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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润宁拿起一张化验单之类的表格,表情凝重地道:“血象很乱。怀疑是急性炎症或者,血液病……”
甄浪整个人忽然一怔,半张着嘴望着顾润宁,一脸不可错认的惊慌和心疼。
顾润宁伸手拍了拍好友的肩膀,安慰道:“白细胞和中性粒细胞计数偏高,急性炎症的面更大一些,等他醒了,问诊过后就能确诊,你先不用担心。”
甄浪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依然是一副心痛欲死的样子。
顾润宁问出心中疑惑:“他身上的衣服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甄浪就半眯起眼睛,眼神陡然转为冷冽。
他将遇到陆可煜的过程和之前委托秘书调查的结果简略跟好友说了一遍,听完之后,顾润宁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他没想到这对有骨气的俊美少年竟然生活得这样艰辛,无父无母无人庇护也就算了,还要被一个纨绔欺负成这样。
顾润宁一边心疼他的“小豹猫”,一边愤愤道:“校园暴力?那不是小学鸡玩剩下的东西,大学竟然还搞这一套。”
甄浪眼中射出冷厉锋芒,一个字一个字咬牙道:“就是有永远长不大的小学鸡,在暴露人性阴暗面上,贡献终身,不遗余力。”
*
离开了那个温暖怀抱,鼻端不再有让人心安的松木香,陆可煜烧得懵懵然的脑子又开始放映可怕的梦魇。
鬼怪从他生命里偷走了音乐,仿佛将他的灵魂也撕走了一半。
少年皱紧了一双秀致的眉峰,发出困顿的呻。吟。
然后,他感觉有人将他抱了起来,像安慰受伤的小动物一样,轻轻抚摩他的头顶。
接着,一个轻柔的吻落在额间,陆可煜倏然睁开了眼睛。
梦境中的幻影跟现实无缝对接,梦里出现的那个叫甄浪的人,一张帅脸竟然真的出现在头顶。一双桃花眼乌湛湛地,带着一丝担忧,一丝心虚,怔怔望着自己。
甄浪要尴尬死了,他人生中一共两次偷吻,两次都被当事人抓包。
甄浪心中气苦,他明明抱了他一路,男孩一路都在发烧,晕晕沉沉的,没有醒来的迹象。虽然有个简短的对话,但那怎么看都像是一句梦呓。
可是刚才,他看男孩难受的样子,鬼使神差地想用一吻抚平男孩眉心的深痕,结果一吻轻啄,男孩马上就醒了,他又被抓了现行。
他在心中叫苦不迭,他没有趁人之危的意思,真的就是看他难受,他就心乱,一心想要安抚。
甄浪脸上讪讪的,努力装乖,他没“奔放”到要占病弱少年的便宜。只是,咳嗽和真爱真的藏也藏不住。
陆可煜疑惑地眨巴着眼睛,反应了好几秒,确定自己不是在梦里,确定这人就是甄浪,意识纷乱地飞回脑际,他想起了戴明川……
发现自己半靠在甄浪怀里,少年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背脊紧靠着墙壁,瑟缩着双肩望着甄浪,满眼惊疑和戒备,下意识地用输液的右手去碰额间被甄浪吻过的地方。
甄浪心疼地提醒:“在输液!手别抬那么高!”
他想上前按住陆可煜的手,却被少年爆发出的力道一把推开。
“你别过来!”陆可煜喊了一句,原本清润动听的嗓音,因为高烧的缘故变得干涩沙哑。
甄浪整个人怔住了,站在离陆可煜一米远的床边不敢动弹。
四目在空中相对,男孩大睁的漆黑眼瞳里,全是戒备和惊惶,贝齿紧紧咬着下唇,模样完全是被逼到绝境的小兽。
甄浪心里难受得抽痛,再看少年右手上的输液管,因为刚才推开自己的动作,已经开始回血了。
他轻声安抚:“你别激动,我跟你道歉,先把手放低,不然会——”
甄浪还想安慰几句,话却突然梗在喉间。
猝然瞥见少年眼中泫然的泪光,潇洒狂浪的国民浪少整个人都蒙了。
“你、你、你……我错了……别、别哭……”完了,怎么办,我可能把他弄哭了,啊啊啊。
甄浪心态瞬间崩了,整个人方寸大乱,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经他一提,少年才意识到眼里的泪意,陆可煜大睁着眼睛,想把它们瞪回眼眶,泪水却越蓄越多,完全控制不住,陆可煜也怔住了。
清醒过来后,他想起了今天在戴明川家发生的事,一个个狰狞的面孔在他脑中闪现。
他不可避免地想起戴明川将他按在身下剪他衣服的画面,还有被吕新博囚禁时遭遇的种种磨难,以及在学校里孤立无援的逆境。
当身体状态跌到谷底时,精神也会变得不那么坚强。他太累了,头很昏,腰很痛,他快撑不住了,可能早就撑不住了。
一种沛然的伤心兜头席卷了他,眼睛里强忍着的泪水唰然涌了出来,瞬间决堤。
少年蜷起身子,用弹钢琴的修长手指遮住了眼睛,哑着嗓子控诉:“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三个,都这样……”
“我做错了什么?”
“我惹到你们了么?”
男孩单薄的肩膀轻微地颤动着,泪水从指缝间溢出。那压抑隐忍的声音,简直要荡穿甄浪的心脏,他感觉自己正被拷问灵魂。
你没错,你很好,我喜欢你。
国民浪少是想这样说的,但他在看到男孩的第一滴泪时,整个人就已经当场石化了。
他家清冷、傲然、隐忍、倔强、有骨气的绝美少年,竟然在他面前哭了,还是被他弄哭的。
这体验直击人心,甄浪整个人都不好了,学着弟弟陆可燃的口气,用陆氏损人大礼包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遍流氓、畜生。
让他给他跪下都行,能别哭了吗?他觉得心里刀绞一样的难受。
他把他弄哭了!他心要被哭碎了!他要死了!
少年手上的输液管已经回流了一截鲜血,刺目的猩红直戳进甄浪心里。
他不敢靠近,转头正要叫医生来处理,从门外急匆匆奔进一个人来,差一点跟甄浪撞个满怀。
甄浪错开身,凝神一看,来人正是每次见到他,必要暴打他的陆可燃。
陆可燃站定后,看了一眼病床上默默垂泪的少年,整个人都蒙了。他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他哥哭。
男孩正惊疑不定,又转头看到甄浪,用了几秒钟时间辨认出这人是谁,一瞬间的表情一言难尽,好像前尘往事,来龙去脉全被他想明白了,眼神陡然从怔忪转为暴怒。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甄浪想解释,又觉得解释不清,毕竟是他偷吻在先,才把他哥惹哭的。
陆可燃没给甄浪多余时间思考,抡起拳头冲着甄浪就砸过去。
来人咬牙切齿,全身腾起熊熊怒火,像只炸了毛的小豹子一样,冲着甄浪扑过去,一边挥拳,一边骂甄浪禽兽、牲口。
甄浪的“陆氏损人大礼包”还没有下单,就已经送达签收了。
一阵乒乒乓乓中,顾润宁及时赶到,从背后抱住他的“小豹猫”,才把愤怒的男孩扯开,并跟他解释说是甄浪偶然路过,救了他哥。陆可燃那厢才稍微镇静下来。
甄浪全程没有还手,免不了又挨了两拳,他什么也没说,沉默地看着医护人员帮陆可煜处理了回血的输液管,才缓步下楼,去医院花坛边抽烟吹夜风。
甄浪基本不抽烟,只在连夜跟进游戏研发进度时,才会偶尔抽上一两根。
刚才目睹那人落泪,他心里实在太难受了。
他不仅看到了少年决堤的眼泪,还看到少年被自己吻过的额头,浮起了一小片殷红。那种难受就像百爪挠心,很有层次感。
太喜欢,太心疼,又太绝望了。
甄浪缓缓抽完一支烟,拧着的眉宇渐渐舒展,他在这种绝望里找到了一个支点。
爱,也可以只有守护。
他将烟掐熄在花坛里,心中已有了决定。
众生皆苦,只有你是心中净土。如果你在受苦,我就到你身边去,做你挡劫的佛祖。
第26章 天使替我去爱你
甄浪走后,医护人员换了药,也很有分寸地离开了,偌大的单人病房里只剩下兄弟两人。
情绪稳定下来后,陆可煜抱着被子坐在墙边,望着输液管里缓缓滴落的药液怔怔出神。
陆可燃一直追问他整件事的经过,陆可煜抿紧唇,一个字也没有说。
后来,顾润宁来了,帮少年拔了输液器,又做了问诊记录。
期间,听到陆可燃在旁边压抑地咳嗽了几声,问诊过后,就拉着陆可燃去验血做胸透了。
弟弟走后,耳边没有了聒噪的诘问,陆可煜整个人都沉静下来。
回想起刚才在那人面前情绪失控,失声痛哭的情景,少年瑟缩起肩膀,脸上讪讪的。
他听顾大夫和护士说,是那人恰巧路过,救起昏倒的自己,还专程送到医院。
少年迷茫地想着什么,踯躅着从床上下来。刚打的退烧针起了点效果,下床时虽然还是觉得头重脚轻,眼眶酸胀,晕眩却缓解了不少。
他踱到窗边,向下张望,医院前门正对着繁华的商业街,后院却是一片精心修剪过的小花园。
窗外的雨停了,凄清夜色中,有个颀长俊朗的身影,站在后门门廊下,正倚着罗马花坛抽烟。
门廊上清冷灯光投射下来,雕刻出那人俊美的侧脸,那人垂着眼深深吸了口烟,又半仰起头吐出长长烟雾。
袅袅烟雾中,那人一身的落寞和孤寂穿过空间的远距,直直映进心里。
少年望着那个写满萧瑟的侧影,微微发了会怔。
感觉到一道默默凝注的视线,甄浪下意识地转身回望,从自己曾经驻足过的地方,透出房间里明亮的白光,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那人还没睡吗?
他情绪稳定了吗?
他那个火爆弟弟有没有好好安慰他?
甄浪心里一酸,万千愁绪又上心头,转头又深深吸了口烟。
陆可煜侧身躲在窗边,被猝然转身的男子吓了一跳。
他性子冷,从记事起就没怎么哭过。父母去世得早,他一力支撑着家计,照顾莽撞的弟弟,强自撑起一个坚强沉稳的外表,其实也只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大二学生。
刚才在那人面前失控流泪,陆可煜现在想起来,简直害羞得想死。
少年皱眉沉思,怎么想也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失控痛哭,暴露脆弱的一面。
如果那个人不是甄浪,换成吕新博或者戴明川的话……
男孩狠狠摇了摇头,发着烧的脑袋被他摇得泛起一阵钝痛。
那样的假设让他遍体生寒,甚至勾起生理性厌恶。
少年心中有肯定的答案,他永远不会在那些人面前流一滴泪,死也不会。
他正若有所思,从窗外忽然传来一声猫叫。
他偷偷去看,看到一个白色毛绒团子不知从哪儿蹿出来,跑到门廊下,闲闲溜达着凑近那人脚边,还冲着他软糯撒娇。
甄浪单膝半跪,伸手轻柔地抚弄了几下白猫的头顶,温声道:“你在叫我爸爸吗?”
陆可煜抿了抿唇,微不可查地收起一抹浅笑,这画面似曾相识,他上次被这人手下抓到甄宅,远远瞥了一眼,好像也看到这人在逗猫。
少年望了一会儿,旋即转身,悄然返回床上躺好。
他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也许,在他潜意识里,他凭直觉知道,那人跟戴明川和吕新博不同,他不会真正伤害自己。
*
陆可燃那天晚上被顾润宁一连串的检查化验折腾到无语,最后还被查出了早期肺炎。
据顾润宁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