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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洲自己往书案上一蹦,两条大长腿开始前后晃荡,吹了个口哨,坏笑道:“哟,杜财神,快来见见你的大腿。”
杜蘅只是个兵饷的阀门,陆含章才是兵饷真正的源头,所以杜蘅在背地里管陆含章叫“大腿”,陆大腿的兵饷解来的及时,他这个阀门打开了才能有水流出来,否则……再会盘算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只见他十分滑稽的把两只手端起来齐头高,细瘦的腰弯下去,朝着陆含章的方向深深一揖,毕恭毕敬的道:“陆大腿……啊不,陆老板好。”他说完这几个字,似乎觉得不够有诚意,完全不能体现自己对陆含章的敬仰之情,于是便抓耳挠腮、撕心裂肺的硬是抠搜出了一句话:“欢迎光临能冻死爹的江北大营。”结果这一说就给悲催了,他顺嘴就给带出了下一句:“客官里边儿请。”
柳长洲就乐了,他干脆将错就错,跟着喊了一嗓子添乱:“小二!给上壶财神血!来盘儿手撕财神肉!”
陆含章:“……”这俩二百五在拿他开涮是不是?
开够了玩笑,也该说正事了。柳长洲惯性的点了点桌面,说:“财神,你以前在船帮的时候,你们帮里船的造价怎么算的?”
杜蘅训练有素的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来,拿起毛笔开始写写画画。他这个毛病令人费解,算的时候要么少不了算盘,要么少不了纸,即便是一两加一两的小问题,非要拨一遍才肯相信自己,细致到了强迫症的地步。他在纸上边画边道:“小型渔船的造价低,十两左右,稍大的有储货仓的船最少都要上百两,再好些的楼船,就原先楚香楼那些带个小二层的,千两靠上。”
柳长洲点点头,眼皮往上一掀,淡淡道:“那你估计……一艘战船造价几何?”
他说的平淡无奇,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却明显震惊了。陆含章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有所谓闻弦琴知雅意,心里转过几个弯也就把柳长洲的来意猜的差不多了。他以疑问语气肯定道:“你要创建水师?”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柳长洲没敢看他,只微微点了点头,抬了抬手示意眼珠子快要掉出来的杜蘅有屁就放,别在屁/眼转一圈又给憋回去。
杜蘅十分滑稽,他把桌上的宣纸铺成一排,用毛笔在纸上不停气儿的画了一条贯穿左右的粗线条,又在下面加了几条波浪线,说:“战船……起码五十万靠上。先不提船上的军备,就光是一艘能容纳五百人的大船本身的造价就已不菲,倘若再加上弓/弩位,再覆以钢甲保护船身,没有五十万下不来。先别说户部给不给,户部就是想给,恐怕都给不起。”
柳长洲下一句话直接把杜蘅震到了桌子下:“按一艘五百人的话,一万士卒配二十艘……就是一千万两。”他垂着眼皮,眼珠子在下边胡乱转了一会儿,才又重新掀起来,不躲不闪的看向陆含章。
陆含章没有迎上去,他绕过柳长洲的视线看向杜蘅,说:“杜……财神,那你看看桌子上那张纸上的东西,全用铁质的话,又得多少?”
柳长洲一低头,发现了陆含章所谓的礼物——那是一个十分奇怪的大家伙,外形像是一个巨大的“莲蓬”,那莲蓬上莲子的位置上画着九个窟窿眼儿,在莲蓬后一段距离是一个与莲蓬头的底座面积一致的圆盘,那圆盘被嵌在一个由四根支柱围出来的圆筒状滑槽里。在那圆盘后是另一根支柱,支柱的尾端则连着一把……仿佛好像似乎是弹弓上的橡皮筋儿的玩意儿。
边上还画着一支被削去羽尾的弓箭。
左下角精确标出了各类参数,身长两丈,“莲蓬头”直径一丈,中空,窟窿眼儿直径三寸,弓箭直径两寸九,长柄中空。
杜蘅惊得要跳起来了,他简直目瞪口呆,说:“这是什么?我连见都没见过。”
陆含章不厚道的笑了一下,说:“不是什么,做来给你们将军没事儿瞎玩的。”
杜蘅却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惊吓,两只手轮番抚着自己胸口,平静了一会儿才说:“如果都是中空的话就好说,一百两绝对够了。”
陆含章点点头,站起身往外走,头也没回的道:“峣山,陪我出去走走吧。”
柳长洲跳下来,抽过那张画着怪物的纸,跟揣着情书一样往异常珍重的放进了自己怀里,几步颠了过去。
他知道陆含章能猜到——水师,本该是兵部统辖的一个部分,如果要全权归地方来发放银子创建的话,只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创建人绕过了朝廷,完全靠自己的力量来养这个队伍。
他不知道陆含章会怎么想,不过不管怎么想,也不外乎“柳长洲拥兵自重,这是要造反么?”
他几步追了上去,解了一旁的马,捞着陆含章的腰一把把他拉上了马背,跨坐在自己身前。二人一路离开营寨往外奔驰,一路无话。待到渐渐行至寒石山脚下时,柳长洲才勒马停了下来。
寒石山脚下风大的几乎要把人刮跑,陆含章自己跳下马背,漫无目的的往前走了几步,瘦削的身体迎着风分明举步维艰,整个人的身体前倾得厉害,却一步一步走的稳稳当当。他背过身去,浑身上下与无边雪色融成一片,只有劲风掀起他的白发露出来的一小截脖颈才给人一个提示,哦,这里还站着一个人。
他想的却完全不是柳长洲自己臆想的那样。他这样想,柳长洲就算会背叛宗仪,也决计不会背叛大庆子民,他或许只是采用一种直白的方式替换掉了原先的大庆水师,他只是渴望创建一支真正的不受朝廷掣肘的军队,真正形成坚不可摧的东部防线。
他担心的是……峣峣者易折。
到这个时候,柳长洲的那宁折不弯的秉性就一览无余了。他不屑于迂回,更懒得多费唇舌去给朝堂上那些没见过边疆清苦的狗屁大官多做解释,干脆自己动手。这种魄力和胆识难能可贵,但这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逆行姿势却不得不叫他心忧——
创建一支掩人耳目的水师的好处显而易见,就是主将拥有完全的指挥权。但坏处也一目了然,那就是倘若一旦被朝廷发现,等着他的就是诛九族的大罪,欺君罔上,恐怕在青史上也得背一个“意图不轨、大逆不道”的罪名。
但他太知道柳长洲的为人了。
他不在乎别人都会怎么评价和议论,那人一辈子的价值都只能用事实来说话,他是个可以为了初衷不择手段的人。
陆含章心里有个根深蒂固的念头开始摇摇欲坠,他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倘若他能在朝廷里有个一官半职,能够帮帮他也是好的,至少柳长洲不至于会沦落到要捍卫自己的子民都要偷偷摸摸的地步。
可这些想法在心里滚过一遭,就被砭骨的寒风刮得一干二净了。陆含章摇摇头,叹口气,觉得既然摊上了这么一个人,陪着他痛痛快快地在人世走一遭,到最后就算死无葬身之地,也总好过带着假面、日日周旋逗留于各色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更何况……他心眼儿太小,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原谅宗仪。
峣峣者易折,又何妨?
有的人总想把一辈子过的很长,他一年四季走过了无数遍,三山五岳翻过了千百次,悲欢离合经历了上万回,也照样没有活出一番滋味。
有的人一生何其短暂,但却风流倜傥,随心所欲,纵使朝生夕死,也上无愧沧浪之天,下无愧此生为人。
说穿了,人生就如同起起伏伏的波浪线,生命的价值看的不是长度,而是高度和厚度。
柳长洲站在他身后几步的地方,似乎也没打算多做解释。
风送来了陆含章行将破碎的声音:“我给得起,别说一千万,就是一万万,你有需要,我也给得起。我不过问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只希望你也能明白,我没有殉国和殉情的选择。”
柳长洲浑身一僵,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陆含章说他都懂,他说他能给他提供一个坚实的后盾任他天高海阔地去撒野,但他希望他能珍重。他说他没的选择,是因为他只有一个出路,就是殉情。
他就给笑了,浑身卸下劲儿来,伸长胳膊捞了一把将陆含章裹在怀里,说:“真傻逼,你就不知道殉情这种事说出去都会叫人笑掉大牙。”
陆含章偏过头来,不以为意道:“笑呗,随他去,反正你脸皮那么厚。”
乌云又浓密起来,天色昏暗不明,不远处的寒石山上有一种淡淡的红光流转。
柳长洲将手指嵌进陆含章的指缝里,说:“大老远来一趟的,我带你看个好玩儿的东西。”
迎着风走了不远,昨天寒石山上那个诡异的花群就呈现在眼前。也许是阴天作祟,那花上面笼罩的那一层红色光晕似乎比昨日更盛,如同云霞一般笼罩在寒石山那一层断面上,营造了一重朦朦胧胧的幻象效果。
透明的茎干在风里摇曳,所有花瓣都和发了疯的神经病一样在风里摇头晃脑。整个寒石山的断面就如同伸出了无数只畸形的手,群魔乱舞一样在空中抓来挠去。不过与昨日不同的是,这些见鬼的花今天都不懂得矜持了,一个个都从大家闺秀直接迈步到了风尘女子,歇斯底里得叫人牙齿都跟着抖。
陆含章被眼前的场景惊得呆了一下就没别的反应了,他嫌太冷,就转了个身一头扎进了柳长洲怀里,后来干脆把自己脑门儿全都贴在了柳长洲的肩膀上,说:“太掉节操了,我感觉有十万个妓/女邀请我逛青楼,我这么清心寡欲的……把持不住。”
柳长洲低低一笑,流氓兮兮的道:“那还把持个屁,直接上。”
话音刚落,他裹着陆含章拔地而起,一头扎进了那一丛群魔乱舞的手里。这一扎进来再次有了个新发现,整个花丛里有股十分奇特的味道,那种味道似曾相识,但又卡在嗓子眼里叫人说不出来。
从花丛里看外面的世界,发现也不过是一望无际的万里雪原、阴云密布的无边苍穹,样式单调,远没有人心和世道那样复杂。
不多时,营寨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号角声,震耳欲聋。西天的黑云隐隐有倾倒墨汁的迹象,衬托得远处的江北大营庄严肃穆的非同一般,如同一个手把斧钺的捍卫者,只是它的敌人似乎不是北狄,而是不受人意志控制的……
自然。
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
辞旧迎新了。
第42章 无愧于心
打仗是件物资和人力耗费巨大的事,并不是一件多牛逼的事。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决定胜负似乎只关乎一次战役,但为了这一场仗,要跟伺候爹妈似的伺候他们的时日可就长了。
士农工商四业里,士关乎一个国家的命脉,商则纯粹与金钱有关。一千万两绝不算一个小数目,陆含章说他给得起,他就真的褪去了一身儒雅的书卷气,日日流连于南来北往的商贾里。
他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抑农扶商。他把商税压低到了原先的一半,与周围地区形成很明显的差别,这一个举动在一年之内为华容注入了三倍于原来的商业力量。执着于农业的人被迫劈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背井离乡,一部分弃农从商,于是在后来一年之内,华容彻底褪变成为江北一个四五线的商业中心。
大庆境内的商税由户部统一规定,单单华容少了一半,在衙门账户上必然会露馅儿。那另一半税,就是陆含章从赌业里抽出来的部分给补齐的。
他原来打算挑赌业来扶植不是没有原因的。华容地处偏远,物产稀少,单靠物钱交易要养得起一个东海营纯属痴人说梦。但世上还有一样东西,完全属于无成本交易,跟农业靠天吃饭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