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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换一个问题,我问你,你了不了解我。”江星渡的声音听起来又轻又软,王廌甚至可以想象自己看到了他那双经常性在他面前很天真的眼睛。
王廌心说下面的话给身边的大叔们听了不太好,于是离开按摩椅,走了几步路到儿童乐园区,面对着彩球池里乱爬的人类幼崽。他把怼江星渡的话咽了回去,心平气和地说:“我以前觉得很了解你,就像了解我身上的一个器官,我不知道是什么器官,矫情一点说大概可能是心脏吧。但是现在我已经不了解你了。”
人类幼崽在彩色的海洋里上蹿下跳像一群小型卡通火箭。
火箭时而线路出错,发出吱吱呀呀的噪音。
江星渡在家里翻开他的册子,他最宝贵的东西。他看到王廌和他一起去旅游的高铁票,这东西王廌向来是不在意的,随手丢给他保管,他也就一直收到了现在。
“你那么了解我,你应该知道我是认真的。我从来不骗你。”江星渡听起来也很心平气和。
“就是因为太了解你,才觉得你这个说的这个‘真的’很假。”王廌伸手摸上儿童乐园外面挡着的一层黑色网格,把手指从网格的缝隙里伸进去。
“事发突然,不归结于发疯根本无法解释,你要是真的认定我那么了解你,你应该也知道我眼中的你是一个及时行乐的人,所以你说你爱我多年毫无动作,一来就是。。。。。。那种,恕我直言无法相信。”王廌说到‘爱’这个字,依然有种别扭的感觉。
隔着电话和漫长的距离,王廌就是王廌,你大爷还是你大爷。
“老王。”江星渡轻笑一声,“你抱怨别人不爱你,你也不会爱别人,事实上没人能读出来你的爱,你一辈子都是‘你们随便不关我事’的态度。本来你说要从一而终,结果转眼答应了见面的邀请。这让我害怕啊。”
“别跟我提爱不爱的,膈应人了。”王廌为别人补全剩下的话的这个功力可谓登峰造极:“我给你补全你最后一句话,你怕什么,怕我真的和你介绍过来的男人好上?”
“我不是怕这个。也许你会,但我还是能等到你和他们分手,无论是谁。”江星渡翻动王廌大学时代的照片,基本都是半梦半醒的,偶尔几张笑着,像极了缅桂花。
“我是怕你突然搬出去,和张铭远和好。”江星渡用指腹轻轻地触碰照片上王廌那一小朵笑脸,“你太聪明了,我一点儿都瞒不住你。”
“。。。。。。”王廌心中巨石坠地,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斩钉截铁地说,“我要见到你,你现在在哪里,我们当面说。”
江星渡停了一会儿,那轻缓的声音才传过来:“王廌,我害怕。”
他又在说他害怕了。
“江星渡,目前而言,你不是个受害者,你别这么跟我说话。就算你害怕,和你犯错了也是两码事。”王廌闭上眼睛又睁开,皱着眉头又压抑脾气,手指直接死死扣着网格,他脸颊红了,从牙缝里挤出甚至有点抱怨的一句,“你又不是屁股开花的那个。”
这一句不够平静,还染上气急败坏的色彩,江星渡能够想象王廌脸上通红的样子。
“是,但是我实在是过分害怕了,见到你的面我又会害怕新的东西。”江星渡现在才真正像是一个神经质的人,一味喃喃重复害怕,让王廌深锁双眉。
王廌的眼神跟着语气一起沉下来:“江星渡,你发病了么。”
江星渡像在呓语:“没。没有。”
真正要好的朋友在一起相处很多年之后对于朋友们的性格都只剩下了‘狗’这么一个概念,具体性格的不同之处则要在对待别人的态度和回溯往事的处理上了解一二。江星渡一向处于王廌所谓心理灯下黑的区域,他不甚在意的原因是江星渡正如他自己所说是心脏部位一般的重要性,但总不能有正常人每天都在挂念自己的心脏。
除了特殊情况,根本就不会有人想从蛛丝马迹开始侦破。
加害者一转眼就有了受害者般的楚楚可怜。
王廌痛恨他,痛恨他犯了错还这么坦然地给自己打电话说害怕,也痛恨自己同时生出了恻隐之心。
他根本听不得江星渡说‘我害怕。’一点点都听不得。
王廌看儿童乐园里的孩子们冲出来,家长立马迎上,火箭和飞船对接,一片热闹。他立马转身走了:“江星渡,你出来见我,或者我去找你,你自己选一个。”
“我要出差了。”江星渡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王廌被他气了个倒栽葱,现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廌把江星渡给上了人家躲着他呢。
“实话实说,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也不会原谅你,但你这个态度犯错就跑未免太幼稚了吧,骂你渣男不是没有道理,你这么弱势给我看,让我可怜你?”
王廌理性回归又消失得十分仓促,他痛骂一句滚蛋就挂掉了电话。
王廌十分生气,冲回超市买了两板豆奶,想了想,又去了药店买消炎的药膏。
渣男。牲口。
他在心里愤愤地骂。
回家之后九点多,王廌把豆奶放进冰箱,发现吴琅还在锲而不舍地看电视,双眼通红,一下午看了十多集电视剧,现在眼眶里蓄了一泡眼泪。
王廌:“你还要不要眼睛了?”
“不,不是呀。”吴琅委委屈屈地,“她小产了。”
王廌:“。。。。。。行吧。江狗逼呢?”
吴琅:“回来了一会,又出去了,不知道干嘛去了,神神秘秘的。”
王廌搔搔脖子:“他状态不对吗?”
吴琅心思都在电视剧上,一个眼神都不给王廌:“感觉挺不开心的。”
王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回房拿换洗衣服准备去洗澡。
推开门他才发现他桌上的灯亮着,灯光正中间摆着一个木盒子。
王廌不用猜都知道是谁放的。他走过去,木盒子做得十分大气,表面纹路妥帖朴素,绽放着一种油润的光芒。王廌伸手把木盒子‘啪’一声不耐烦地打开。
手串一副,正中一尊鸡冠红多宝小象,旁近几颗珠子用银丝珐琅裹着,间隔几颗梨花白的球雕,沉香珠子发着暗沉沉的光。和他之前的那一串差不多长,颜色搭配均匀,雕工精巧细腻。价格上不好说,王廌不懂,应该不会便宜。
王廌‘啪’地一声又把盒子关上了。
25。
王廌忍着恶心给自己涂了点药。
虽然摸上去好像没什么事儿,有点肿还有点外翻,所幸没流血,也不是特别疼。毕竟还是防患于未然的考虑出发,这样能让人安心一些。和张铭远为数不多的几次王廌也是事前事后给自己处理妥当的。
他趴在床上看纪录片,洗完澡头发还湿漉漉地披在肩膀上,刚才他去江星渡的房间,这家伙竟然把房门锁上了,实在难得。
王廌桌上的电脑一直在震动,他烦的没辙,耳机一甩,把电脑拖到床上来。
微信窗口正在疯狂闪动。
王廌好说歹说也算是个研究所的核心研究人员,电脑保密工作都不是自己在做,平时微博都有相关部门进行管理,电脑的安全系数相当之高。江星渡能听到他手机里的电话,看到他的短信,能找人随时随地跟踪王廌的行踪,但总没有办法去涉及他的电脑,不管是家里的还是工作场合里的。
王廌自己也知道这一点,索性在电脑上下了个微信,平时需要回避江星渡的事情就直接在电脑上解决。只要记得删除记录,就没什么不方便的。
江星渡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在王廌的房间里装监控。看不到王廌偷偷用电脑和别人聊天的,这一点王廌放心。
名为阿尔丰斯的人给他连续发了十几条信息,前几条全部都是表情包。
人形廌:有话说。别啰嗦。
阿尔丰斯:你睡了吗,我有一点点想你。jpg
人形廌:说话。
阿尔丰斯:好啦江儿不在我这。他应该是真工作了。
阿尔丰斯此人原名冯寺,江星渡大学同学,一名基佬,王廌的密探。冯寺家境优渥,有钱有权,吃喝不愁,情路畅通,工作轻松。高考这种普遍公正性的考试也能给他钻出来一个通往高校的窟窿。
冯寺和王廌认识纯属意外,冯寺是张铭远公司里的上司,虽然不是一个部门,王廌以前去找张铭远的时候见到了冯寺。冯寺确认过眼神,眼瞎认为王廌属于古早口味小型美攻,上去和王廌搭话。王廌当时闲的没事干正在等张铭远把炖的汤喝完好拿走保温桶,一来二去聊到了大学,王廌一看这个家伙十分眼熟,一问才知道是江星渡的室友。
江星渡大学时代和王廌不算过分亲密,王廌去他的学校去过几次,睡他的床也睡过几次,但是大学寝室基本就是个歇脚的地方,他去的几次江星渡室友都不在。偶尔遇到了,也就打个招呼结束,忘记实在正常。冯寺自来熟,见着王廌还算是个故人,就聊上了。
冯寺对此表示:“得,当时我觉着这个弟弟我见过。”
王廌和冯寺聊上的事情他没有告诉江星渡。
有时候王廌的心里预警准的可怕,他不是个瞎子,他从自己还不知道江星渡的小心思的时候就察觉到了江星渡的危险性。知道了之后随便感觉一下江星渡的一举一动都觉得实在过分刺眼。
何况还有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冯寺。江星渡大学时候风流快活好几次都是和冯寺一起去的,结果冯寺真的认识了王廌之后好几次都跟王廌说江星渡搂着别人叫王廌,活像个痴情的二傻子。大学时江星渡因为和王廌不住在一起所以动作幅度很大也不是很遮遮掩掩,冯寺好几次看到他和别人私下交易,在寝室里偷偷贴相册。
冯寺自诩世界第一侦探兼间谍,帮王廌窃取江星渡处的情报。这种窃取严格定义是冯寺只要觉得有趣就会告诉王廌,但隐瞒的部分显然会更多。
王廌对冯寺的态度也一直是除了必要的时候不会借人情,虽然有些情况下是必须要找冯寺帮忙的,包括江星渡要整张铭远的事情,王廌了解之后也拜托冯寺压平了。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江星渡毕竟外来户,怎么也不会比冯寺这个土生土长的太子爷在这方面更有话语权。
冯寺还不知道江星渡做了什么,王廌因为找不到江星渡又加上一种让他自己十分恼火的担心,所以他联系了冯寺。
在江星渡的所有朋友里面,稍微能够让王廌觉得有点靠谱的就是冯寺了。
阿尔丰斯:挺好一事儿,就被江儿整瞎了。
人形廌:不是好事。
阿尔丰斯:江儿内心:糟了,是心动的感觉。jpg
阿尔丰斯:纯纯的告白不好吗,江儿这丫是什么臭德行。
人形廌:他不在你那里就行了。不聊了。
阿尔丰斯:别介兄弟,我帮您找下江儿?
人形廌:省省吧。
就算是毕业之后,冯寺作为必要的人脉和臭味相投的朋友,有时候也会和江星渡在一起厮混,虽然只是王廌单方面用厮混这个词。王廌见到冯寺的场合也有一半是去接江星渡回家的时候,虽然没有合谋,两个人都心照不宣选择了相互不认识的表态。
江星渡对于王廌来说重要性不言而喻,他少有的优柔寡断和举棋不定全靠江星渡左右。江星渡不像吴琅是一个脑子喉咙直肠连在一起的简单生物,生气送个盒蛋之类的就能喜笑颜开称兄道弟。他的心理结构比吴琅复杂得多也脆弱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