影。
木杳知道韩诚来了,但没有回头,韩诚也一言不发,和她并肩站在了风雪里,不知过了多久,天塔的大门轰然打开,木杳韩诚同时抬头,见那哑巴小弟子手执拂尘站在门口,定定看了他们许久,才深深的一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
天塔内,徐观依旧站在他那饱含清苦的香火气的蒲团旁,见两人进来后也不客套,只剩眼白的眼珠盯着他们,十分可怖,半晌后,才侧身让开,身后一排香烛展现在韩诚和木杳眼前。
木杳当即身形一晃,险些站不住,韩诚扶住她,像是一根顶天立地的脊梁,即便劳累,即便苦不堪言,也不敢弯掉分毫。一行泪水从徐观眼中流下,像是要将他这百年来苦苦压抑的悲和喜一次性流个干净。
“第三根和第六根也灭了。”
☆、 第三十八章
人间四时,春阳烟景,秋霜菊蟹,佳木繁荫和天青山顶是没什么关系的,从有记载起,天青山巅一直就被白雪覆盖,只有为数不多的晴天能见着倦鸟归巢,白云出岫,可惜此刻天气不好。
回天青山已经有两三个月了,时间长的够山下人间再经历一回丰收,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作祟,寅时季雁卿就醒了过来,甫一睁眼就听见了乾坤峰的撞钟声——重回天青后,韩诚就立下了每日清早撞钟通报的规矩,平常若有大事也会以钟声相告。但凡钟声响起,天青门人无论在做什么,在何方,都必须立马赶到三清殿——并非为了晨课,而是通知潇湘事件进展。
只是最近这钟声响的越来越勤快,越来越早了。
“师尊。”季俨在一边掌着灯,看上去已经起来了有段时间。
季雁卿迷迷糊糊的,脑子里一团浆糊,这些日子以来,修士间的传信接连不断,无外乎都是关于潇湘惨案的,但没有一个好消息。天青山气氛凝重,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紧绷着,前两天刚空了一些,才让人有机会从脑子里把挤成了一团的信息拎出来,挨个整理清楚——潇湘惨案的调查毫无进展,倒是看上去最无辜的天青山已经折进去三个人了。
长时间高强度的压力下,人骤然轻松下来,通常会感到不适,严重的甚至会生一场大病,不过季雁卿除非受伤入魔,否则无病可生,于是昏昏欲睡了几天,奇妙的是,那他扰人的心魔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于是他难得睡的沉了一些,甚至还做了个梦。
梦的内容乌七八糟,看上去是一锅大杂烩,什么都梦见了,睡醒后除了心累什么也没留下。
“乾坤峰撞钟两次了,师尊是时候起了。”
季俨适时过来,手上拖着道袍外衣,递到了季雁卿眼前,季雁卿抬手摸了一下,还温温的,想必是季俨替他暖过了——他总是在一些小事上十分上心。季雁卿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手掌覆在道袍上磨磨蹭蹭的感受了一下上面的纹路,才一把拎过穿了起来。
“睡了一觉,师尊的精神看上去仍没有太大的起色。”
季雁卿梳头,季俨递道冠,季雁卿起身,季俨递道袍,就问了这么一句话,其余时间全都在尽心尽力的扮演一个安静的哑巴。
季雁卿‘嗯’了一声,站起身,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季俨知道他累,心情也不是很好,因此也不多问,只在最后递上了一根白色的带子——天青山全门守孝,手臂或额头要系一条白色的麻布。
季雁卿将麻布绑在手臂上,远处乾坤峰传来了第三声钟响——这是在催人了。两人连灯也来不及灭掉,直接出了门,自在楼外寒风如刀,夹着雪片见缝插针的往人脸上割,季雁卿刚眯了眯眼,就看见季俨默不作声的走上了前,半个身子帮他遮住了大半的风雪。
说季雁卿心里不酸软是不可能的,自白鹭宫温泉夜谈后,直至现在,他也有点弄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走向了。
他把季俨往自己身边一拉,漫不经心的从路边揪了片冻硬了的叶片,往嘴里一塞,说道:”并排,你挡我光了。“
季俨笑了笑,放慢脚步与他并排,和从前黏着不一样,除非必要,他和季雁卿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季雁卿能感觉到,那不是压抑也不是欲擒故纵,就是没什么必要而已。虽说他那天和季俨隐晦的提了那么几句,但到底没说破,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不过有一点季雁卿能确定,季俨和他目前为止大概也就这样了。
不是他想得多,而是系统数值还摆着呢。好感度第一阶段,悸动值也没满,喜欢都说不上,顶多算动心,但动心而已,能维持多久呢?
这么一想他其实是有点微妙的不爽的。
然而他这不爽十分的奇特,就跟二八少女怀春似的,没什么由头,似花还似非花的都能感叹一阵,说出来不大像样,于是只好把火气往别的地方撒。
正巧这时有股香味非常不合时宜的钻进了他的鼻腔里,清浅里头带点甜,凝在一团雪里化散不开时更是奇特,若有似无,有些神秘。放在过去,这味道的香水,那必定也能当作撩妹神器,于是季雁卿更不爽了。
撩什么妹,我来这里之后就没看见一个妹让我撩的,说好的主角呢!
于是季雁卿抽了抽鼻子,凭借他那比狗还灵的嗅觉找到了源头——一株长在石栈边上将开未开的花。
就这冰天雪地的还能开出花?季雁卿心里冷哼一声。
季俨也注意到了,随口说了一句:“这花能生在这里也是稀奇,不知道开了后是什么样子。”
季雁卿扫了他一眼,有点酸:“这花味道甜的很,放在现在不太像样子,稀奇好看也没什么用。不如摘了回去看看是什么品种,风雪消停后也好多长一些。“
这话听上去有些不对,季俨疑惑的看了看季雁卿,但季雁卿看也不看他,走上前去将花摘了下来,然后这先前还说要研究研究的人就闻了一鼻子,直接将它给扔了。那朵无辜又可怜的小白花还来得及长开让人看看全貌,就被罡风□□的支离破碎了。
“什么玩意儿,远闻还挺好的,凑近了这么冲。”
他嫌恶的皱了皱鼻子,看上去不像是开玩笑:“以后看见这花都给我拔了。”
季俨感觉季雁卿大概是不太开心,但从头至尾就没太明白他那神奇的师尊是在闹什么,见季雁卿拔腿还以为是要丢下自己先走,没想到那人迈了个步子后,就学起了大姑娘小媳妇,一步落地就缩了水,才走了巴掌远,时不时还回头看他一眼 。几次三番下来,季俨终于福至心灵的明白了什么,赶上前去,道:“撞钟第四声了,想必事态紧急,我们快些去吧。“
季雁卿那残障一样的动作这才正常了起来,还蹬鼻子上脸的开始拿乔:“要不是你夸花好看,我至于停下来看吗?那是玩物丧志的东西,有这个时间不如——”
“不如多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