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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楠惊魂未定,费觉和周游只愣了瞬,又斗得难分难解。
“好了!!”莫正楠大喝一声,将周游和费觉分开,“拳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赶时间!都坐好了!红虾开车!!”
费觉叽里咕噜骂街,人还是在副驾驶座上坐好了,重新扣上安全带。莫正楠伸手拍了拍他,递过来块手帕,费觉没要,肩膀一耸,放下车窗吹风。后座传来周游的怪笑声,他拿腔拿调地和莫正楠说:“是这样的啦,没人泻火,火气是会大点的,手帕给我啊,我用。”
费觉磨了磨牙齿,抽走了莫正楠拿着的手帕,一抹手,往后座扔去。周游笑得更开心,道:“你看,是不是被我说中,太子爷,你和他同一屋檐下,小心他半夜火太旺,自燃烧屋啊!”
费觉咬着手指甲不说话,莫正楠也没接周游的话茬,周游一个人乐得哼起了小曲,车到洪祥拳馆,周游戴上帽子,摇头晃脑地打着节拍下了车,他还在哼歌,红虾问道:“《帝女花》你都会哼?”
周游一勾红虾的脖子,瞅着费觉,嬉皮笑脸:“《双飞燕》我都会啊,不对不对,是《分飞燕》。”
费觉踹了他一脚:“开门会不会啊?你妈没教过你?”
周游扮个鬼脸,撵着红虾撞开了拳馆大门,费觉一伸手,把他脑袋上的鸭舌帽按得更低,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街。
走在费觉边上的莫正楠蓦地说:“你们先进去吧,我有话和费觉说。”
费觉充耳不闻,眼都没眨一下,周游转身推了他一把,和他道:“太子爷找你谈话你还不去!”
费觉作势要揍他,比了比拳,还是调转头,往外走开了。莫正楠追在他身后:“你去哪里啊?”
费觉脚下生风,走得飞快:“不是你有话和我说吗??!”
到了个僻静处,费觉才停下脚步,点了根烟。他盯着那香烟说:“说啊。”
莫正楠匆忙驻足,道:“你要是想打我,你打我好了。”
费觉听了,抬起了眼睛,好笑地说:“你帮我泻火,我还要打你,我是什么?白眼狼?”
“你……”莫正楠皱起了眉,想说什么却没继续,只是把费觉往外拉了些。
他们站得地方很暗,天又黑,费觉看着莫正楠,尽管距离足够近,可他看到的也只是一大团黑色,轮廓像人,高大,结实,肩宽腿长,但这团人一样的颜色是没有影子的,仔细追究,便不像人了。
费觉手心一凉,抽出了手,把烟灰抖在脚边的一个小水塘里,说:“你还有什么要和我说的?没有的话那就走了。”
“对不起。”莫正楠幽声说。
费觉浑身都凉透了,他看着不远处的垃圾桶,猛吸进一口腐臭的气味,打了个喷嚏。
“我认真的。”莫正楠又把费觉往外拉扯,路灯的光芒终于眷顾到了他们这里,周遭的一切都披上了橙黄的包装。莫正楠瘦削的脸孔上落着橙影,费觉又能看清他了,他把烟扔开,蹍动脚后跟说:“行了,我知道了。”
“我说对不起,我说喜欢你,我都是认真的。”莫正楠逼近了过来,他的脸上显露红光,眼中仿佛有火星在跳动。
费觉垂下头,他先前扔下的烟头他已经找不着了,它和地上那许多被人熄灭,别人踩扁的烟头混到了一块儿,难以辨识。费觉不耐烦地走开了,四下响起的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莫正楠没有跟着他,也没有喊住他,他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费觉又点烟,香烟咬在嘴唇间,蹭了半天打火机都没能点上火。费觉把烟狠狠摔在地上,转身看到莫正楠还站在原地,他的眉心皱成了个“川”字,双手握成拳头,他眼里的火芒已经微弱,但他还看着他。
费觉突然怒火暴涨,冲到莫正楠面前,一把将他压在墙上,凶道:“那好,那你说说看,你喜欢我什么?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多大?十岁?还是十一岁?你知道‘喜欢’这两个字怎么写吗?是什么意思吗?
“拜托,太子爷,你念寄宿学校,我们半年能不能见到一次?见面的时候有没有说过超过十句话?没有吧?你高中毕业就被送出国,假期几乎都在国外过,我连视讯都没和你视讯过,我帮你数一数,我们两个,最最最多见过七次,你现在和我说你喜欢我,电影都不像你这么演吧?”
莫正楠诚恳说:“电影都演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然后一拍两散。”费觉说,松开了他。
莫正楠又说:“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是红头发。”他比划了下:“我到你这里。”
“现在我都比你高了。”
费觉摆了摆手,道:“算了,你技术也不赖。”他看了眼莫正楠,“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一次性说完吧。”
莫正楠点了点头,说:“好,那我说完吧,都告诉你。我喜欢你瘦瘦高高,人很好看,笑起来更好看,你一笑我就很怕,因为你请我吃的雪糕会变得很难吃,别人讲话的声音会变得很刺耳,大家都会变得很难看,脸上像刷了一层灰。”莫正楠擦汗,不知是热的还是闷的,“你大概不会知道这种恐怖的感觉,太阳,月亮,星星,一棵树,每个人都听你的指挥。”
费觉不出声了,莫正楠问他,表情认真:“那你喜欢我爸什么?”
费觉的喉结上下滚动,挣扎着发出了个干哑的音节。
“我……”
他眨了眨眼睛,说不下去。他灰溜溜地逃了。
费觉回到洪祥时,红虾在门口等他,看到他就迎了上来,道:“觉哥,开始了。”
“嗯。”
“莫少呢?”
“在后面。”费觉没回头,敷衍地说。红虾也没再追问,领费觉去了拳馆地下室的一间包房,房间里有台六十寸大电视,周游正把脚架子茶几上惬意地看着电视吃红提。
“当完知心老阿姨了?”周游和费觉抬手示意。
费觉踹他:“让让。”
周游放下腿,问说:“诶,你儿子呢?”
费觉没理他,周游咯咯笑,费觉指着电视屏幕上一红一蓝两个激战正酣的拳手问红虾:“红色那个?”
“是,叫可乐仔。”
“家里什么情况?”
“外省的,本来念体校,父母去年出车祸死了之后就退学了,留下一个白血病的妹妹,缺钱。”
“白血病?”周游惊呼,“这么韩剧?”
红虾张开五指,对费觉道:“这个数应该能搞定。”
费觉双手垫在下巴下面,凝神看着屏幕上的可乐仔,拳赛进行到第三回合,蓝色拳手显然已经体力不支,可乐仔上去一把勾住对手的脖子,三拳直接将他放倒。之后有人脱下他的拳套,给他戴上个铁莲花,台下反应激烈,欢呼起哄喊杀喊打的声音不绝于耳。周游挖了挖耳朵,斜眼一看墙壁说:“这里隔音好差。”
可乐仔铁拳下,那个蓝方选手已经血肉模糊。裁判上台拉开了两人,宣布本场胜者。观众猛吹呼哨,还有人往上面扔钞票。
“那我这就去办了。“红虾道。
“等等。“周游和费觉异口同声,两人都示意红虾先别说话,他们的坐姿南辕北辙,可两只眼睛却都紧紧盯住那被裁判举高了右手绕场一圈的可乐仔。
镜头里,可乐仔汗湿的头发挂在额前,他没有看躺倒在地的对手,没有看台下的观众,没有示威,没有炫耀胜利,他捡起了一条毛巾擦汗,从擂台上翻了下去。
费觉问周游:“怎么样?”
周游撇撇嘴角:“试试看咯,希望别转头就跑去康博士那里告密。”
红虾道:“应该不会,听说他人很讲义气,毕竟洪祥一直是明爷在照顾……”
费觉站起身,叫上红虾一起出去了。到了包间外,没走多远,红虾突然和费觉提起:“下午我去看婆婆,她竟然还记得觉哥。”
“啊?”费觉怔了瞬,笑起来,揽住红虾,“那是好事啊,说明她的病好些了。她怎么说我的?”
红虾道:“她说一个银头发的人来看她,我一下没反应过来,她还提醒我说,阿生,是你的朋友啊,警校的同学。”
费觉道:“哈哈,没想到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扯的谎到现在还没被拆穿,我有时候都好羡慕你婆婆啊。”
红虾笑着:“婆婆还问我怎么你们警校又可以染头发,又剔光头,这么自由。”
费觉大声笑,红虾的声音稍微低了下去,说:“还好奶奶现在记不清事情,要是知道我被警校除名,跑去混南码头,大概见都不会见我。”
费觉道:“你也没得选。”他还是带着笑容。
红虾并没再说什么,费觉和他勾肩搭背,继续往前走,走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多少都和他们认识,费觉自称要告老还乡,这次特意来洪祥和大家拜别,顺便关照大家以后多关照红虾。
他们一路招呼打过去,费觉笑得脸都发僵了,再做不出别的表情,到了拳手更衣室门口,恰和换上便服出来的可乐仔撞到了一起。
“看着点啦。”费觉埋怨红虾,冲可乐仔致意,“不好意思啊。”
可乐仔低着头,头顶心的头发动了动。红虾拉住了他:“喂,你掉了东西。”
他递过去一只手机:“手机啊。”
可乐仔这才看他们,他的头还是没有抬起来,他透过长长的盖住眼睛的刘海看他们,鼻翼翕动,仿佛在嗅着什么。
费觉努努下巴:“手机好贵的,一场拳也不过赚三分之一只吧?”
可乐仔伸手接过了那只手机。
他把手机揣进裤兜里,出了洪祥,上了辆公车,在后排找了个座才又拿出来看。手机很新,没有上锁,滑开屏幕能看到一张明星代言人拍摄的壁纸。通讯录里没有联络人,短信文件夹里没有已发短信,草稿箱也是空的,图片收藏里仅有五张示例图片,图片并看不出什么古怪。手机没套手机壳,电池后盖不能拆卸,放电话卡的卡槽里除了一张电话卡什么都没有。电话卡也是随处可见的电话卡,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可乐仔把手机又放了回去,坐了十来站在玛丽医院站下了车。经过医院门口的面包店时他偷看了眼店里的时钟,还差两分钟才到八点。可乐仔提了下挎在单肩上的背包,揉着肚子,埋头走进了玛丽医院。
饭点还没过去,医院里闹哄哄的,一个送外卖的叉腰站在住院部一楼大厅外头,脚边放个装满外卖盒的蓝箱子,手里的电话就没断过线。
“是和记啦!不是麦记!你点的是汉堡薯条还是香茅猪排饭你都记不清楚啊?”
“喂喂,和记外卖……黑椒牛柳,鱼腐汤粉是不是啊?自己下来拿啦!”
“是和记啊!拜托你不记得电话号码你上网查一下啦!”
大厅里环绕着食物的香气,可乐仔的头不由低得更低,躲闪着迎面走来的许多双腿,钻进安全通道,爬上了十楼。十楼属于加护病房,比之一楼安静了不少,走在路上的人,从医生护士到病人再到家属似乎都不会发出声音,脚步轻轻,呼吸静静,就连看人的眼神也是感觉不到任何力度的。他们看人都只看一眼,匆忙略过后就不愿再投入。
可乐仔走到了一个女孩儿的病房前,女孩儿叫徐可可,她看到可乐仔了,隔着玻璃窗和他挥手。她的脑袋光溜溜的,人中上贴着根细长的管子,眉毛稀疏,唇色很淡,人和身上的病服一样灰,她笑起来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齿。
可乐仔也朝她挥了挥手,戳了戳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