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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带上这个,相册。你呢?”
“没有宇宙葬。”Z冷淡地说。
“如果。”尤里安坚持道。
“如果我想‘宇宙葬’,我会开着100吨的阿尔伯特号飞去宇宙深处,而不是在这里纠结被火星大气烧干时应该携带哪些20克物品来代表自己的一生。”Z调慢了配速,回头答道。
尤里安抱着膝盖吃吃地笑:“Z,你是不是没有朋友?”
“我有。”Z反驳道。他想举几个例子,但这两年来他联络最多的是耶索特。在这种时候提中间人耶索特似乎有点可悲。
“你有,”尤里安同意道,“我就很愿意做你的朋友。”
“你愿意也没用。”Z嘀咕道。
尤里安又开始笑。Z怀疑他喝醉了。艾德琳家只有晚餐才上酒,而且是标签度数很低的葡萄酒。尤里安的酒量也太差了。
“我没醉,我就是开心。”尤里安把脸埋在膝盖里,闭着眼睛,抚摸着袖口的纽扣储存器,“真的很开心。谢谢你。”
Z重新调高配速,假装自己无动于衷。
托卡马克装置的设计与制造在大约两个世纪之前还是各国心照不宣的战略性保密对象,随着民用可控核聚变的推广,密级渐渐降低,技术壁垒在第三次世界大战后彻底瓦解。尽管如此,由于战前的技术封锁,各个国家的托卡马克装置设计图都有所差别,并不存在通用配件。
在火星的第二天,Z仰躺在沙发里,翻着几家经销商送来的配件表,眉头越拧越死。
“规格全都不一样。”尤里安忧虑道。他趴在地毯上,匿名终端把Z翻过的文件按顺序投影成一片数字海洋:“阿尔伯特号是前NASA的作品,符合规格的配件在哪儿都不好找。就像之前那次,记得吗?通风系统的芯片。”
是的,全靠他,修好了。Z翻了个白眼。他不可能忘了这件事。尤里安已经不动声色地提醒了他差不多十次。
尤里安的手指划过虚空中的表格,数字像春雪般融化消失。他忽然“咦”了一声:“这批货倒是很对。”
Z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家基地在火星中央穹顶的公司,鼎鼎大名,据传说是前NASA的职员在战后重建的厂牌,规格正确,质量过硬。他挑起眉梢:“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它们是谁。”
这是亚美印加旗下第三大的航天器制造厂,不然Z为什么没在第一时间选中这一家?
尤里安把手臂叠在地摊上,下巴埋进臂弯里,闷闷道:“没关系吧?你直接过去,我先回船上,交易的时候不出面,不会引起怀疑的。”
“天才,你是不是忘了你在金星办过阿尔伯特号的船员证?”Z嘲讽道。
尤里安当然没忘:“那是假身份,不会查到我。”
“侥幸心理。”Z指出。
“毕竟没有别的办法。”尤里安撑起手臂,俏皮地眨眨眼,“反正你也不会因为我就放弃给阿尔伯特号配置备用件。”
不知这玩笑话怎么戳中了Z,他丢开配件表,瞪了尤里安一眼:“别想用这个勾起我的愧疚心。太空牛仔出厂设置里就没那玩意儿。”
尤里安无言地与他对视。幽默感这种事是无法用语言解释的,他只好叹气道:“对啊,所以,就像我说的,你直接去吧。”
阿尔伯特号载着一船来自亚美印加旗下航天器厂商的物资储备驶入小行星带。说是小行星带,其实在天文尺度下,这片环状星域同太阳系任意地点一样空旷。谷神星此刻在太阳另一侧,而阿尔伯特号周围数千公里没有任何天体。最近的小行星在前方一万公里左右,数艘采矿船正有序地减速准备切入它的轨道。
正因如此,与阿尔伯特号位于同一航线上,距离不超过一千公里的那一艘船,就变得格外显眼。
Z打了个响指,唤起了神游中的尤里安的注意。
“有人跟着。”Z说。他瞥了尤里安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这都是尤里安的错。尤里安无辜地举起双手:“或许是巧合。”
Z嗤笑一声,不予置评。他关掉了重力系统,盯紧屏幕,选好一组动力参数,打开了手动姿势控制。在四组主轨控发动机的引导下,阿尔伯特号灵巧地偏移了航线,开始追逐那颗最近的小行星。如尤里安初见的感慨,这艘破破烂烂的船外表没什么值得注意的,连船头的伽马标都被喷涂遮挡。如果后面那艘船没有恶意,在它眼里,此刻的阿尔伯特号应该只是一艘被改装成了小行星采矿船的小型民用船,不值得跟踪。
他们等待了几分钟,后面那艘原本不在小行星采矿路线上的船也开始变轨。
好吧,不是巧合。
“后面那艘船为什么这么慢?”尤里安疑惑道。他面前显示的是光学探测器上记录的两艘船的轨迹和速度,以及从船号和归属地解析出的公开信息。追踪他们的船被注册为中型民用船,船体却明显是军用船改装的,比阿尔伯特号大了好几个号。对方在变轨前有一段明显的减速和姿势调整的过程,对比阿尔伯特号,就像一头笨拙的棕熊追逐一只灵活的鹿。
“你以为世界上有几艘阿尔伯特号?”Z反问道,他的下巴绷出傲慢的线条,“‘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拥有的那些优势’,就算不开启托卡马克引擎,阿尔伯特号也是这个世纪机动性最强的载人飞行器之一。”
尤里安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无意挑战权威。Z说的都不错,但这仍旧没能回答他心中的疑问。他还想再说些什么,Z却已经全神贯注在阿尔伯特号的控制系统。尤里安静下心,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他也是阿尔伯特号的船员了。
阿尔伯特号的速度快于前方的采矿船。等到它快要缀上采矿船队伍末尾时,Z再次减速变轨。阿尔伯特号完备的姿态控制发动机能够保证变轨时不需要额外的姿控时间,但Z暂时没有把这些额外的时间派上用场,伪装成一艘普通的小型飞船。几次令人目眩神迷的精彩计算后,阿尔伯特号进入这颗直径数百公里的小行星的环绕轨道。
开采中的小行星环绕轨道有限速,跟踪的船只没有展露出进入轨道的意思。Z进一步减速,进入了最低的环绕轨道。现在阿尔伯特号离降落小行星地面只差一次姿势轨道的修正了。Z耐心地等待着。
后面那艘船从阿尔伯特号入轨开始踟蹰不前。等阿尔伯特号环小行星一周,从视野盲区再度出现并降到最低轨道的时候,它终于做出了选择。它没有打破限速,而是开始降低高度,试图切入阿尔伯特号所在轨道。
鱼上钩了。
阿尔伯特号温驯地踩着限速环绕小行星飞行,在追踪船只因小行星阻挡而丢失视野的一瞬间,Z放开了一直小心控制着没有完全展露的变速能力。阿尔伯特号迅速加速变轨,逃逸出小行星轨道,裂变发动机满负荷运转,工质推动到最高加速度。机动性的差异如此残酷。等那艘跟踪船只在数十分钟后恢复视野,识破这件事,并恢复到足够的高度时,阿尔伯特号已经离开对方的追击范围了。
直到阿尔伯特号停止加速,进入巡航状态,Z才离开主控面板。他烦躁道:“船上有东西。有跟踪信号。”
阿尔伯特号用机动性蛮横甩开了跟踪船只,却不代表甩开了一切跟踪。只要船上还有一只混进来的信号发生器,都用不上当年NASA的深空网络(deep space work),对方用火星的观测站就能随便测算出阿尔伯特号的行踪。
自己的船被人窥探,这事情完美踩中了控制狂的雷点。Z猛地拉开储物柜,动作急促,把舱内服穿得噼啪乱响。
尤里安反应迅速,连上网络开始追查对方的船号。所有民用太空飞船都有公开信息可查,那艘船归属地是火星中央穹顶,所有权在一家名不见经传的精密仪器加工厂,国籍是独联体。尤里安登录自己地匿名终端,在专业网站查到了那家工厂的股权关系。追根溯源,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都是在亚美印加内部会议上见过的。
“是他们。”尤里安说,他心念电转,“那批托卡马克配件,追踪器可能混在里面。”
“查。”Z随手扯过来一套舱内服,向走廊另一头的货舱飞去。尤里安也跟了上去。
他们这次采购的物资总重量有十几吨,从那家亚美印加下属企业采购的托卡马克零部件不下千件,装满了一个货柜。要从里面清点出一个不到指甲盖大小的信号发生器,怎么想都是个大工程。
尤里安利用自身优势取了个巧。他根据跟踪船只的距离估算出了信号发生器频率的大概范围,改造了船上的广谱探测器。即便如此,为了不让广谱探测器对着一千种自带电源从而成为热辐射源的配件报警,也必须把阈值调高到必须打开每一层封装、直接贴到信号源附近才会有反应。
这不是个轻松的活计。Z和尤里安起初是轮班去搜索,后来改成了流水线。在船载机器人的辅助下,Z负责拆开封装并广谱探测器扫描,尤里安则要尽量完整地把东西装回去。
他们像这样寻找了六天。一无所获。高强度的舱内服作业让尤里安觉得自己的氧气罐里都有味儿了。Z成天阴沉着脸,情绪稳定地生气。反而是尤里安,一点儿都不显山露水,看起来一派自然,只有自己才知道那层冰盖底下,有多接近沸点。
事情发生的时候Z正一脸不爽地扫描着手里的零件。尤里安从他手里接过最后一组端盖,却没有继续动作。等待拧螺丝的船载机器人待机过久,发出了“滋滋”的提醒声。那声音不知怎么惊扰到尤里安,他松开手里的端盖,扯过旁边电磁铁上的泡沫抹布用力摔了出去。固定用的磁铁金属件带着抹布本身飞了不到半秒,被反应过来的Z纵身接在了手里。
“别闹。”Z警告道。他一蹬墙壁,推着尤里安靠上墙壁,随即双腿盘起绞紧后者的胸口,翻身锁上了尤里安的足部固定器。舱内服不是硬质的,尤里安被隔着舱内服彻底压制住,呼吸一窒,不管不顾地反抗起来。
Z接住他挥来的一拳,抬起尤里安舱内服的左手,锁在另一只固定器上。尤里安烦躁地挣扎着。毫无作用。他的双脚和左手都被固定器卡住,腰腹部被Z的双腿紧紧压制住,尤里安只能用右手徒劳地攻击着Z的舱内服。Z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尤里安没受过训练,在无重力环境下,又穿着舱内服,根本做不出有力度的攻击。
在舱内服里做大幅度动作比普通的打架斗殴累得多,不到五分钟尤里安的动作便渐渐慢了下来。他停下了挣扎,瘫在舱壁上,急促地喘着气,右手臂一阵阵痉挛,嘴唇不停地颤抖。
“清醒了?”Z松开缠在他腰上的双腿,蹬开身体,浮在空中,居高临下地俯视他。
尤里安垂着眼,不说话。
Z的语气很严肃:“货舱没有屏蔽层,我们离真空只有不到5厘米的阿尔伯特号外壁。你摔的是抹布,所以我只会把你锁在这里半个小时,你可以慢慢冷静。如果你摔的是改锥,今后你都别想离开生活舱一步。”
尤里安沉默良久,深吸一口气,抑制住颤抖,低声道了句歉。Z凑近他,两套舱内服的面罩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尤里安咬着嘴唇扭开脸。
“也不准哭。”Z皱眉道,“这里没有重力,你的眼泪会呛死你自己。”
“……我知道。”尤里安说。他加深了呼吸,试图用这个抑制住流泪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