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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强]坤-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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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她而言,“长相厮守”这几个字,一直都只是个有始无终的传奇故事。

像是要安慰她这种悲伤,一个空灵的笛声突然踏空而来。一时间,连这个混乱无比的夜都被赋予了成为传奇的资本。
但明显那笛声的根本目标不是要神化大庆与东瀛此一役的。只见围绕在他们周围的小罗咯突然都开始痛苦的追着自己的尾巴原地打起转了,似乎被着明明曼妙的笛声折磨得不轻,到最后居然都开始疯狂地跃出海面。

随着那笛声渐渐推至高/潮,四周的水花开了又败的声音越来越密集,仿似成千上万条怪物不约而同地开始原地起跳挣扎。而后,只听方才那个如同天籁般的笛声陡然变调,夺命奔逃似的撞在四周凌乱漂浮的船体上,瞬间就被放大了无数倍,回荡在天地间似乎令一切都无处可逃。
朱点衣脚边的怪物开成一朵血色的花,笛声戛然而止。

闪电叫人捕捉到了这一幕——
方圆数十海里的水域上,遍开血色的花。

骤开骤谢,稍纵即逝,残酷又妖娆。

柳长洲微微牵了一下嘴角,心里有个地方就暖起来。
他丝毫不理会砸在脸上的冰碴子,跟摊煎饼一样躺成一个大字,也没打算对眼下的境况做一番解释,反而八竿子打不着地道:“寡妇,那小鬼呢?”

朱点衣奇怪道:“不是你要我把他交给传令兵带回岸上吗?”
柳长洲心里“咯噔”一下响,勉强撑起来一些,说:“我没有。”





第50章 渔翁得利
陆含章吹完一支即兴瞎编的曲子,左手扣着自己喉咙,右手甩圆画了一个圈,用那管笛子将不知何时从水里冒出来的东瀛武士打了个鼻血四溅。
早在杜蘅喊“水怪”的时候,他就已经注意到了水下的动静。但没过多久,那些铺天盖地的动静突然都被什么东西强行转移走了,反倒是东瀛那边开始了一连串稀里哗啦地躁动声。与此同时,东瀛武士就跟喷泉似的源源不断地从水里冒出来,与甲板上的大庆勇士展开了一场极为惨烈的贴身肉搏。

他心里一紧,摸黑翻出了一支破破烂烂的笛子,结果那笛子简直太没有职业操守了,除了正常的眼儿以外,还被人买一送一地强行戳了许多小窟窿,漏气儿漏得叫人几欲热泪盈眶、抱头痛哭。
总而言之最后的结果就是,那支短暂的夺命曲吹得他腮帮子疼。

甲板上乱成一片,刀光剑影里满是杀红了眼的人,遍地都是断胳膊断腿。

陆含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对自己是个窝囊废这一点供认不讳,十分有自知之明地挑了个掩人耳目的小角落,只支楞着一双耳朵仔细分辨周围的异常声响——那两根头发还是叫他耿耿于怀。

他想地太专注,以至于压根儿就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直到方秉笔有如神兵天降一般一刀劈了他身后的人,他才“啊”了一声。

方秉笔一把将他拉起来,扭头对着厮打到此处的小兵吼道:“传令所有船长,即刻起锚,往北全速前进!”
他说完便在两船连接处狠狠砍了一刀,这才回过头来,语速简直要飞起来了:“峣山那艘船上的小兵方才来报,他们的船刚被裹进了一个海洋涡流里,恐怕后面的船也要被一并牵引过去。所以你在这儿等着不要动,待会儿有人来……”
陆含章反手抓住他袖子,打断他道:“他人呢?”

方秉笔看向东瀛那一片已经被摧毁得稀巴烂的战舰群,凝重道:“下落不明。”
陆含章顿了片刻,而后撸起自己袖子揪住方才那个小兵,指点江山道:“跑什么跑,传令下去,所有的船以营为单位连接成方形,快!”

用脚趾甲想都知道这个指令实施起来有多难,那传令的小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站在原地愣愣地“啊”了一声,腔调拐得山路十八弯的。
因为东瀛那伙儿人自己老窝被端,人人都接近于走火入魔的疯癫状态,大庆方面应付这帮疯狗就已经有些吃力,遑论还要分出一部分人去保护行船的水手。

陆含章沉了一口气,掀起眼皮冷冷道:“十、九、八……”

事实证明这种倒计时真的能营造一种紧张的氛围,他才数了三个数,那小兵便屁滚尿流得一路扬长而去。

陆含章松口气,安慰方秉笔道:“没事没事,不用担心。”
方秉笔:“……”

瓢泼的大雨已经开始渐渐减小,雷电也似乎已经劈死了那些个欠天打雷劈的人,心满意足地销声匿迹了。未央长夜逝去一半,自东方渐渐浮起一抹鱼肚白,深蓝色的夜幕勾勒出一个个浴血奋战的黑色剪影……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没过不久,他们脚下的船果然开始原地打转,并与相邻的几艘船首尾相接,围成了一个十分稳定的、巨大的方形。
同时甲板上的杀喊声业已震天响,战争到这一刻已经开始收尾,沉重的身躯砸在海水里、砸在甲板上的声音在没有了大雨冲刷的哗啦声后显得尤为清晰。但这种声音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才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甲板上所有的声响就被一声尖锐的号角声所取代。

恰在此时,冬日寒阳在海平面上露出一个头皮,天亮了。

方秉笔手里的刀一下子掉在了地上,这汉子捂住自己脸,十分丢人现眼地蹲在地上泣不成声:“首战告捷。”
陆含章十分无奈地笑了一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专来讨嫌地道:“等会儿再哭,还有一场仗要打。”

他这乌鸦嘴简直绝了,话音方落,脚下的船如同受到了某种巨大的牵引力,逐渐向正南方向移动,并且越来越快。那方形战舰群仿佛自己有了思想,渐渐就不满足于走直行线,而是十分调皮地侧着身子旋转了起来!
但甲板上那些疲惫地躺倒的士兵并没有任何反应,呼噜声此起彼伏。

陆含章攀着扶手挪到内侧的甲板上,十分不要命地探着身子往里看,只见那被方形战舰群包围起来的巨大漩涡往下深深卷成了一个锥子形,飞速缠绕的水线上充斥着各类兵器和高矮肥瘦各不相同的士兵,还有先时那些来路不明的怪物。
黑黢黢的漩涡看似力大无穷,裹着巨大的战舰群企图将它吞噬,但它似乎用上了吃奶的力气,除了将那方形战舰群旋出了风一般的速度,别的什么改变都没有发生。

战舰群依旧高高浮在水面上,一寸也没有往下降。
并且十分搞笑的是,那些死相狰狞的怪物实在太多,将那巨形漩涡由上到下、由里到外填了个满满当当。
那漩涡被强行塞了这么一大坨吃的,仿佛再不好意思伸手讨要什么了似的,十分没有进取精神地渐渐消停了。

甲板上突然有个人高呼:“将军!”

陆含章头皮一炸,跌跌撞撞地转身往那声音处跑。
他顺着那士兵的手往下一看,看见紧贴着船身的水面附近有一块破烂不堪的木板,被铁链一圈一圈牢牢裹在了战舰的外围,似乎是被船身上什么小东西给卡在了原地,才堪堪保持在水面上没有沉入海里。
缠着一身红的柳长洲则被几条铁链裹在了那个狭小的木板上。

几个士兵七手八脚地把柳长洲捞了上来,他那模样简直叫人没法儿直视。
他整个人如同陷身于某种巨大的痛苦里,双眼紧闭,被濡湿的长睫毛三五扎堆聚在一处,眉头紧皱,整张脸唯一还有血色的地方只剩下了抿紧的双唇处的一线血红。凌乱的头发糊在他脸上,衬得他那张脸越发惨白了。
他身上那些红一多半是被血浸透的纱布,他那痉挛的手里还紧紧攥着一只红色的袖子。

陆含章站在原地,手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只知道自己不能拦着他的脚步,那么轻而易举就说出了“你去吧”,却并不知道他此去一路颠沛流离,凯旋的时候竟然成了眼下这副猪狗不如的模样。
他一步一步蹭过去,跪在那人旁边,茫然地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甲板上突然一阵晃动,一队穿戴整齐的大庆官兵仿似从天而降,不费吹灰之力地将此时已经手无缚鸡之力的东海营士兵全部拿下。
为首的人手持一卷明黄:“……罪臣柳长洲,畏罪潜逃,拥兵自重,即刻捉拿归案……”

方秉笔猝然发难,抬手将手里那把刀扔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捅进了方才那人的心口。他失控似的大声咆哮道:“弟兄们都还等什么!哪有从敌人刀刃下死里逃生,转脸就死在自己人手底下的鬼道理?”
他这一声吼不啻平地惊雷,但实际情况是,大庆水师即便再窝囊,对付他们这一伙伤兵残将也绰绰有余了——甲板上所有苟延残喘、奄奄一息的士兵几乎全被就地处决,还真被自己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方秉笔心里那股火烧得更旺了,煎熬得他喉口猛地涌上一口血。
他抬眼看了看不知何时停泊在一步之遥的兵部东海营的破烂船,又看了看插在船头那面绣着“大庆”字样的旗帜,魂不附体地一步一步朝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众人都看着那个身被千疮百孔的人魔怔了似的,手脚并用地翻过护栏,跨到那艘船上,又爬上指挥台,将那面军旗取了下来。

方秉笔看着自己手里的旗帜,膝盖一软就跪倒在地。
四面八方的箭一瞬间将他扎成了个刺猬,他歪着头打量了会儿一望无际的大海,喃喃道:“虽恐先朝露填沟壑,然宁为兰摧玉折,不作萧敷艾荣……”

这时的大海异常温驯,远没有昨晚那样的歇斯底里。
海风轻轻摇晃,将那面旗帜轻轻带到了东海营那些已经殉国的好男儿身上,这大概就是大庆给这一帮鞠躬尽瘁的铁血汉子们最后的荣光。

有几个官兵走上前来,抓着仍在昏迷状态的柳长洲给他上了手铐脚镣,十分大力地拧着他胳膊将他拖走了。
柳长洲在一阵几乎要令人窒息的疼痛里醒来,对于眼下的情况竟然也没有露出很吃惊的神色,只微微扭头朝向陆含章的方向,嘴角上挑,眼睛里蓄满了温情,用口型说了两个字:“值了。”
陆含章眼眶通红,双手攥成拳,礼尚往来地回了两个字:“等我。”
柳长洲便十分幼稚地伸出一个小指头,微微弯曲,昏死前叹了一声:“一言九鼎。”

……
千古悠悠,有多少冤魂嗟叹,空怅望人寰无限。
丛生哀怨,泣血蝇虫笑苍天,孤帆叠影缩白链。
残月升,骤起烈烈风,尽吹散。
……

他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醒来,浑浑噩噩中感觉无事一身轻,便百无聊赖地把自己这前半生都做了一个总结,大言不惭地得出了一句话:宁使天下人负我,不使我负天下人。

囚笼外突然滚进来一个画轴,劳役边打开挂锁边骂骂咧咧道:“见鬼了,活这么多年,头一次见活着离开死牢的。别装死了,捡回一条命,还不赶紧滚!”
那画轴在栅栏上卡了一下,在狭小的囚室里铺了个满满当当,只见长度不知几何的白绢面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却都不是方块字,而是成千上万个狄人名姓,因为他知道帕尔江的名字怎么写。
在卷尾处还有两个丑得不堪入目的血字:等我。

……是陆含章给他求的万民书。
传说万民书要传到皇上的手里,从宫门口到议事堂正门的九百九十九步距离,要递书之人遭受九种极致酷刑。

从一场捍卫领土的战役里得胜归来,却正式沦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化身齑粉的爹娘、长А⒍呸俊⒅P琛⒅斓阋隆⒎奖剩拖侣洳幻鞯穆胶隆
他就哭着笑了。

举目风烟非旧时,
梦寻归路多参差。

行年至此,生平愿无恙者,唯余一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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