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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长生的额头都快贴到了地上:“这几年从未断过。”
“没断过?”檀章似乎笑了下,“那傻子怎么醒过来的?”
陆长生闭着眼,汗湿了朝服,总觉得下一秒脑袋就要滚地上去:“臣愿用性命担保,那药方绝无问题,但离魂醒来一事,的确多有蹊跷,还望陛下明察。”
檀章没有看他,应该说景丰帝的眼里从来没有任何人。
今日的阴炽之痛虽比往日来的凶猛,但对皇帝来说,也就是多杀几个人的事儿,檀章知道身边什么人能杀,什么人还得留着,所以一路杀到金池园后,哪怕力竭,他也不打算动隐在暗处的死忠。
结果没想到,居然碰上了嵇玉。
檀章扫了一眼枕头边上的胸衣,神情有些厌恶,他冷冷道:“来人。”
小太监们早就等着吩咐了。
“把这拿出去。”皇帝本想说“烧了”,但原本眉心的那一点清凉,现下却像一小簇火,暖烘烘地煨着他的太阳穴。
小太监不知皇帝要干嘛,捧着嵇清柏的胸衣面面相觑。
檀章张了几次嘴,最后抿紧了唇,表情似乎很是恼羞,他咬着牙,阴森道:“拿出去,别让朕再看到。”
嵇清柏这边倒是非常心大,不觉得景丰帝认出了自己。
毕竟给的是胸衣,又不是手帕,上面还得绣闺名,一件胸衣而已,干干净净,何况嵇清柏怕勒,这身子还是个巨乳萝莉,他为了舒服些,让家里奶妈给做的胸衣都比寻常女子穿的要大一号。
按嵇玉这个年纪来看,鬼都想不到他穿这个码子的。
当然,做为一只真身是公的食梦貘,嵇清柏在家里肯定啥也不穿。
小丫鬟又端来了药碗,嵇清柏这阵子已经喝习惯了,刚咽下一口,忍不住“咦”了一声:“味道怎么不太对?”
小丫鬟笑道:“姑娘身体好了不少,夫人给您换了味药,好好将养的。”
嵇清柏来了这么久还没见过自己那位娘,不过他也不好奇,点了点头,一口把药给闷了。
小丫鬟高高兴兴的下去了。
嵇清柏坐在院子里,他翘着腿,双臂敞着,头发也没梳,因为昨夜帮上了自家老板的忙,先进秘书清柏神可谓神清气爽,闭着眼晒太阳时心里都能美的冒泡,也不太怨白朝那只贱鸟了。
他现在就期望着养好身体,快些稳住自己的神魂神魄,不知到时候自请去当檀章的医官,专门给皇帝当按摩技师可不可以……
正想着些有的没的,身旁的丫鬟突然小声叫他:“姑娘……姑娘!”
嵇清柏懒懒散散地睁开一只眼,发现面前不知何时居然多了个人。
嵇铭神色莫名地盯着面前自己这位刚醒来不久,衣冠不整,披头散发的“女儿”。
嵇清柏:“……”
嵇铭黑了脸:“你去换件衣裳。”
嵇清柏闭了嘴,乖乖跟着丫鬟回房间穿内衣去了。
嵇铭坐在罗汉床上,等着嵇玉从里屋出来。
身为父亲,嵇铭其实对这女儿没太深的感情,新帝无端昏庸,中央虽有他这位丞相坐镇,但南疆元铁将军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兵权在握,位高权重,十年不曾回朝,任何事出了那都是鞭长莫及,以北又有荆蛮虎视眈眈,嵇铭每天被国事搞的焦头烂额不说,嵇玉又从三岁起就成了痴呆,只吊着一口气,换了谁感情都培养不起来。
而且嵇玉离魂的事儿太过蹊跷,嵇铭对上首那位忌惮颇深,自己内宅也不争气,这么多年,居然除了嵇玉都无所出,逼着这位丞相只能走忠孝义廉的工作狂人设。
嵇清柏没什么政斗经验,毕竟当了万年上神,三境之上可谓人丁稀少,就他和白朝这种千年前结怨的都能记这么久,可见日子过的有多无聊。
他换好了衣服出来,嵇铭终于是摆出了慈父的脸,示意女儿坐到身边。
嵇清柏也没多想,裙摆一撩,双腿岔开坐了半个屁股,两手按在膝盖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嵇丞相。
嵇铭:“……”
他觉着有些怪异,但一个大男人指点闺秀家教礼仪又不妥,只好憋着,开口说别的。
“过几天立秋宴,太后要给你行及笄礼,你可知道?”
嵇清柏点了点头:“知道。”
嵇铭叹了口气:“你小时候和陛下订过娃娃亲,这事儿太后一定会在当日提及,你以为如何?”
嵇清柏皱着眉,直接道:“我不愿意。”
“太后懿旨不遵就是抗旨。”嵇铭这点倒是和嵇玉统一了战线,思虑道,“爹也不想你入后宫,毕竟皇室复杂,爹又居高位,恐你受委屈,陛下还……喜怒无常,你刚醒来,爹怕你嫁进皇家不得良缘。”
嵇清柏挺高兴嵇铭把他想说的话都说了,自己只要负责点头就行。
嵇铭看了他一眼:“不过,说不定陛下心里也是不愿意的。”
嵇清柏继续点头,心说他当然不乐意,要乐意当年也不会千方百计想着弄死嵇玉了。
嵇铭絮絮叨叨又是劝诫了一些寻常话才结束,嵇清柏最后怀疑他是来自己女儿这儿强行刷波存在感的,但毕竟现在吃人家用人家住人家的,人家说啥都得听完。
幸好,立秋宴不过几日便到了。
自大元景丰帝登基后,因帝不喜这类繁文缛节,宫中喜宴便被减了大半,立秋宴却是少数被保留了下来,至于檀章喜欢什么,在人间嵇清柏是不清楚,但在佛境里檀章只要下了莲座,就喜欢干三件事,睡觉,喝酒,溜他。
这其中两件事都与嵇清柏息息相关。
因为七天中日日都要帮佛尊滋养神海,嵇清柏便很少恢复人身,整天保持着真身模样形影不离得陪在檀章身旁,檀章喝酒他也喝酒,檀章睡觉他也睡觉,檀章精神好,便带着他溜一圈无量佛境,然后继续喝酒睡觉。
虽一月才有七天,但足足万年下来,加在一起也算得上朝夕相处,天长地久。
嵇清柏坐在宴上,目光看向龙座的檀章,就有些怀念那时的日子,他陪着檀章如此过了万年,佛尊话虽不多,脾气也不好,但滋养神海时却从不吝于惠泽他精气法力,两人长久互通梦境,神魂相融,嵇清柏虽仍然窥不破无量佛的至高境,但这人的性子习惯他从来伺候的很是熨帖。
想到这儿,嵇清柏又忍不住考虑干脆去当檀章的嬷嬷也行,照顾帝王生活起居,他也是可以的嘛。
也不知是不是他看人的眼神太过炙热,太后频频望过来,最后笑着朝他招了招手:“玉儿,上来,哀家还欠你个笄礼呢。”
“……”嵇清柏心想这笄礼这么随便的吗?!
但看旁人似乎也没什么意见,他便卷起裙摆,慢慢登上玉阶。
太后从一旁嬷嬷手里拿了一支簪子,示意他靠前。
嵇清柏只能硬着头皮把脑袋伸过去,眼角余光看到檀章的眼神落到了他的身上。
“玉儿长大了。”太后替他簪好了发,打量着,“样子真是周正。”
嵇清柏嘴角抽了抽,他又不是没见过自己这身子的容貌,难看是不至于,但好看也真算不上,说不客气点,嵇玉颧骨有些高,再加一双细长眸子,面相上看着刻薄。
不过太后夸了,他也只能谢恩。
只是谢完恩后太后却没让他走成。
“哀家瞧着玉儿喜欢,秀外慧中,能堪大任,皇帝。”她看向自己儿子,含蓄道,“中宫之位是该有个人了。”
嵇清柏真是吓得毛都起来了,他正想跪下,不料底下他那便宜爹跪的更快:“太后,小女年纪尚幼,哪担得起后宫之责?再者,陛下贵为一国之君,合该寻一位心上之人,白首朝夕,小女之姿,入不得圣庭啊。”
嵇清柏在一边真是恨不得把头给点下来。
太后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强人所难:“这……”
“谁说她入不得圣庭了?”
嵇清柏猛地抬头,檀章似乎并不在乎自己说了什么话,他许是刚喝了酒,舌尖舔过唇边盈润,微微歪头,左眼下的红莲花瓣张牙舞爪。
“朕挺喜欢你的。”檀章看着嵇清柏的眼,微微一笑,面孔却是冷了,他轻轻挥了挥手,像掸一层灰似的。
他说:“明日,你便入宫吧。”
第6章 伍
“入宫”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嵇清柏纠结在如入宫为妃,还是入宫当嬷嬷上,当然也有可能檀章就是想弄死他,想着他入宫给他杀着玩玩。
立后是不可能立后的,几万年都过去了他们都没准备当仙侣,咋可能人间一世就当夫妻,这要是成了就太可怕了。
嵇清柏这边生死由天,丞相嵇铭也好不到哪儿去。
人家恭喜他女儿入宫,以后为景丰帝生个一男半女的,他这个国丈未来仕途更加通畅,只有他自己知道,嵇玉送进宫就是去当质的,小皇帝又抓他一处痛脚,逼着他励精图治呢。
但能怎么办呢,还是得把嵇玉送过去。
嵇清柏没做几天心理建设,收拾了包袱就带着丫鬟去了。
虽然没名分,不过檀章倒是给了他座宫殿,叫什么梦魇阁,嵇清柏挺高兴的,毕竟他在佛境万年都没自己的殿宇,到人间居然成有房族了。
因为带的东西不多,梦魇阁也不是什么冷宫地儿,嵇清柏和丫鬟倒是都不需要怎么打扫,两人收拾好,丫鬟就去给嵇清柏煎药。
嵇清柏继续搬个了椅子到院子里晒太阳。
药没多会儿就端上来了。
嵇清柏实在不想吃,问了句:“还得喝多久啊?”
丫鬟笑:“这药滋补,娘娘一直喝才好。”
嵇清柏被这声娘娘叫的头皮发麻,边喝药边含糊道:“我还没当娘娘呢,不要瞎叫。”
丫鬟笑着说:“娘娘都进宫了,怎么能不叫娘娘呢?早晚的事,先叫起来也没什么错。”
嵇清柏面色复杂地看了对方一眼,很想说这剧情太宫斗了,画本子里这样的丫鬟死的都早。
檀章显然不怎么记得宫里多了嵇清柏这号人物,幸好他身边的管事太监没忘,关键还是因为景丰帝登基这么多年,后宫这是第一次进女人,又是位丞相府的千金,太监们想忘也忘不了。
以至于皇帝刚用完膳,就有人把嵇玉的牌子给递了上去。
檀章面无表情地看着托盘里的红绸子。
大太监低着头,恭恭敬敬的:“宫里好不容易来了位娘娘,皇上今夜要召寝吗?”
檀章似乎觉得好笑,问了句:“召她来干什么?”
太监很想奉承几句“共赴雨露”“绵延子嗣”的吉祥话,但一想到这皇帝平日的做派,怕是说了,回头嵇玉就得“洗洗干净”“抹脖子得了”。
檀章手上把玩着托盘里的红绸,他像是厌了什么似的,另一只手撑着脑袋,跪在地上的太监不敢退下,也不敢再说话,直到红绸被檀章挑落到地上,皇帝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把她带来。”
梦魇阁里的嵇清柏当然不知道自己这是遭逢了怎么样大起大落的命,他刚洗完澡,只穿了一件里衣,就被闯进来的太监宫女们给用被子裹了起来。
“……”他这里衣底下是真空的,虽然不是自己的身子,但这尺度也太大了点吧……?
宫人们哪管他什么反应,直接把人抬去了皇帝寝宫,嵇清柏一抬头看到“御龙殿”三个字,再联系周遭这情况,他开始深刻思考檀章这是要睡他还是杀他了。
御龙殿虽说是皇帝寝宫,但真的是大的完全不符合逻辑,以嵇清柏看画本子的经验,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