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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合,再想多作手脚可就难于登天。赵长庚数日徘徊,正是想着顺便勘察地形,重新划定中转点辖域,以确保秘密电台随时能与总站联络。
两人相对站着,几天来城内城外消息陆续听了不少,计较早已转过千百遭,也都知道对方心中忧虑,反而愈发不知说什么话好。最后还是杜诚率先打破沉默,劝慰道:“应星兄,刚回来想必也累得紧,我就不拖着你说话了,快去后院换洗换洗吧,老板还等着回话呢!”赵长庚也知事情轻重,遂不再多做停留,道过声谢,便带着东西从屏后小门退出,沿杜诚所指的方向,朝着后院厢房去了。
连日在外奔波,虽不及战火里滚过的惨烈与辛苦,却也着实风尘仆仆。等赵长庚收拾停当踏进正厅,老板早在正位上坐得四平八稳,只等着他来了。一个孔席墨突,一个好整以暇。看这架势再加上起先杜诚露出的口风,赵长庚即便再愚钝,也知道老板必然是恼了,当下摆出副乖学生模样,规规矩矩地站定,叫了声:“老板。”
对面端瞧着他那还湿漉漉的脑袋,似笑非笑:“听说你近来浪得很啊!”说着余光落向右手边的桌案,拈起茶盖拨了拨水,又道,“怎么着,还要我跟渝川打份报告,说他们的电讯精英忧国奉公,眼见兵临城下难以无动于衷,于是出城克尽厥职,不幸与组织失联,现生死未卜、下落不明?”
当日敌军攻城在即,赵长庚扮作百姓出城的确是老板授意,但原意也只是要他与津口行动队的来人接洽,伺机将电台带回城中藏匿,方便下步赵启明入城取用。谁想他走后迟迟未归,倒是潼阳分站发来电报,道赵长庚打听了站里电波的接收范围,说是要为重新布排做准备。老板险些没给气炸:按说上珧沦陷,总站报务后撤,受电台传播距离影响,从头勘察环境、调动相应中转站的确迫在眉睫;然而赵长庚此刻最大的任务是平安赶赴渝川就职,即便被保护都不为过,他倒自作主张地跑去冒险出力,当真要反了天了。
赵长庚自知理亏,只当没听见老板的明朝暗讽,简要解释道:“行动队那边带了个尾巴,等我解决掉回来,上珧已经被围了。我琢磨着这仗好歹要打上几天,既然里面出不来,外面也进不去,我闲着倒不如找点儿正经事儿干。”说完也不管老板消没消气,从画夹里翻出张画着山林俯瞰景观的素描稿,以笔圈点着给他看,“这几处是我们目前的电讯中转点,上珧报务后撤,那么津口两条线里至少废了一条,临兴与姑州断链……”
老板眼看着面前这个素来器重的学生,明知他故意转移话题,到底还是莫可奈何:“电台埋哪儿了?”赵长庚闻言抬头,早有预料一般,应得相当自然,“城南路边林子,第一个岔路西南五十米,歪脖子松下。”老板点点头,算是就此翻过这页。四下安静得能听到摆钟晃动声,他就着赵长庚手头的画纸端量片刻,终于笑道:“亏你想得出来,把个好好的排布图藏进画里,也不嫌眼花!”
三日激战,两天严密盘查,摊子铺得大了,要想迅速隐入地下运行着实不易,一时调转不开也是常事。赵长庚这番举动虽不合规矩,但到底给津常站省了大麻烦,功过相抵也断无抓着不放的理。再看老板反应,知道这关彻底过了,便放心接话道:“城门查的太严,不想点儿办法恐怕带不进东西,莫说别的,就我那块当不上价的怀表,都差点儿给顺走。”回头想想,似也觉得可笑,“好在当初学过两笔,不然还真装不下去。”
赵长庚父母尚在时,曾送给兄弟二人两块怀表,背面用篆字刻着各自姓名。怀表样式普通,也着实不值几个钱,但赵长庚却宝贝得要命,可以说是从不离身。老板当年在学校时曾见过几次,如今再听他提及,脸色立时严肃起来,当场打断话头,皱眉追问:“现在城门难免没有特侦处的眼线,你确定那块怀表再没别人看见?”
老板态度转得蹊跷,赵长庚察觉的同时也便明白他的意思:兄弟二人心性最是相像,赵启明现下正在敌营,且不论来上珧遇见熟人的可能有多大,单这两件怀表,若不经意间露出来,被有心人留意着,就是件不得了的麻烦。所幸他记忆颇好,仔细回想进城时的种种,便确定当时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人物,当即确认道:“只是寻常东日兵,我会注意。”
虽说赵长庚擅自做主的次数不少,可但凡他行事从来谨慎有加,除了在朱雀的判断上走过眼,经手的事情几乎从无错漏。此时听他这般说了,老板也就不再追究,当下回归正题,掂着几张画纸道:“这边有笔有纸,你去整理出来,再叫上杜诚,今晚就把调度定下来。”说罢又在眼前端详一番,边递送出去,边忍不住低声感慨,“得亏守门的外行,啧,这构图这技法,都生疏成什么样了……”
赵长庚这点儿绘画功底,正是从前学校里空闲时候,从老板这边不当真地学来玩儿的,后来进入三民派,事情多了也再没有心情画下去。现在听老板突然冒出这么句,接画的手顿时一抖,差点没被噎着。心说我要真是您门下高足,这两张画还不一定保得住呢,再说谁家规定扮个穷画画的还得技艺精湛,不兴是水平差才沦落到这般田地的么!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怼回去,只就话问道:“我看城门那儿似乎在查文人,这又唱的哪儿出?”
几日在外,周遭情形摸得纯熟,可城中消息到底滞后。老板抬眼看他,慢慢吐出几个字来:“东日要重开上珧国大。”谁不知晓,北州三关沦陷至今,共荣亲善早写进了课本,娃娃们读书习字禁用国文而通行和字,其断绝中华文化的用意可谓众目昭彰。上珧素以学术文化见称,如今易主不过两日,军方便意图兴校,可见其主意不止打了一天两天。但是如今高校多已内迁,除受轰炸殃及的少数师生外,上珧国大几乎是空校一座,东日的高层虽然有意,可底下当差的却没办法,也只能满城搜找文化人,威逼利诱地凑起临时班子。
赵长庚当即黑了脸:“他还真把上珧当自家后院了!”北方台南战役打了月余,中华以极其惨烈的代价与东日维持着拉锯状态,日前听闻消息,似有部队绕过台南向彭城合围,传言渝川已下令华北军团死守,绝不能让敌军向西南踏出半步。而此时長河中下游,东日华中兵力尚未与北方汇合便先行向西深入,甚至将手伸向文教领域,眼见已是把珧夏地区当作囊中之物。思及此心中恨然,却又忍不住探问:“那现下进展如何?”
老板端坐着,声音平静无波:“东日既然愿意搞些名头,那就总比彻底撕破脸面来得好些,这都不是我们需要操心的。”赵长庚不应,仿佛想透了什么似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您别忘了,如今滞留在城里的,多半是上大文史师生,照东日眼下搞法,日后赵启明随军入城,难免有见面的一天,到时候要他怎么办?”
盖碗落回桌案,不轻不重地一声扣响。老板容色淡然,仿佛所有棋数往来早已了然于胸:“他做随军采访,无需与高校扯上关系,何况因作风问题被开除学籍的人,那帮自命清高的学生和教授,谁会与他叙旧?至于认识自然是可以认识的,久川兄弟本就在中华游历过,这点儿东日要查也很清楚。”赵长庚似还想说什么,老板并没有给他机会,“我既答应你调他回来,就自然会做。但在一切安排妥当之前,老生不能失联,这是底限。”
东日步兵二十三旅团进犯上珧,老生作为其决策层成员,必然随军驻扎,这种时候任何联系都显得突兀,只有随军采访是所能想到的最好机会。赵长庚清楚,这项任务必须有人去做,即便不是他也势必是曾经的自己,赵启明处在这个位置上,就没有理由后退。更何况如今战局惨烈至此,没有谁能够承担失漏情报的代价,从道义上讲,老板的话无可反驳。
屋里的沉默蔓延着,明明已到了稍一行动便觉微汗的时节,赵长庚却只觉得骨缝里都隐约透着寒意。他看着老板,老板也凝视着他,久到好似已忘记言辞。半响赵长庚开口,语气坚决:“让杜诚给他备份仿真的东日特别通行证,赵启明入城后的相关工作,我亲自来办。”“好。”老板应声点头,倒是难能爽快。
说话间,外街忽然传来骚动,闻声似有十数双军靴踏过街巷,化作远处错杂的拉栓上膛声。紧跟着一声枪响,万籁俱寂。赵长庚本能悚惕起来,就要向外察看,未及行动已让老板抬手止住。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军队入城不久,正值敏感的时候,大约是谁出门走了背运,冲撞着队伍,又加之言语不通无法辩解,便给直接当成反日分子毙了——也早是见怪不怪的事情。
第19章 XVI 启明第八|上
仲春三月,风中还残留着新柳抽芽的清香,迎面拂过,温柔得仿佛下刻便会追随周公而去。但也仅是错觉罢了。久川重义倚靠在军用卡车内壁上,听无衔军服兜着风簌簌振响,只觉一颗心坠了铅块般,沉甸甸地往不可测知的深渊里落下去。上珧的轮廓已经近在眼前。
三月二十四日晚,东日先遣部队突袭攻城未果,次日炮兵连会同主力参与战斗。二十五日凌晨,久川重义接到临时通知,随北路后援部队赶赴上珧周边,围攻重镇沭县以呼应主战场。二十六日,飞行队轰炸配合下,恒都师团第二十三旅团率先攻克城东济贤门。三月二十七日晨,东日部队进入上珧。二十九日,军方拿下四周所有县镇,除少数中队留守外,其余参战人员悉数接到命令,入城驻扎。
久川重义是跟在指挥车后,与医疗小队同车随行的。目力可及处,早被安排好的中华百姓沿城门排成两列,夹道欢迎圣军队伍。前车有长官探出身子向人群招手示意,久川重义对准镜头抓拍了几组照片,特意避开那些写满麻木与苦难的面孔,就仿佛当真见证了一场军民同心、中日亲善的热烈景象。军方需要这样的宣传来鼓舞士气,甚至于煽动起民众更为狂热的追捧,就像久川重义所知晓的那样。
他手中还有许多类似的影像,那是沿路走来中华民众的泣血悲呼,却都将摇身一变,成为帝国军士英武光辉的证明,被冠予各种溢美之词,现诸于报端。于是那些死难者将被遗忘,他们的骨肉腐化于泥土,他们的魂魄成为绽放在屠戮者谎言中的圣洁花朵,吸引着无数受蛊惑的躯壳,使之愈发争先恐后地投身进这场惨无人道的罪恶。
久川重义笑不出来,他想象过很多种重回上珧的情形,却从未预料到是以这样的胜利者姿态,何等耻辱!他很清楚,作为东日战地记者,自己理应伪装成其中虔诚的一员,可是他做不到。他想大声疾呼,然而更不能。長河流域的春景太过明媚,恍惚让人以为所有苦难不过是场噩梦,但理智又分明彻骨地清醒,这个民族正在罹难。久川重义想,古人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多么直白,多么透彻,若当真苍天有眼,又怎会是如今景象。
车队慢慢行进,久川重义手臂不可见地颤抖,似已不胜相机重量。墙头青砖叠压的形状愈发明晰,近到已经能看清激战留下的弹孔,他将目光平视着,感觉有人不动声色地靠近过来,握住自己的手。那是女子细腻肌肤的触感,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