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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中爵-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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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始终没有回音。
  73。
  前两年时海连的信来得很规律,随着允海上吹来的南风,每过三月便会捎来一封。措辞和他的人一样散漫不羁,想到什么便说什么。
  ——我找到奥布里安了,这家伙居然隐姓埋名一直藏在久梦城里,说要搞他的创作,我看他真是有毛病!
  ——小语说她不想当书记官了,想当脏医救人,劝了几次,随她去了。
  ——埃利卡今天头一回叫我老师,有点不适应。
  ——死了个手下,头疼,没什么要写的东西。
  大概是自己临走时在海连眼睫上施下的咒法真起了效力,无论前面写了什么,在末尾处海连总会记得写下自己想了几次——心情不好,所以多想。太忙,没怎么想。
  一定是自己放在久梦的暗桩不够尽职,才让他家小朋友这么忙。方停澜一边磨牙腹诽,恨不得立刻飞去久梦解围,下笔却一派若无其事,只在话里稍作点拨。他知道海连从来不笨,只是差一个领路人。
  有时候也会随信寄一点东西过来,一般是和正事相关的档案,情报,用密匣锁着,密码是两人当年流落荒岛的日期;也寄过点心,可惜运来时已经生了霉斑吃不了了,方停澜只得让自家厨子就着这几块黄黄绿绿的玩意琢磨出原本的烹制配方,从此镇海公的待客的桌案上总会放上同样味道的糕点;还寄过南境特产的香料,信里说是小语送的,但方大人可不管纸上如何解释,一股脑全放进了香炉里,熏得周不疑刚进屋就连打了三个喷嚏。
  最让方停澜默然的礼物,是一个海神节时的鬼怪面具。
  几年前,在两人还没有经历一次又一次欺瞒与失望时,他的小刺客也曾在海神节前夕戴着这样的面具来敲他的窗户,大大方方地送给他一个吻。二十岁的商海连直视向他的目光纯粹通透,对他的一切都照单全收,只在欺负得太狠时才会埋在枕头里龇牙咧嘴地小声骂两句,明明浑身上下都软得发烫,腰上却一点不服气地绷出流水似的弧度……
  午夜的卧室内花香浓到腻俗,宛如金铃花夫人那脂粉聚集的热闹妓院,镇海公坐在床上,想得眼神绿幽幽的。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将面具丢开,推门出去练枪。嗯,是真的枪。
  第二天来打扫房间的仆人一掀开被子,看到面具时吓得脸都白了:“您怎么把这么可怕的东西摆在床头?”
  “辟邪。”方停澜答得脸不红心不跳。
  春去秋来,最后一年便是真的忙起来了。反击的第一枪自齐云城打响后,缇苏便陷入了漫长的战火之中,《晨钟宣言》将原本神祇赋予白羽凤凰的权利分给了每一个缇苏人,使他们自发地聚集到了龙容的身边,如同祭典的长河。这位曾经默默无闻久居别院,被当做礼物一般赠予北宏的孱弱女子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了战车上执旗的女神。
  海连的字迹也从开始的一塌糊涂变得有模有样了起来。大概是因为需要写字的时候渐渐比他需要拿刀的时候要多得多——他早已接管了久梦城的下城区,是藏在影子里的鬼魅男爵,让红帽子们胆寒却让平民心安。
  方停澜收到信后照例会去牢房中向那人分享千里之外的情况,绕开加扬高地的繁水人被缇苏切断了供给,大败于银铃堡;千鹭滩久攻不下,越来越近的海汛期迫使莫亦舰队撤离……他一件件都讲给他的敌人听,以此来无比清晰的告诉对方,天机库的盟友正在土崩瓦解。
  “今天的这封信送得很快,估计是个好消息,”方停澜依然是一壶酒,一封信,端坐牢前,“我看看……啊,确实是好消息。西莫纳逃了。”
  对面:“……”
  “毕竟大势已去,如果是我我也会逃,只是逃的方向没有选好——他去了允海。”方停澜掸了掸纸张,“你们扶持上来的公爵大人可能是在陆地上和商海连斗了两年,好像忘了我家男爵除了刺客之外还有一样本职。”他眉眼弯弯,“他还是黑鲛号的船长,允海上最凶的海盗。”
  话音刚落,从阴影里便传来锁链晃动的脆响,以及一阵仿佛是从野兽的嗓子里挤出来的破碎嘶吼。
  “别这么生气,我只是在说事实而已。”方停澜合上信,自斟了一杯酒,“那我们换个话题聊聊吧。你听说过‘金血之役’吗?”
  “这事在史书兵法上从未写过,但在商人中却口口相传,说的是前朝的开国皇帝苍朔凭借一纸空头期票,将无数人踩进地狱的一场战役。”方停澜微笑着,向牢内的那人递去了一枚金币,“我这人不喜欢刀兵,所以他的做法格外合我胃口——我们来赌一赌,看看是见血的战争厉害,还是我这场不见血的更厉害。”
  次日,东维便宣布与独立于四荒诸国之外的觚北联合商会结盟,开始以雷霆之势对北宏进行资本倾销。北宏这个傀儡政权对此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不过数月整个市场便已彻底崩溃,无数人溺毙于这无形的黄金之海中。秦唯珩不得不紧急关闭了所有的港口与商埠,但这也正是方停澜想要看见的局面,瀛沧海军立刻趁火打劫接管了整片麟海,那只搅浑四荒的手顿时左支右绌,北宏成了一头肚腹空空的困兽,再无法伸出利爪。
  这是方停澜给执棋人的致命一击。
  “龙容的军队已经兵临久梦城下,你们一招棋走空,便尽失了对南境的一切掌控,再过个几年,你老师手中的《吉光黄云书》对八部联邦也不再具有吸引力,到那时,就是你们正式出局的时候。”
  方停澜今天没有再穿锦衣玉袍,而是一袭猩红劲装,“我要出发了,去久梦,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见你。”
  对面的锁链又响了响。
  “对了,你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我要对着一个天机库成员读三年的信吧?”男人将手中风灯抬起,照亮了牢房的情形——囚徒浑身脏污,积年的囚禁令他羸弱的四肢几乎无法抬起手中的镣铐,男人愤怒的面容狰狞似鬼,他朝方停澜的张开嘴,皴皱唇角几乎撕裂,但早已被毒哑的嗓子根本无法发出任何音节——他听了三年的机密要情,知道方停澜和商海连的一切行动与私隐,却无法向外界,向他的老师传递一字一句。
  方停澜朝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因为我是大坏人,就喜欢看到对手绝望的表情。”


第127章 向海而行
  74。
  我认识海连男爵的时候,大约在正元纪四百六十三年的春天,那个时候他头顶没有那么多的光环,只是一名混迹在红榴港的普通打手。就是你们在报纸与小画上见过的那种,腰间系着长巾,衣领是方形,背心从来不扣好的打手。
  春天的久梦城是五颜六色的。新绽开的花枝和前些天为了庆祝女王登基时的彩带纠缠在一起,将墙壁上未来得及洗去的血渍悄悄遮挡了起来——这座城市的伤疤很深,还需要漫长的时间来愈合。
  伊帕站在大门口犹豫了很久,原因是他脚上的袜子破了个洞,大脚趾已经从那个洞里悄悄探出了头,并且还在呼唤其他的同伴一起从纤维的牢笼里越狱。待会他就要见到久梦城最厉害的人了,传说里那人有一双鹰的眼睛,可以在黑夜里看清人的头发丝——如果他看透了自己支棱的脏趾头可怎么办?
  少年咬着嘴唇,悄悄走到墙边,想把靴子脱下来,打算将那个破洞整理一下,结果他刚想顺手抖落靴子里的砂石,一个声音从旁传来,吓得他险些单脚跳了起来。
  “你在等人?”
  伊帕猛地回头,看到一个东州人微微歪着脑袋在看他。对方穿着一身半旧的水手服,面容漂亮得让人有些估摸不清年龄,视线正落在他的脚趾头上,伊帕不由涨红了脸,连忙用小腿挡住脚背:“是的,我在等这里的主人。”
  那人看了一眼伊帕身后的垂芷庭:“海中爵?你找他干嘛?”
  “是克利恩先生推荐我过来的,”伊帕解释着,“前几年我在他手下干活,负责鹰归山的消息传递,这个月调到了久梦。”
  “噢……是阿克的人。”
  “您说什么?”对方说的是东州话,伊帕没听懂,好在少年并未纠结对方的嘀咕,又小心翼翼地问,“您就是克利恩先生说的‘引路人’吗?”
  “算是吧。你要见海中爵?”东州人朝他招了招手,眼尾的一道白痕随着他的嘴角向上微勾,“那就穿好鞋子跟我来。”
  他的模样在东州人中也堪称出色,眼角的一道刀伤不仅没有折损容貌,反而令他在人群中如航船的旗帜一样鲜明。他说话声音不大,总是带着一点没睡醒的鼻音,他用这样的声音宣读黑鹫的死刑时,哪怕是站在最远处的人都能听清……他的手掌很薄,但十分有力,既可以操纵七百吨位的云中淑女号航行在允海之上,也能轻而易举地扭断敌人的骨头。
  “克利恩三天前给你的推荐信,怎么今天才过来?”
  “啊,我和我妹妹一起过来的,得先帮她安顿住处。”
  听到妹妹这个词时,东州人的表情明显柔和了许多:“那安顿好了吗?”
  “嗯,女王陛下设立的医学院正在招收女学生,她去报名了。”伊帕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补充了一句,“她很崇拜海语小姐。”
  那个东州人笑了一下。
  这里是海中爵设立的无数据点之一,表面上是安万那区的一家酒馆,实际则以废弃的排水道作为连接,在王国的地下织出了一张庞大的网。伊帕在黑暗中紧赶慢赶地踩着东州人的脚步,不由有些好奇:“您是男爵的亲卫?”他知道男爵是东州人,也有不少的同族伙伴,对方在地道中如此熟门熟路,一看就知道在组织内地位不低。
  东州人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他扫了一眼伊帕:“你头发上有木棉花瓣。”
  伊帕连忙掸了掸脑袋,从发丝间摘下一片花瓣:“不好意思……可能是刚刚去光荣墓时落下的。”
  “去那儿干嘛?”
  伊帕毫不犹豫地答道:“当然是去为弗洛先生扫墓!”
  无论是国家的公告还是民间的戏剧都早已对这位年轻的英魂平反,而他在刑台上的那句遗言也早已经响彻缇苏。
  我的灵魂并不曾向铡刀低头。
  听到伊帕的回答,东州人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怅然的表情,随即他又摇摇头盖了过去,“那正好,你待会就能见到弗洛的弟弟埃利卡,到时候由他来给你安排工作。”
  伊帕一怔:“我见不到男爵了吗?”
  “不巧,”东州人朝他挑了挑眉,“男爵今天已经出海了,所以我才说你应该早三天过来。”
  他有许多的称号。轻蔑如“泥腿男爵”,尊敬如“缇苏之影”,畏惧如“女王的刺刀”……他对此全然无谓。一个遵从自己的心声来行动的人,并不在乎外界对他的看法——他打破白鸟区和安万那区的隔阂,难道是为了让女王进城的马车更容易吗?当然不是。
  诚然,这样的人十分危险,但他总能在岔路间选择正确的那条路。
  两人在暗道中走了约一刻钟的时间,终于来到了另一个据点中。伊帕从暗门爬上来,惊讶地看着四周奇形怪状的道具:“这是哪里?”
  “大剧场的后台。”东州人答道。
  东州人让伊帕在房间内稍作等待,自己则去叫埃利卡。伊帕惴惴不安地又在屋里等了一会,便看见一位少年推门走了进来。对方看着年纪不大,身量却已有了成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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