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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晓云沉默了。
“还有那么多无辜入穴的人呢?刘秦难道没想过吗?‘它’到底是什么?穴到底……”说到一半语气一滞,严央忽然发现了什么,“等等,绳子尽头连着的那是……”
“不要看!”路晓云的声音猛地提高了一倍,紧接着就是严央“唔”的一声。
滋滋。
滋滋。
不安分的噪音从磁带里跳了出来。
严央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路晓云……你捂我的眼睛……你……”
“闭上眼睛。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不要看。”路晓云的声音有些变了,哪里变了却又说不清楚,“这是……出口……”
孙正打了一个激灵,慢慢地把手从脸上放下。
他靠着手电灯光的方向,捡回了手电筒。
沿着那颗脑袋,他一点点向上移着。
干尸,因为彻底地被吸干而缩小了近乎一倍的一具尸体。
刘秦是如何制作,又是如何保存这些尸体的,他无从得知。
本是白色,却已然污迹斑斑的病服松松垮垮地套在这些倒挂的尸体上,如果不是那颗脑袋还在细如干柴的脖子上倒挂着,只怕这些早已不合身的病服已全部垮落到地上了。
孙正走近了一小步,尸体上散发出一种奇臭,却保存得完好无缺,没有任何蛆虫和尸虫。不知刘秦用了随阴人的什么秘法。衣服上好像还依稀挂了一个牌子。
模模糊糊的。
上面是编号:03。
他转向侧面一具。
同样干瘪的一颗脑袋,眼睛上有一层黑布。
编号:02。
手电筒一眼望去,面前岂止是一颗脑袋,那是一片倒挂的尸林。绳子紧紧地缠绕着他们的腿部,仿佛只要风一吹,这些尸体就会前后摇摆碰撞着,像倒挂的风铃,一串串的。
他突然就明白过来,当年路晓云一眼之下就明白了的一切。
一切的开始,是刘秦的那只猫。
她是如何开始这种超越理解的祭祀的,因为那只猫的死,令她终于走向丧心病狂?
那只猫是第一个祭品,换得了陈志汶当年手术台上的那条人命。
02号祭品,当年老张见到的那具蒙有黑布的尸体。
那是医院第二次进行这种祭祀,那个‘它’带走了老张,却不知换得了谁的生命。
03,04,05……
刘秦在这几年做过多少次祭祀,而陈志汶又是如何一面得意于成就一面战战兢兢地与‘它’擦身而过?
‘它’不仅仅带走了祭祀需要的那个活人替代品,还有无数无辜的人也因此不小心入了穴,再也回不去真实的光明的世界。
穴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路晓云就能突然明白?
那么……刘秦被破坏的这场祭祀里,最初设定的祭品是某个死去的人,和那个将被送往315的替代入穴的活人,躺在手术室的人即将从‘它’那儿获得新生命。严央延迟了活人被送往315的时间,而‘它’却已经出来,寻找最近的一个替代品——陈志汶。
最混乱的时候,刘秦情急之下,引着路晓云和她一起入穴。祭品,替代品,新生命和‘它’,这四个必须条件里面,只有‘它’和替代品是不确定的。难道……刘秦竟然是想成为那个死去的祭祀品,然后利用路晓云成为那个替代品来完成这个祭祀?
那,路晓云跟着刘秦入穴又是为了什么?
忽然,隐没在层层尸体后面的一张已经扭曲的面孔映入他的眼帘。
一张脸,一双眼睛。
看着他。
这是……
孙正的脑子突然炸开了,他猛地拨开那枯木般的身体,发了疯般冲向最尽头,隐藏得最深的那一个。
而“他”,就像是望着他,望着那些干枯冰冷的尸体来回摆动着撞到他身上,他一路踉踉跄跄地在恶臭和碰的咯咯响的脑袋间前进着,“他”紧闭的嘴角也像是露出了森森的满足的笑意。
他几乎是扑到那张脸上的。手摸到那张脸,有一种冰凉刺痛的触感。
忽然,尸体垂下来的手动了动,搭到了孙正的后背。
他又猛地转过去。那手随着他身体晃动,又软软地垂了下来。
也许是因为之前的动静吧。
孙正的目光顺着那只手向上爬着,爬过病服,爬过被绳子一圈一圈紧紧缠绕的双腿。
绳子的尽头,不是尽头,是长长的一条绳子在延伸……
不对,那应该属于天花板的地方,那是……
所有之前轰轰烈烈炸开来的画面,又轰轰烈烈地涌回脑海,蔓延到全身骨髓深处。
出口。
他忽然也笑了,嘴角有个细微的弧度,眯着眼。
他摸着那张倒挂着脸,慢慢地,沿着干硬的表面,摸到眼睛,就好像还在拭去上面残留的眼泪。
模模糊糊,听到磁带里的还有人在说话。那个人说:
“我们……错了……”
和‘它’斗了这么多年,才知道自己错了。
孙正抱着那个复读机,里面的磁带已经停止转动。他静静地走到门口,整个人的脑子和内心都没有如此安静过,就像这个医院,在黑暗里沉睡到了最深处。
他走到这个医院里隐藏的房间的门口,听到有轻轻的敲门声,好像还有个女人在轻轻地说话。
有一股花露水和香油混合的味道隐隐飘来。
她,这个味道虽然不好闻,倒也能遮掩这个房间带出去的奇臭。
是了,尽头挂着的这个人,就是当年门口这个女人——邓芸想去碰触的那个人。
在绳子尽头的那个地方,她如何倒挂了,入了穴。然后她倒着,倒着,像往常一样走出房间,走到叫杨菲的女护士前,用手拨弄她,想叫醒她,就连头发垂到她脑袋上也浑然不觉。
然后这入穴后的残影,在夜里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重复着。
孙正又轻轻笑了笑,他自然而然地打开门,走出去。
第47章 第十四个小时三楼走廊
“这边还有一个伤者,赶快!”
“这还算是伤得轻的,那边几个已经闹得人仰马翻了……”
“幸好医院今天不忙……这个右腿有骨折,送三楼做个止血接骨,赶紧的!”
……
“现在帮你做麻醉,深呼吸。”
“病人情况?”
“血压110/70,脉搏80,状况稳定。”
“医生,这里是X线片,病人右腿长骨骨折。”
“手术刀。”
……
“医生,长骨刺入血管了!病人呼吸增快,心动过速……”
“呼吸系统感染了?胸部X片?”
“医生,病人咯血!”
……
“医生……这是……”
“给我看心彩超!”
“右房、右室有扩大,右室运动减弱,医生……”
……
“这不是感染,这是长骨刺入血管引起的肺栓塞……”
“肺栓塞?”
“……已经晚了……晚了,准备通知病人家属……”
……
“请问哪位是病人家属?”
“家属?家属?人呢?!”
“他什么情况……不,我不是家属,他没有家属……肺栓塞?你等等,我打个电话……”
“陆、陆院长?这是个肺栓塞,发现的时候就来不及了,你做过急诊你知道……”
“别废话,这里交给我。”
……
“陆院长,行不得啊……人都死了这么多年,那个玩意儿不能碰啊!”
“我跟了陈志汶这么多年,他那点破东西还有什么不懂的,老女人也死了……人推过去没有?”
“陆院长,你忘了……”
“我没忘,陈志汶怎么上位的,我陆响也可以怎么上位,这个人马上就要死了,连个屁大的亲戚都没有,送哪儿都是一样……”
……
“孙先生,现在送你到住院部315A病房入住。你放心,导演和大家都会等着你出来的。”
“没事的,好好养病,也让导演他们放心。”
吱嘎。
门开了。
黑暗,腥臭。
不。不不不不。
放我出去。
我要出去。
出去。出去出去出去。
出去!!
孙正霍然睁开眼帘,阴影覆盖下的一块巨大的手术灯迎面而来。
全身都软软的没有力气。他动了动手,脚乏力得紧,他用手努力撑着,坐了起来。
自己躺在这张手术台上,什么时候?
就在刚刚突然从315A……刚刚?不,不是的。
他抿紧了嘴,扶着床沿,双脚下了地。
一边站起来,他一边眯缝着眼端详了一下这个阴暗的手术室,然后用手掸了掸衣袖,似乎要掸去上面陈腐的气息,向门外走去。
关上门的时候,他从门缝随手把手电筒向里一扔,只听骨碌碌几声,没了踪影。
要找一个人,路遐。
路遐左右张望着,身上全是黏答答的汗。
刘秦不知去了哪里,自己追着出来,绕着三楼走了一圈,走出一身冷汗,却没有任何发现。
有人进来了。
那个时候,是谁进来了?路晓云又做了些什么?
他不是路晓云,无从探测到穴里气息的变化,也无从知道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
三楼静悄悄的,手电扫开一片弧形的范围,照着几个紧闭的门,像是潜伏的狮子紧闭的嘴,一旦光线移开,就会张开嘴猛扑而来。
他感觉整栋楼里有什么在动,悄无声息地移动着。从那个‘它’出来以后,这种感觉就没有消散过。
路遐密切地注意着四周的动静,眼睛,鼻子和耳朵,都以最紧张的状态探测着周围一丝一毫的变化。他甚至像他哥哥说的那样,学着闭上眼睛以皮肤来感觉。
这样高度耗费精力的过程已经持续了近一个小时,而他整个人从入穴到现在已经超负荷运作了十几个小时。
他的身体也已经快受不了了。最开始从脚部开始的变化已经爬过了下半身,开始向上半身蔓延,这让他更觉得自己是一个香喷喷的诱饵,一个即将成形的那种东西,必然吸引来无数同类。
而他手无寸铁,一个人战斗。
嗒。嗒。嗒。
一种脚步声忽然响起。
嗒。嗒。嗒。
缓慢而迟钝地踏在楼梯上的脚步声。
似乎勾起了他颇为久远的回忆,路遐皱着眉头听了一会儿,霍然惊起:这是他曾经仔细研究过的老张的脚步声!他朝着三楼来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接触到这些东西了,更何况谁知道‘它’出来之后这些东西又有什么变化?他看了看四周,数秒之间做了最迅速的决定,躲进档案室。
自他们走后,档案室的门一直虚掩着,眼看脚步声一步一步地逼近三楼了,路遐一个侧身就溜了进去。
以在穴里训练出来的速度他飞快用手电扫视档案室一圈,从地板到天花板,确认没有任何奇怪的东西之后,他松了一口气。
穴里的东西活动越发频繁了,这是他刚刚独自在三楼转过一圈之后得出的结论,而这也是为什么他始终未能突破三楼到楼下去寻找孙正的踪迹。左侧楼梯有老张徘徊的影子,右侧楼梯是那个小孩活动的范围。
就好像冥冥之中什么东西把他困在了三楼。
侧耳听着脚步声渐远,他推开一个门缝,用手电小心翼翼地照了照外面。这样在无比的黑暗里晃着手电光是神经最为紧绷的时刻,越是照出这一片的明亮,越是显得那些依旧黑暗着的地方隐藏着重重危机,而新开拓的每一片黑暗里随时都可能跳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