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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异闻录-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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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狱卒点头哈腰,像只见到主人的狗,一直跟着他们,从大牢送到门口的轿子前。梅瑾行一路都行动受制,然后被塞进轿子。他还想着路上寻机逃跑,却见帘子未放,男人弯腰就要进来。
  梅瑾行燃起的小心思噗地熄灭了。
  “谢大人,请留步。”
  男人听到声音,脚步一顿。梅瑾行看见他面色变得很难看,将脚收回,转身拱手笑:“梁大人。”
  同时让人把帘子放下,梅瑾行急忙撩开窗帘子,对上了凶神恶煞的武夫,又小心翼翼缩回去,开始注意外面的动静。
  “不知梁大人叫住我有何事?”这是那个男人,狱卒叫的谢大人在说话。
  “穆大人一案,据他所说,昨晚他并不是一人在瓜地,还有他的贴身小厮也在现场。我们这不就来提审他了。”梁大人温文尔雅的声音传来。
  梅瑾行闻言,精神一震,正要掀开帘子喊我在这,忽地脖子微痛,已在嘴边的话突然找不到出口。
  他发不出声音了!梅瑾行伸出的手变得僵直,而后垂下,浑身动弹不得。他眼珠子转过去,看到一只五彩斑斓的蝎子,正耀武扬威地站在他的肩头。
  轿子外的谢大人急于带走辟血人,行了一个告退礼便要离开:“那我不打扰大人办案,先走一步。”
  梁大人又喊谢大人。
  谢大人不理会,执意要走,却听见这位监察司司长温和道:“那便麻烦谢大人将轿子里的人交给下官吧。”
  “我竟是不懂梁大人此话何意?”谢大人装楞充傻,虚委到底。
  梁大人身后站着七八个监察司,红冠红衣,腰插弯刀,衣备驱蛊粉,身姿挺拔,已自发站位,隐隐有包围轿子之意。
  谢魏没想到梁恒竟敢真和他硬抢。此时青天白日,不远处又是街道,再想到国君要亲审穆少何,这辟血人是重要的人证,万一他强行将人带走,一根筋的梁恒跑到国君那里参他一本,岂不得不偿失?
  谢魏虽有不甘,但也只能放弃到手的辟血人。
  在轿里忐忑不安的梅瑾行见帘子又开,一红衣人将他抱出去。
  梁恒拱手:“多谢大人!”
  谢魏冷哼,带着一班人走了。
  梅瑾行被一个健壮的监察司像扛沙袋一样,扛回了大牢。不过没回人满的那间,而是到了另一处,除去四壁,并无他物。
  他被放到地上,除了梁恒,其他人都出去了。
  梅瑾行依然无法动,瘫在地上像一坨软趴趴的泥。他试探地张开嘴巴:“我……”发现可以说话,忙问:“发生了什么事?穆少……穆大人没事吧?”
  梅瑾行非常需要来个人跟他讲这几个时辰发生什么,能让穆家这百年术士家族沦为阶下囚。虽然不知道面前这位大人愿不愿回答一个小厮的问题。
  梁恒在椅子上坐定,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悠悠道:“天还未亮,有人密报监察司,城郊有人用蛊作阵。虽然我们很常接到私蛊的通报,但蛊阵却几乎没有。”
  梅瑾行听到蛊阵,愣了一下。
  一蛊毒,十蛊恶,百蛊成阵,颠覆山河。
  如果一个人身上藏蛊御蛊,那此人多为术士;若有人身负十蛊,因蛊多邪,数量一多,此人必被邪气沾染,变得作恶多端,甚至失去自我;因此真正厉害的术士只会专养一蛊,比如穆少何手腕上的红蛇血龙、谢魏的毒蝎;而练一百只蛊,按一定的位置摆放成阵,邪气冲天,它可以为一个国家带去兴盛、衰败,是福是祸,全看用阵之人。
  但能驾百蛊者,多为至邪。
  监察司接到通报后,不敢耽搁,几乎倾巢出动,赶到密报的地方,正好看到穆少何。
  穆少何见到梁恒,惊讶过后,又笑:“我还没叫你们,怎么就来了?不过来得正好,这个交给你们处理了。”
  梁恒看了一眼他指的女人,说:“穆大人还是那么喜欢管闲事。”
  穆少何摆手:“哪里的事,还得怪我把监察司的活抢了。”
  梁恒留下两名监察司处理这个人蛊,自己带着其他人去了不远处的田里。
  穆少何踱着步跟上来,看着这群监察司两两分散,在这大片地里不停挖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待在一旁。
  从露水初凝等到百姓过来耕作,看到自家田地被官府的人占领,天都要塌下来了,喊着叫着怎么回事,吵着要进来,随后听说官家有赔偿,才安静下来,转而开始好奇,最后还是被赶走了。
  直到一个刺耳的婴儿啼哭冲天而起,西边的两个监察司惊呼:“这是什么蛊?”
  穆少何望了望天上散着白晕的太阳,打了一个哈欠,想着自家小厮备好早饭等他呢,听到声响,走过去:“有意思,又来一个……”
  他的话在见到坑底的东西时,戛然而止。
  梁恒脸色很难看,转头望穆少何。
  土坑挖了足有四丈深,下面有一个婴儿拳着小手,严严实实地躺在一个花色的襁褓里,脸上都是乌黑的泥,小鼻子肉肉的,嘴巴扁扁的,眼睛闭着,刚刚那声啼哭似乎已经耗费他的所有精力,重新陷入沉睡。
  乍一眼看,跟平常的婴儿没什么两样。
  而他们怕的,就是这点。
  穆少何让坑下的两个监察司上来,撩开下摆,自己跳下去,把婴儿身上的布掀开,看到婴儿肿胀的肚子。里面像是塞了一个小西瓜,把他嫩嫩的肚皮撑得透出血丝。
  穆少何盯着那个肚子,出神。
  有人惊呼:“小心!”
  婴儿竟又睁开眼睛,那双没有眼仁的眸子白得渗人,他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喊,那声音带着阴冷,扩散而出。仿佛在应和这个婴儿,其他正在挖的土坑里,断断续续传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的叫喊,数声交织,恐怖如斯,这里瞬间变成人间地狱。
  穆少何一脚踩到婴儿的肚子上,用力碾,婴儿的小脸扭曲成一团,嘴巴也合上了。他从坑里上来,对梁恒说:“未成形的引虫蛊,等到正午太阳正烈,将他们抓出来晒晒,自然就干了。但要注意,他们肚子里的东西会在人死去的瞬间破体而出,注意及时消灭。”
  有个监察司两股战战:“这婴儿是活的?”
  穆少何嘴巴动了动,没有回答。
  “是活的,不过是生不如死罢了。”梁恒沉沉道。
  梅瑾行没想到在他离开的几个时辰里,就在他们脚下,还埋着这么些“人”。他们每时每刻被土壤包裹、挤压,忍受黑暗,以及自己身体内的地龙肆虐,当真是不如死去。
  “我们在城郊那片农田里,共挖出四十个引虫蛊,当然,现在还在挖着,最终能挖出多少,可能还需要几天时间。”梁恒敲打了一下桌面。
  “但这些与穆大人有何干系?”梅瑾行已经能动了,他把脚伸直,长长的两条腿耷在地上,“你们现在的意思是,这个引虫蛊阵是穆大人干的?”他有点不可思议:“如果真是他做的,幕后指使怎么可能看着你们来还待在那里呢?还有那个通报的人,他的嫌疑不是更大吗?非要挑天还没亮去找监察司说这事儿,你们审他了吗?”
  梁恒:“首先,通报者是身受重伤过来敲监察司的门,说完话就死了,所以无法审问;再来,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梁恒不过二八年纪,却留了一把胡子,他说到这里时,停顿了一下,抚了抚下巴,似是无可奈何道:“引虫蛊只记载在一本叫《蛊闻杂谈》的书中,没有人见过真正的引虫蛊,也没有人会做这个蛊。”
  梅瑾行似乎猜到了他接下来说的话:“你是说…。。”
  梁恒看他表情,说:“是的,没有人会做这种蛊,除了创出这个蛊的人,同时也是写下这本书的人——穆家第二十八代家主,穆少何的爹穆元青。”
  两人之间迷一般的沉默。各自怀着小心思,思索着什么。良久,梅瑾行抬头看梁恒:“我要问的已经问完了,大人你刚说要提审我,什么时候开始?”
  “提审你什么?你是不是想说,昨晚和穆大人抓了一晚上鬼,发现了瓜地里的非正统的引虫蛊。”梁大人笑着摇头,“我们也能怀疑,那个女人是穆大人做的一个测试,一个失败的蛊而已。而你作为他的贴身小厮,所说更是无法令人信服的。”
  梅瑾行坐在地上,手抠地上的砖缝:“那大人找我何意?”
  梁恒似乎就等他这句话,起身要走,见他不动,又示意他跟上,随后自己走出这间牢房。梅瑾行浑身酸痛,站起来边扭脖子边跟上。
  梁恒带着他穿过地牢,左拐右拐,从一个小侧门出来,外面是无人的小巷,一只野狗正在翻垃圾。
  他转身,对梅瑾行说:“我这次来,不是奉国君之命提审疑犯,而是有个曾经的朋友拜托我,说他的小乞丐可能有难,让我解救一下。”
  梅瑾行没想到,穆少何身在大牢,还挂念着相识短短几月的小厮。他有点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好。
  “他让我给你两样东西,”梁恒从衣袖里拿出两个小袋子递给梅瑾行,“然后送你离开。”
  梅瑾行脑子一团糊糊:“啊?”手上的两个袋子打开,一个袋子里面装着钱,一个里面装着一个小木哨子。
  “他说当时他骗你的。虽然荆南术士对辟血人趋之若鹜,但只要你躲得好,懂巫蛊,天大地大,任你遨游。”
  梅瑾行抓着手上的东西,有点茫然:“那他骗我干什么?”
  梁恒:“穆少何做事,随心所欲,你管他要道理,一向是没有的。”梁恒朝外一挥手,淡淡地说:“走吧。他说别看你斯斯文文,柔柔弱弱,其实挺聪明的,让你自己走,不用派人保护。”
  梅瑾行低头把小木哨子放回袋子里,细声细语:“那穆大人还真是个随心所欲的好人。”
  梁恒背着手,转身进去:“或许吧。”
  

  ☆、第十三章:寻人

  黑暗中,脚步声响起,接着是刺耳的开锁声,那人缓步前进,停住。
  穆少何倚在墙上,没有睁开眼睛,开口说:“一年前,我为自己占了一卦。”
  “如果我回昌乐,我会遇到此生最大的幸与不幸,”穆少何开怀轻笑,“果不其然,刚踏上这里,就听到穆元青的死讯。现在又成了阶下囚,果然幸与不幸都被我撞上了。”
  “看来我的卜卦之术也是可以见人的,特别准。”
  “听说城郊挖出了四百多个引虫蛊。有谁能在天子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事呢?”
  来人沉默不言。
  “据说万赏会是秘密进行的术士会,监察司对此很清楚却没有查封,任其发展壮大,为什么?”
  “你不该回来。”那人道。
  “我的旧识都这么跟我说,”穆少何睁开眼睛,直视儿时的玩伴,“国君你要铲除术士家族。”
  这句话没有疑问,也没有质问,只是一句简单的叙述。
  荆南的国君荆风筠十五岁登基,在位已有十年。他以仁治国,爱民如子,深得百姓爱戴。但喜爱他的百姓定然想不到,这位国君为铲除术士,会将四百四十名无辜百姓做成蛊阵。
  人横遍野,生不如死。
  荆风筠:“巫蛊之术,本就不应留存于世,但它却在荆南发展了两百多年,成为主流!在太平盛世之下,有多少异事是因你们而起的?有多少百姓死在邪祟作乱上的?”
  地牢里有些潮湿,墙角生了一些小青苔,摸上去绒绒的。
  “国君要臣死。”穆少何勾起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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