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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骆驼睁开眼来,他困惑又不适的靠近窗户,那声音究竟是什么?他看着窗外,眼前的灰雾渐渐在加重,飞船在徐徐升起。离飞船大概二十米处,有个小圆点在一闪一闪地发光,看起来仿佛是个照明灯,偶尔旋转一圈。张骆驼仔细地听了听,那嗡嗡声随着它的挪动变得忽远忽近,声音应该就是从它那里发出的。
“那是什么?”他不自觉地开口道,小圆点闪着红光。
乔德在看飞鸽,没空理张骆驼。
“丽莎”导航仪贴心地回答他道:“从光源大小和声频来看是R…63微型无人机,十一公司即本公司机器部所研发。因为近一年室内抢劫和偷窃案件频发,它在许多市民的强烈要求下在今年春季被研发。现有多架R…63用于重庆各区,24小时不间断地在空中巡逻,监控市区安全和收集地理位置,但现在还在测试阶段,还没告知公众。”
“谢谢。”张骆驼说,由衷敬佩,她果然不止是声音好听。他再次看向小圆点,那架微型无人机。
那么他听到的嗡嗡声都是它发出的。
它消失在灰雾中,似乎赶往别的街区巡逻。
他的怀里有什么开始震动。一阵一阵的,铃声不断。张骆驼掏出来,是机器宠物通话机,他平常和毛毛联系用的。它在不断颤动,提示有未接来电。可能是毛毛今早醒来过后看到他还没回来,毛毛一向挺胆小的。
他松口气,按下接听键:“喂,毛毛,我很好……”他说,想要安慰毛毛。
但对面那头并不是毛毛的鸟叫声,也不是它因为生气而从胸口处传出的“哔哔”的警告,那甚至不是动物的声音。
嗤嗤的笑声如同沙沙的电流,细的如同从喉咙最根部发出的呐喊。在自顾自地吸气三秒以后,对面响起了趾高气扬的女声。
“仿造人去死吧,你一辈子都要烂在困境里!”她的声音颤抖着,仿佛很紧张,又非常兴奋,接着她大笑起来,那笑声像干枯的叶子。
“什么?”张骆驼莫名其妙地说。
女人没有再说话,联络器被“嗡”地一声掐断,机器宠物通话机里只剩一片寂静,什么也没有。
“怎么了?”乔德看到他的神情,皱起眉问他道,他莫名其妙地看了看张骆驼手中的通话机,女人笑的声音太大,他听见了。
“没什么。”张骆驼说道,低下头看着通话机了无波澜的屏幕。是流星帮吗?他困惑地想道,不知怎的,他总觉得那声音挺耳熟。
今天早上可真够莫名其妙的。
第14章 老头儿唱片店(四)
早上四点,他们回到了公司,公司里空无一人,窗外寂寞的摩天大楼像在空荡荡地上唯一一颗被弹起的玻璃球,甚至连电梯都只运行一列。张骆驼要去二十九楼的餐厅吃饭,他在电梯里按下到二十九楼的数值,回头问乔德道:“你吃什么?”他问完才想起来,乔德从不在公司的餐厅吃饭。
“抱歉。”他赶紧说道,“你是七十六楼吗?”管理部,他知道,他可以先让乔德先上楼。
乔德冷淡地看了电梯口一眼:“二十九楼。”他说,避开了张骆驼惊讶的视线。
电梯抵达二十九楼,熟悉的仿造人日夜不停地对着来客鞠躬。
“欢迎光临。”她们说。张骆驼走出电梯,回头望了望,等着乔德出来和他一起去餐厅。但乔德只是朝他点点头,没有迈出脚步。
张骆驼困惑地问:“你不来吗?”
乔德不答话,只是摇摇头,他按下了电梯的某个按钮。
“七十六楼。”电梯里的提示所按楼层的女声响了起来。接着他的脸消失在银色的电梯之间。
张骆驼奇怪地看着这一幕,几秒之后,他终于明白了过来。
“乔德……”他喉咙干涩地说,试图对乔德说点什么。但是电梯已经完全关闭了,二十九楼只有他站在原地,和孤零零的仿造人一起,他们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歪着脑袋,固执地对张骆驼说“欢迎光临。”
晚上他们一起去了南坪的一家中餐厅,张骆驼约的乔德,他在中午飞鸽了他,他没想到乔德不过一会儿就答应了。餐厅的每个座位间用黑色的玻璃隔开,邻座听不到彼此的声音。仿造人给他们送上小笼包。他们随意地聊着一些话题,因为无聊而闲散。
喝饮料时,张骆驼忽然想起来乔德晚上一向都是和管理部的人在一起,去九龙坡的西餐厅或日式料理店用餐。但这次乔德答应了他的邀约。他猛然抬起头,停下喝水的动作,转着杯子,嘴唇印在上面:“对了,和我吃饭不耽搁你和赵一他们的行程吗?”他忐忑不安地问道。
乔德的眼睛从张骆驼的水杯上移开,他不情愿地戳了一下小笼包,躲过了张骆驼的视线:“我给他们说我要加班。”语气轻描淡写。
孤独的音乐在他们头顶上流淌着,筷子和刀叉的声音细细地响,张骆驼看着乔德,在这漂浮的声音中,他听到了有什么在改变,就像偏离轨道的流浪飞船,尽管他不确定那是什么。
但总之,他和乔德的关系开始变化,就像一个阴晴不定的暴风眼。
星期四,他们再次在黄昏降临时见面,去了沙坪坝吃饭,吃完饭后,乔德带他在街道中穿梭,进入那些张骆驼闻所未闻的老古董唱片店,翻看各种过去的唱片和电影资料,乔德边听边做评价,他不耐烦地将好些标记为“垃圾”,张骆驼见此,就分享一只耳机给他,乔德低下头听,一言不发,对着蓝屏幕,像是沉浸入海。大多数时候他们都在争执,但偶尔,他们会意外发现他们身上的一些相同之处,比如他们都有对旧世界音乐的一些爱好,还有和旧世界相关的东西。
为此张骆驼再次去了乔德家,他观赏了那副被乔德承诺过要借给他的世界地图,它的边角已经褪色,地球的蓝色被末日折磨成灰青色,有些地方的标注已经模糊不清,“东京”看起来像“东口”。乔德的灰色眼睛停留在那地图上,偶尔回答张骆驼的问题,像“好望角”和“加勒比海”在哪里,更多时候他们坐在地上,沉默地读着那些早已消失的经纬线和小岛名。
他们开始更多地交流和摩擦,深钻某些问题,比如说星星。他们再次去了老头儿唱片店,在仿造人热情的招呼下,径直穿过丰饶的舞池、喧闹的人群,直达后面的休息室,各点一杯咖啡,抬头看向缀满灯光的天花板,乔德的灰眼睛因为照明灯闪烁着,他向张骆驼解释着天文学、那些星星,张骆驼听得似懂非懂,那些星星的名字对他来说拗口而深奥,但他很有兴趣。
“如果让我在宇宙里挑一颗最喜欢的星球,我最喜欢的一颗星球是火星。”乔德沉思着说,“它非常美,在整个银河系里散发着不一样的光辉。”
“你这样说的你像亲眼看过似的。”张骆驼调侃他。但是他喜欢乔德说火星,尽管这之前他对这颗星球并不了解,甚至只是听说过名字。因为乔德在说它时眼睛闪闪发光,这和他平常的样子很不一样。
中途上厕所时张骆驼碰到了露露,她刚刚跳完舞,头发被汗水打湿,镶着红玛瑙的牙齿叼着一根香烟。
“你又来了。”她说,抓住他的手,“一定是在这里碰到了喜欢的人,去吧,及时行乐。”她大笑着,显然是喝高了,一下就钻进了人群丛林里。
慢慢地,他们变得更加熟识,乔德偶尔也会不情不愿地在张骆驼家和他见面。他坐在沙发上,和毛毛互相凝视,但最终让毛毛扭着粉色的身体趴在他的肚皮上。乔德手脚僵硬地听着它的呼吸,不自然地用手指抚摸它的下巴。这时张骆驼走进来,乔德就立刻把手伸回去,耳朵通红,假装在找什么遥控器。但毛毛喉咙里像一串快乐的铃铛的叫声出卖了他,它只有高兴时才会这么叫。
更多的时候他们会电话交流,因为有时公司忙起来,他们会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着,甚至忘记对方。这种时候,他们会在想的起来的时候给彼此打电话,尽管他们的话不多,还经常吵架。他们闲散地随便聊天,偶尔为某个问题争论起来,谁也不服气谁。毛毛听到乔德的声音,就凑过来躺在张骆驼的耳朵,替张骆驼发声,一个劲儿地发出鸟叫,乔德每次听到毛毛发话语气都会变得干巴巴的,非常不自然。
有时他们无话可讲,就保持沉默,各占电话一头,呼吸就是一切,张骆驼拿着设计图纸或者修理工具,让毛毛躺在他肚皮上,在催眠的雨声中陷入昏昏欲睡。偶尔乔德会放邓丽君的唱片,电话里她的声音和电流组成一股绳索,英文、日文、中文,这些纯粹的语言凝结在一起,被她唱的像诗句。张骆驼感到他们像两个寄生在互联网上的人,聆听对方的浪潮。这种时候,即使是窗外发狂的R…63微型无人机也无法打扰张骆驼,作为公司为政府所做的试用品,它常常在张骆驼这一带的空中徘徊,实验收集数据信息的能力,没完没了。
他们渐渐地,一步一步的,在一个月内,成为了像是朋友一样的关系。但他们这段关系尚属地下,张骆驼没告诉别人,包括郑郑,他不知道郑郑会怎么想,郑郑不喜欢乔德,他知道,而且解释他们是如何相识的也很困难。至于乔德,张骆驼猜乔德不愿意让管理部的人知道他和其他部门的人关系友好,这是他们的社会法则。公司里他们保持现状,装作互不相识。
有几次张骆驼总觉得别人察觉到了,然而那更像是错觉。那是在前段日子,当时他仍在费劲地修理玩具,尤其是那个玩具——被主人声称没有爱的玩具。他将剩下的零件检查完毕,却发现那个玩具确实完好无损,没有任何问题。
他用无人机将玩具装上,嘱咐它把玩具运回到客人那里去,并附上纸条: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但几天之后玩具再次被送回来,白色的卡片上,黑色的字体黑压压的,语气变得更暴躁:我需要爱!它没有爱!张骆驼不得不把它留下来,百思不得其解“爱”是什么。
翻来覆去地思考后,他硬着头皮去了通讯部,希望要到客户的电话号码,直接和客户交流问题所在,因为无人机通常会匿去地址,以此保护客户的私人隐私。头发梳的油光水滑的负责人听完他的要求,透过眼镜,怀疑地看着张骆驼,像是觉得张骆驼是诈骗犯。他对张骆驼的请求无动于衷。
“不行,没有规则允许。”他冷冰冰地说,长期看电脑的背佝偻着,像只蜷缩的甲壳虫。
就是在这种僵持的气氛下,乔德和赵一走了进来,看到了这一幕。他们每周三都会来这里向通讯部的负责人下达任务,公关的或新发布会。
“怎么回事?”乔德语气不耐地询问负责人道,像是误入一个交通事故现场,灰眼睛不经意地扫过张骆驼。
负责人慌忙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朝他解释了情况。乔德听完以后,冷冰冰地向他说道::“那就让他把要问的东西用简讯传给你们,你们再打电话给客户询问,下次遇见这种事赶紧解决,现在给我汇报营业情况。”他的语气像是在责难负责人和张骆驼拖了他汇报的时间,但张骆驼知道他帮了他。张骆驼得以被允许发一条简讯。
乔德和赵一则走到电脑面前,开始下达任务。张骆驼离开时回头望了望,负责人在对着电脑屏幕指指点点,赵一和乔德在他旁边听他的汇报。他们似乎在商讨仿造人的制造情况,对他的离开毫不知情。
张骆驼按下电梯朝上的按钮。他没有回头,然而旁边的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