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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去那边。”引她走到树下一张露天沙发上,夏绿这才掏出支票递过去、
“是阿康叫你给我的吗?”阿虹并不接,只问。
“阿康?”夏绿不解。
“他现在拍电影的名字叫……秦风。”
“你知道?”那家伙不是说阿虹早就忘记他了吗?
“他现在那么出名,我虽然是一个卖鱼妹,可是也听说过。”犹豫着开口.”其实,他经常到菜市场看我,帮我的生意,我也知道。”
“你……”别说夏绿,恐怕连秦风本人也没料到。
“夏小姐,你是阿康的女朋友吗?”她抬起头,第一次正视夏绿。
“不不不,”夏绿连连摇手,“我哪里是那种家伙的女朋友!”
“阿康其实人很好,”她投来的目光带着一丝企求。“夏小姐,你千万不要误会他,他是好心才帮我的,我们之间……我现在这个样子,你一看就应该知道我和他之间再也不可能有什么了。那时候,是我对不起他,不能怪他……”看起来,她是认定了两人关系暧昧。
“那时候?”夏绿作为—个记者好打听的职业本能又来了。
“他要到诚里挣钱,我说过要等他的,可是我阿爸说他当戏子能有多大出息.就逼我嫁。怪我当时没有主见……后来,也就答应嫁了。阿康挣到第一笔钱回村子找我的时候,我都快生大儿子了,他一直不知道我嫁人这件事……那天,听人说,他在我家门口站了好久……夏小姐,这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亏了阿康这些年来一直资助我家生意,他这个人真是没活说。”
原来始乱终弃的,并不是他。没想到,那家伙还蛮深情的嘛!夏绿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她的心口。
“这钱,我不能要,我怎么好意思再要阿康的钱?就算拿了,也是给我家那个不争气的男人赌了去。”阿虹推开支票.“夏小姐,没事我先回去了,摊子还要看呢,不好麻烦王家大婶太久的。”
夏绿并没有勉强,只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忽然,她想到,阿虹的孩子不是也叫做“康”吗?也许,在有意无意中,她给儿子取了这个名字,纪念她生命中最难忘的男人。可以想象,那曾是一段多么深刻的感情,但,任凭再深刻的感情,也有这烟消云散的——天,只是偶尔吧!并非所有的恋人都会如此。希望,只是偶尔。
“她走远了,你可以出来了。”夏绿对身后躲藏的人说。
秦风,从角落里走了出来,默默接过那张支票,轻轻一撕,化为蝶翼。
“也许,你可以写她。”她微叹。
“嗯?”
“我是说,你的新剧本也许可以写她——写一个男主角念念不忘的美丽女子,但多年以后相遇,美丽却不复存在。”夏绿对秦风眨眨眼,采用酸酸文艺腔,“很凄凉的故事,对不对?有一种……撕裂的痛。”
“嘿。”秦风涩笑,“你也可以写她。”
“我?”
“你不是一直想挖独家新闻呜?现在挖到了,大明星秦风的初恋女友竟是卖鱼妹,够耸动了吧?”
眉间不经意地一蹙。是呵,她不是一直想挖这样的新闻吗?但,现在挖到了,却不知为什么,失去了写它的兴趣。
“为什么让我挖到这新闻?”夏绿不解地望着身边的男人。
“因为……”秦风扶扶墨镜,“当时我肚子太饿,脑子不灵光,被你连逼带哄,就套出了这个故事。呃……现在又饿了,走走走,吃饭去,你请客喔!”
第三章“什么?报社要裁员?”
困倦的早晨,一群懒惰的记者签完到,本想又聚在一起展开八卦大讨论,准知骇人听闻的消息从天而降,砸醒了所有的瞌睡虫。
“应该没有错,几个长官昨天才开完秘密会议,做纪录的陈小姐喝醉酒后讲漏嘴的哦!”知情人士磨着指甲,不急不慢地透露。
“为什么呀?”地位岌岌可危的人们焦急起来,“报社效益不是好得让人眼红吗?听说,连广告都已经排到年底了,别的地方要到处去拉广告,我们这里想找个缝登一条小启事还得请广告部主任吃饭才行呢。怎么……‘裁员’这种辞汇也会出现在我们身边?”
“唉,还不都是刚从美国调回来的那个总编!”知情人士叹息,“新官上任,总想玩点新花样,偏偏又不了解国内行情,玩不了他在美国学到的那套,怎么办?只好‘大兴土木’,以显示自己才华洋溢。听说要先从我们娱乐版开刀,社会版、经济版过不了多久也难逃厄运,好多人昨天得到这个消息都已经开始预备跳槽了。”
众人沸腾起来,骂的骂,嚷的嚷,还存有一线希望的,则应酬两句,大部分时间保持缄默,以防被总编听到,连累到自己。
坐在角落里、远离人群,仍然冷静面对电脑的只有夏绿—人。
她向来不合群,没什么朋友,八卦新闻整天听到耳朵起茧,更无意参与。而裁员这种消息也是意料中的事。传媒这一行,早已人才泛滥成灾,大学生年年毕业,老记者又迟迟不肯退休,偏偏公司有限,大家都努力往报社、电视台钻,不裁才叫奇怪!
“咦?绿儿今天没去采访?”一群人终于发现了异己,于是围攻起来。
自从上次报社派她去防问秦风,可怜的夏绿就被误认为“保皇党”,一时间,成为众矢之的。昔日交情还算不错的同事霎时疏远了不少,且酸酸的语气和怪异的目光不时扔向她。
“绿儿这么专心,一大早,人家都还没清醒过来,她就已经开始写稿了,没注意到裁员这种小事也不奇怪。”讽笑的口吻。
“人家有秦风的专访稿在手里,要裁也轮不列她,哪用的着担心!”酸酸的口吻。
“我看绿儿是正沉浸在爱情的甜蜜里,所以对什么也不关心吧?”意味深长的口吻。
爱情的甜蜜?正在审阅的稿子不经意漏掉两个字。
不提还好,一提她就——肚子的气。那个秦风!那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自从上次敲了她一顿晚饭后,她没再去烦他,他反倒热情高涨,三天两头往报社打电话或送花,还竟敢在别人代接电话时或者在花束附带的小卡上,有意无意地留下自己的名字,于是,善于联想的人们,马上编造出一条“超级明星看上小记者”的特大新闻。
正想扭头摆脱流言夹击的困扰,这时表情严肃的姗姐走进来。
“绿儿,你跟我进来一下。”姗姐勾勾指头,走入主任室。
夏绿前脚迈进去,还没来得及关好门,身后的喧哗又起。
“我说她一定不会被裁掉吧!看,姗姐已经提前跟她密谈了。”喜欢自诩为预言家的人说。
门内,则是另一番沉寂景象,平时叽叽喳喳的姗姐,此刻正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盯着夏绿,半晌无语。
“绿儿,你想好了,真不打算交那篇稿子?”
“稿子?”夏绿浅笑,“我不是早就交了吗?”
姗姐不耐烦地敲敲桌子。“你少跟我装蒜!你那篇印象记是什么鬼东西!没见过秦风的人都可以胡编出来,还要你来写?不要肯诉我你跟踪了他那么久,真的一无所获?”
“但他真的无料可挖。”夏绿继续装蒜。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放过了怎样的宝贵新闻,也许,写了,她便可以一炮而红,跻身“名记者”之流。但她自问是个有道德的人,从前观看“普立兹画册”,愤怒于那个目睹小孩被恶鹰啄食,非但不伸出援于、反而只顾拍照的摄影记者。这样的人,就算凭着一两张恐怖的图片得到大奖,那又如何?丧失人格的事,她做不来。何况,偌大一间报社,应该不缺她这则小小的报道,大不了,这些日子以来的花费她自己出,不跟社里清账,可以了吧。
“真没想到,短短几天,秦风就把你迷成这样,迷得你连自己是个记者都忘了!”姗姐气恼她的手下如此不中用。
他真的迷住了自己吗?不知道。但记忆中,那个阳光下触动往事的伤痛眼神、那陈述往事时故作云淡风轻的语气,还有那个黑瘦女人悔恨而憔悴的脸,飞入她的脑海,便如千万缕的丝,绑牢了她的笔,让她什么也写不出来。何况,这篇稿子写出来,也许会连累一个无辜的、会被丈夫毒打的女人。
“他一直不知遭我嫁人这件事……那天,听人说,他在我家门口站了好久……”她只是情不自禁地不停回想这个句子,在无人的射候,反反复夏,走火入魔般撩起心酸和……怜悯。
“唉,绿儿呀。你听说了吗……”姗姐转了话题,语气幽幽。
“听说什么?”陷落沉思的夏绿抬起跟。
“那个……社里要裁员了。”
“刚才好像听他们在说。”
“你有没有想过,这种时候,做出点成绩是很有必要的?你进社里也快两年了吧?好像一直没有太突出的表现,新来的总编似乎很排斥没有突出表现的人。我不是逼你交这篇稿,只不过,如果不交……恐怕到时候我很难帮你说话,因为没有……成绩。”姗姐遗憾地摊开手。
夏绿吃惊地微微睁大眼。
是威胁吗?这句活的意思是……如果她不交这篇稿,就有被解雇的危险?虽然,她没料到一篇小小的稿子能有这样大的杀伤力,但更让她震惊的是姗姐。一向和蔼的姗姐,那个成天微笑着,在假日还会提着红豆沙到公寓探望她的姗姐,竟忽然对她说出这样逼迫的话语。
“无所谓。”她释然地笑。如果真是因此被踢出报社,那也只能说她不能适应这一行——“适者生存”,那个叫达尔文的老头不是八百年前就已说过这话了吗?跟不上环境的劣者,活该死吧。
两天以后,这个回答“无所谓”的人,果然接到了一个人见人怕的白信封,于是,这个传说中最不可能被解雇的人,第一个,抱着纸箱离开了报社。
站在报社的门口,乌云压在顶上,似乎正有一场暴雨要下,夏绿看看天空,又看看灰尘扬舞的街道,有些怔愣。
她并非一个可以不在乎工作的千金小姐,房东等着她交租,银行的存款由于平时恣意花用已所剩无几,四年前,父母已随哥哥移民澳洲,吃袋鼠排、玩无尾熊去了,只剩她一人,由于自己对新闻的热情,坚持留在国内。此刻,若打越洋电话过去诉苦,不说当初苦口婆心劝她的父母,那位刻薄的大嫂恐怕又要奚落她一番了吧?
她……该怎么办?
把手中让她心烦的沉重纸箱往旁边的垃圾桶一扔,夏绿穿过无人的马路,此时,倾盆的大雨已经下了,人们只顾站在屋檐下躲雨,所以路中无人,但她却仍旧走着,仿佛头顶是一方晴朗的天空。
※※※
“咦,这不是秦兄!最近可好?”打招呼的人伴着红粉佳人,一路春风得意,旖旎而来。
秦风停下步子,笑对这位油头粉面的仁兄。若在平时,这类仅有数面之缘半生不熟的人物,他是一概不理的。只是,听说……
“听说李兄最近荣升《都市晨韵报》副总编,可喜可贺。”
“哪里,哪里,只是——个副职而已,正主才从美国调过来……咦,这是端木大师的新作吧?不同凡响呀!”姓李的语气淡淡,转而仰视今天画屉上景炫目的一幅作品。
“凭李兄这种资历,调到新闻局都不为过,怎么……想必那位新总编背景一定挺硬吧?”秦风知道,怀才不遇的人向来怨气无处诉。无妨,让他姑且充当一下听众。
“社长准女婿嘛,刚从美国拿了传媒博士回来,嘿,搞新闻这一行,实战经验最重要。”果然,幽怨的话语滔滔不绝,“就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