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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归景心道清净方丈能包容,他白云间的账单可不是很想包容。
清净方丈饶有深意道:“老衲自然知道剑圣的脾气。”
落永昼还真不记得自己有和清净方丈接触过。
好在绕来绕去,还是绕回了执法队的事情。
清净方丈向他们解释道:“近来天河中有至宝即将现世的传言风行,来不执城的外客出乎意料之多。因此执法队忙着维护城中治安,未免有些忙不过来,才有了今日的迟来。”
月盈缺道:“城中治安?”
“不错。”清净方丈微笑着叹口气,隐隐有疲惫之态:“外客来我不执城,难免不知道城中规矩。”
“常常有私下斗殴,扰及民生之事。这种时候可不是得把他们丢到佛祖面前好好悔过吗?”
清净方丈语声铿锵:“来之安之,自然是我不执城的律法最大。”
如果首领现在神智,大概一定会悔不当初地恨不得打醒当时以为不执寺好欺负的自己。
月盈缺也纳闷道:“我有一事想向方丈请教。”
清净方丈道:“西极洲主请讲。”
月盈缺:“我先前一直以为不执寺不参与人魔两族之事,是因为本身清净避世,如今看来,却当是我想岔了。”
清净方丈这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个性,敢在他不执城打架斗殴都要被扔去向佛祖悔过的暴脾气,真算不上一句清净避世。
哪家城池还不允许别人私下比划两下?就他不执城管得严。
他连不执城中普通百姓的民生被扰都看不过去,何况是人魔两族关乎存亡的大事?
清净方丈是真正坦荡的出家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种。
他闻言就娓娓道来:“西极洲主或是不知,我不执寺先祖依天河而建不执寺,天河给我宗种种便利;同时先祖也立下誓言,世世代代守护天河,不得离开。”
“不执寺中人世世代代驻于不执城中守护天河,人魔战场…有心无力。”
这才是不执寺隐世不出的真正原因。
清净方丈轻描淡写:“按往前传承下来的规矩,天河仅有我不执寺中人能踏足,所以为天河至宝所谓传言来不执城的。迟早要被老衲丢去到佛祖面前反省思过,美梦破碎。”
所以清净方丈抓人抓得很随便,很放心,早一刻晚一刻也没多少所谓。
月盈缺:“……”
她欲言又止。
若是按清净方丈的说法,他们迟早也是要被丢给佛祖闭门思过的。
“不过这百年间,有一个意外。”
清净方丈望着落永昼,意味深长地笑了:“剑圣百年前来找过老衲,说是要涉足天河之地。老衲出于祖宗之训,无奈拒绝了剑圣。”
落永昼:“……”
他已经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果不其然。
清净方丈道:“然后剑圣与老衲动了一次手,老衲没拦住剑圣,自己反而被丢到佛祖面前静思反省。”
“剑圣那次,是带着一个长得很俊的年轻人来的。”
第44章 坦白
清净方丈还记得上一次见到落永昼的时候。
那已是整整一百年之前的事情; 当是时; 魔族数百万的魔军一路从边境长城南海起点; 一直压到边境长城最北的昆仑山,黑压压一条线望不到尽头; 像是随时会铺天盖地弥漫整座人族疆域的黑雾,沉甸甸压在每个人族的心头。
托福这样的气氛; 那段时间人人脸上,皆无欢笑喜悦之意; 还没到入棺材的时候; 个个都已经把脸板成了一一副僵硬棺材板。
那一次的魔族入侵,是新上任的大妖魔主带的头,首当魔先。
这位年轻的大妖魔主,无论是在人魔两族,都属于一问三不知的存在; 没多少人知道他的过去; 更不会有太多人关心他的出身。
但这丝毫不影响这位大妖魔主能治小儿夜啼; 能当门神辟邪以毒攻毒的威名。
因为在前不久的一次战役中,他打败了剑圣。
正是大妖魔主挑落黄金面具的一剑,让战无不胜的奇迹蒙上一层阴霾,由此断代; 也让美人榜多了一位新的榜首传说。
其实关于这位大妖魔主的流言很多,从他一顿要吃一百个婴儿的心肝; 再到他入睡之前必得在殿中搁上一百个妙龄少女新被砍下来; 仍如生前如花似玉的头颅方能安心入睡…种种夸张怪诞之谈; 数之不尽。
大妖魔主打败剑圣这个传言,也没有特别确切的真假。
说是打败吧,人族一切城池仍是好端端的,百姓苍生除却自己杞人忧天板个棺材脸,也没多少真进棺材的,边境长城也好端端矗立在那里,没少几块砖几块瓦,瞧着不像是魔族击败人族守护神后小人得意的嘴脸。
说是没打败吧,这个传言从边境长城那里开始传开,沸沸扬扬一路传到了民间,人人茶余饭后都喜欢忧心忡忡提上那么一嘴。
世人就是这个死德性。
你战无不胜,金光护体时,他们乐意把你捧着、供着,时不时发挥点想象力,再增光添彩一番,给你平生事迹里粉粉刷刷,撒点金粉,喷点彩釉。
等你一朝跌落神坛时,他们也不介意,继续乐颠颠在饭桌上借着一点小酒毛豆花生米夸夸其谈。
只不过这次是多往泥地里踩两脚,吐点唾沫算是给体面人送行时最后一点尊重。
说到底不过是习惯拜高踩低。
反正不管是不是真的,这传言在短短时间内风行天下,导致世人对这一次的魔族入侵格外的惶恐,连带着好风水的墓地,金丝楠木的棺材板一同嗖嗖嗖地往上涨价,引得民怨沸腾。
清净方丈也在密切地关注这一战。
他只恨自己继承了不执寺先辈与天河立下的契约,一步都不得踏出第六州,只能被迫龟缩在不执城里当那怯战的懦夫。
于是清净方丈那段时间的脾气格外地差。
连他养的那两只惯会蹬鼻子上脸的猫,都收敛了起来,很有眼色,不敢在早上明目张胆伸爪子踩上清净方丈的脸叫醒他。
城中的百姓对清净方丈的猫表示了深切的担忧与同情。
他们深深担心清净方丈再自顾自生闷气下去,会牵连到他养的猫,轻则不按时铲屎喂食,使得两只原本油光发亮的大猫毛发暗淡无精打采,重则把焦虑情绪传染给猫,使得猫咪们一起抑郁。
这可是全城上下百姓一致关心的大事。
于是城中百姓纷纷行动了起来。
他们你叫你远嫁的小姑子,我喊我搬迁的二大爷,一个托一个的,把前线的消息不停搬回来到不执城给清净方丈看。
就是这样托来托去,难免有了点时间差。
最后他们托来了一个白衣的少年人。
清净方丈那会儿刚好急得嘴上起了几个燎泡,一点佛门高人的气度也没了,甚至连剑圣到来亦未察觉,还是他弟子带落永昼来见的他。
“剑圣!”
清净方丈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您怎么会来此?”
大妖魔主打了吗?魔族杀了吗?战事平定了吗?
啊?
您背负着整个人族的希望,怎么就不务正业地来不执城?
清净方丈恨不得立刻把他念叨回边境长城。
好在清净方丈嘴上的燎泡虽说火燎燎地疼,还是勉强记得一点待客之道,没有失礼地把自己后面的话说出来。
落永昼说:“我来找天河。”
他没有戴往常从不离身的黄金面具。
所以只要见着他,没人的视线不是落在他脸上。
他肌肤毫无血色,若论淡,恐怕要比他身上的白衣还要苍白剔透上一分。
然而他脸上偏偏生了那样的五官,有着惊人的美,把原本几无人色的肌肤,也衬出了清绝艳绝的意思,如天上雪,云间月般皎洁无瑕,不可亵玩。
清净方丈不由渐渐沉下了心神。
因为落永昼的眉眼实在是太冷了。
他眉底压着淬血的剑,眼里藏着冰凝的雪,压不住的戾气像是下一刻就会暴起伤人。
那种冷戾锋锐的美感,让人生出在刀尖舔血的刺激来,明知等着自己的是刀剑荆棘,仍是无法抵御入骨诱惑。
清净方丈说:“按理说,剑圣行迹,老衲不应也无权过问。然而魔族兹事体大,稍一不慎则是人族倾覆——”
落永昼根本不耐烦听他一堆啰啰嗦嗦的漂亮话,冷冷截断道:“杀了。”
他回答太过干脆,太过快刀斩乱麻,以至于清净方丈一时没反应过来,张嘴“啊”了一声。
什么杀了?杀了什么?
“魔主、日月星三部首领、大多数的大乘魔族、还有没数清楚的魔军。”
落永昼抬了抬眉,眉尾那一截不耐烦的冷意几乎要随着他一个动作甩了出来:“我全杀了。”
清净方丈:“……”
哦。
估摸着是不执城人民对他养的两只狸花和大橘的爱还是不够深,消息不够快,人家外面都开始普天同庆欢度今宵了,就他这边愁云惨雾一片暗淡。
清净方丈暂时以自己修佛近千年的强大意志力压下了想要欢呼一声出去跑圈的冲动,也压下了想把两只猫抱进怀里揉,亲一亲它们小耳朵的危险想法。
剑圣面前,不能表现得太没见过世面。
他尽量镇定自若微笑道:“哦,是吗?那是人族的大喜事啊。剑圣功在千秋,当受老衲小小敬意。不知剑圣此番前来不执城为何?但凡有用得着老衲的地方,尽情开口便是。”
落永昼:“……”
他甩了甩手,手掌心上是刚刚用力过度时指甲掐进掌心的痕迹。
若非是看在天河的面上,清净方丈三番两次挑着他耐心不好的时候打岔的行为,足以叫他飞成不执城最亮丽的一道流星。
“我为天河而来。”
清净方丈:“……”
不行,天河是禁地,其他的剑圣想在不执寺开全肉宴都行,只有这个不行。
他若无其事开口,企图转移话题:“不知老衲可否有幸得见随剑圣前来的同伴?”
早在落永昼踏入屋子的时候,清净方丈就有所感知。
落永昼并非是一个人而来,他带了另外一个。
那人的气息很是奇妙,明明浩瀚强大之处不下落永昼,又透出了一种被吊着一口气,气若游丝命悬一线的味道来。
清净方丈也不免对落永昼的同伴很好奇,想见一见是什么人才能同时拥有这两种矛盾至极的气质。
“他啊。”
落永昼提到那人时,稍稍柔和了一点,虽说也是冷淡的,但比起刚刚不服拔剑的尖锐好了很多:
“就在贵寺的厢房躺着,方丈想见可以随时见,随便见。就是想和他说话估计比较难,毕竟被我明烛初光一剑扎心,死得挺透的。”
清净方丈:“……”
他近千年的佛法毕竟不是白习的,足将世间一切纷繁的因果看穿,撇去浮华外物,只剩下那一根根最简单的连线。
清净方丈心头一悸,眼皮狂跳之间,将落永昼的来意全都明白了。
这天下能被明烛初光一剑扎心的人可不多。
他按下狂跳的眼皮,说话时含了一点歉意:“天河,恕老衲不能向剑圣开放。”
落永昼说:“能理解,毕竟祖传境地。”
他叹了一口气,意味颇为萧索无趣。
随着他这一声叹息,明烛初光长长划出呲啦一声,从鞘中被拖了出来:
“我虽未见过方丈,但我往常不爱干仗势欺人,强人所难的事情。”
被落永昼杀过的魔族听了他这句话,大概能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