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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润宁注射的中和剂好像起了作用,虽然全身依然充斥着麻木感,但陆可煜勉强可以站起来。
男孩一双眼瞳像幽深的湖水,一瞬不瞬望着远处丰神俊朗的身影。
身体不太听使唤,光是站稳就耗费了大量体力,额头沁着冷汗,一双笔直匀停的长腿微微发抖,陆可煜什么也顾不上,冲着甄浪又喊了一声。
嗓音里像揉了一把沙子,喊出声后,一种烧灼感和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男孩皱了皱眉,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真的用尽了全力,可是从喉咙里绞出来的,却是一声不连贯的气音,听起来虚弱无力,没有真实感。男孩心里难受,他都无法确定,那个人到底能不能听到。
不远处,俊逸非凡的男子僵直了背脊,大睁着眼睛望着这边,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听到了,不仅听到了,还听出了一种撕心裂肺,泣血椎心来。
甄浪心脏颤了颤,被陆可煜这两声名字喊得心跳都漏跳了好几拍。他下意识地抚了抚心口,找到了一种心脏被这人攥在手里的实感。
很多感觉蜂拥而来,心疼,悸动,震撼,还有一种说不清的陌生体验……
自己的名字——简单两个字,从男孩嘴里喊出来,却完全是一种奇异的陌生感。甄浪恍惚意识到,这竟然是这人第一次叫自己名字。
他们相遇十年,他暗恋他十年,这个男孩今天第一次叫他名字——不是“甄萝”,不是“你”,而是——甄浪!!!
他们相遇时,他不知道他叫什么。他们重逢时,他不在意他叫什么。“甄萝”出现时,他只叫他“甄萝”。真实身份曝光时,他连“甄萝”的称谓都失去了。那段时间,男孩一直不尴不尬地称他为“你”……
——你不用回公司吗?
——你真的要跟我在一起吗?
——哦……如果……你喜欢的话……
然后,在他们约好的那天,在陌尘湖畔,他连这个“你”字都没了,在他强吻了他之后,男孩全程没再跟他说过一句话……
可是今天,在这个有些突兀的时间点上,这个人费力地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叫得甄浪眼眶酸涩,心潮激荡。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甄浪总觉得——哪里好像不一样了。
——他手上戴着自己的腕表,他喊自己“甄浪”,他会不会已经接受自己了?接受作为“甄浪”的自己?
心中刚刚升起一丝希望,那天男孩因为他的强吻而出现的过呼吸反应,又不合时宜地闪过甄浪脑际。甄浪像尊雕塑一样僵立原地,没有行动。
旁边另一辆SUV里,一对还在冷战的情侣十分默契地探出了头,一个无语凝噎,另一个冲着他家好友疯狂暗示。
就在甄浪发怔的这几秒钟,男孩那一厢有了明显动作。
陆可煜一双笔直的长腿,颤巍巍迈了出去,向着甄浪的方向艰难地挪着步子。
肌松剂的效力还没有消失,陆可煜这几步走得十分机械生涩,颠颠撞撞的,像个刚刚学步的孩子,每走一步都好像要向前摔倒,最后又勉力稳住,看得观者提心吊胆。
何秘书在男孩身后亦步亦趋,深觉不能辜负甄总的这份器重和信任,伸长手臂做好护送工作,生怕男孩一个不小心摔倒,磕伤了他家总裁大人的心头肉。
全身的肌肉都在发麻,双腿好像不听主人使唤,陆可煜白着一张脸,深一脚浅一脚往甄浪那边走,那样的步姿没有了平日的俊雅清逸,看上去有点狼狈,有点难看。
但男孩每迈出一步,都结结实实踏在了沧浪总裁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甄浪看得触目惊心,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深觉他家男孩再走几步,他的心都要被他踏碎了。
半个月来,强撑的冷酷决然,全线坍塌,溃不成军。甄浪眼眶一热,泪花都要飙出来了。
陆可煜那边,因为无法正常说话,连几步路也走不稳,这段时间又接连遭受了很多冷遇,深受打击,心里一片酸楚。男孩瘦伶伶地站在夜色里,抽动着肩膀,一脸要哭出来的表情。
他家超级爱面子,自尊心超强,内敛又矜持的小王子,竟然以这样艰辛的方式,这样努力地向他走过来,甄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软成了一汪春。水,可以绕着他家小王子当护城河了……
甄浪吸了口气,内心嘶嚎:去他妹的冷酷决绝吧!谁爱冷酷谁冷酷去!他、不、干、了!!!
他一个箭步蹿过去,何秘书见他家总裁亲自上场,十分有眼力价地抽回了一直护佑在后的手,将护草重任悄然让出。
何秘书那边刚撤开手,陆可煜脚下就绊了一下,一个重心不稳,向前栽倒。
甄浪眼疾手快,身法迅捷,屈膝一接,稳稳将男孩擎在自己臂弯里。
这么近的距离,两人两相对望,甄浪望着少年那双令他着迷的漂亮眼瞳,心中一阵激荡。
那双眼睛灿如寒星,眼里有水光轻漾,委屈巴巴的,像受伤的小鹿。
他看过监控,知道他家小孩受了很多委屈,还被人迷晕抓来,甄浪要心疼死了,很想把人抱在怀里,像从前那样拍背安抚。
可是,想到那天陌尘湖边发生的事,他最终没有这么做,只是哑着嗓子低声问:“你……没事吧?”
此话一出,不远处的豪华SUV上,“围观群众”集体翻起了白眼,纷纷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扼腕表情,对甄浪这句不痛不痒的问询,表示——服了……
陆可燃仰头看天,又扶额看地,一边为他哥心疼,一边为他哥糟心,很想立刻跳下车,锤死甄浪这个大猪肘子。
顾润宁精明深邃的眼睛闪了闪,摸着下巴颔首喟叹:“果然是凭本事单身的……”
“甄——浪——”陆可煜费力吐出这个印在心里的名字,眼瞳里泪光颤动。
他想明白了,他喜欢的人,很阳光,很自恋,很温暖,在哪里都像个发光体,掠夺人们的视线,他也很骄傲,很决绝。这个人,从来没有变过,就是眼前的甄浪。
他鼓起勇气来找他,可是见不到他。终于见到了,他又不理他,不看他。他还删除了自己的微信……
想到这些,男孩心里像破了个大洞,空落落的,满心伤痕。
陆可煜垂着眼,泪光在眼眶里打转。
听到男孩再次叫他名字,甄浪莫名有点紧张,他先是很郑重地点头回应男孩那声“甄浪”,然后讷讷问道:“……怎么了?”
顾润宁半张着嘴,下巴就要坠地。今夜,他对自己魅力四射,如行走的费洛蒙一样的好友,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决定回家就打包家里的各种《男男秘籍》,温情馈赠。
陆可燃手指攥成拳,默不作声:“……”糟糕,是想揍他的感觉……
陆可煜忍着满心酸楚,艰涩开口:“你把——微信……删了……是不是——不想见我——?”
男孩声音里有一半是气音,但甄浪和在场几人都听懂了。
顾润宁和陆可燃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纷纷皱眉扶额。对甄浪这种一言不合,就拉黑人家微信的行为,表示无声谴责。
提到这件事,陆可煜眸中闪过一丝受伤,被甄浪看在眼里,心脏跟着一抽一抽地痛。
那时,他太想他了,每天望着两人的聊天页面出神,总想找理由联系他,而理智上又清楚地知道,他不能再去找他的男孩了,他们分手了,或者说,他作为甄浪,从一开始就失去了资格。
他删掉陆可煜微信,也只是想彻底结束自己的痴心妄想。
甄浪沉声否定:“不是——我不是不想见你——”他用了双重否定,而不是一贯的直截了当。因为上次在陌尘湖边的事,让他心生戒备。他怕男孩根本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怕自己会再次失望……
听到甄浪这种带着退路和保留的回答,陆可煜心里抽痛了一下,他好像能明白甄浪为什么这么说。
这个人曾经扮女装也要留在自己身边,这个人曾经单膝跪地,问自己他们的故事后续,他在自己不知情的漫长时间里,给自己发了一千多条问候私信……
陆可煜心里一直清楚地知道,他有多爱他。他一直是有恃无恐的那一个,而让这个通天彻地,无所畏惧的男人,学会了给自己留余地的,也正是这样的自己……
“甄浪——”男孩的声音沙哑而坚定,“我——喜欢——你!”
甄浪:“!!!”
幸福来得太快,甄浪扛不住,直接懵掉了……
他家要面子,自尊心强的狮子座小王子,就连谁先吻谁,都要纠结和闹别扭,竟然直接跟他——告白了?!
甄浪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他就连感情顺遂的女装时期,都没在他家小孩那里,享受过这样的殊荣。
告白这种事,他一直以为他家内敛矜持的小王子,只会用行动表示,永远不会说出来。
陆可煜一句“我喜欢你”,对甄浪冲击太大,他没挺住,眼梢沁出了泪花,直接哽咽了。
“宝宝——,我可以抱你吗?”虽然不远处,两个五百瓦的大浴霸在冲他翻白眼,但甄浪依然矜雅地询问。
这回没等到陆可煜的回复,因为他家可可直接用行动做出了回应。男孩上前一步,一头扎进甄浪怀里,双手环着甄浪的腰,将头埋进甄浪肩窝里,就那样不动了。
肩膀处的衬衫被炙热的液体快速濡湿,从怀中断断续续溢出几声委屈又凄恻的呜咽。
知道他家小孩自尊心很强,甄浪赶紧收拢了臂膀,把人紧紧搂在怀里,不让人看到男孩流泪的侧脸。
甄浪一手拍着轻颤的纤瘦背脊,一手抚摩男孩的后脑,像从前一样,柔声安抚:“可可乖——不伤心了哈……”
好像摔倒的孩子,终于等到了大人的安慰,这段时间遭受的种种委屈、伤痛,都蜂拥着席卷过来,陆可煜眼泪决堤一样涌了出来。
这个人删除他微信,不打电话给他,他去找他,还被安保嘲讽,见他一面很难,他还被吕新博绑走……还有那一幕,两个偶像明星一样闪闪发光的人,站在一起的样子……
他们会不会已经在一起了?如果他们在一起了,那自己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环在甄浪腰际的手指下意识地攥紧,男孩发出了几声像受伤小兽一样委屈又凄楚的呜咽。
沙哑的声音,夹带着颤音问:“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
知道他家可可受了委屈,甄浪心软得就要化了。他扯动唇角,涩然笑了笑,眼角泪花倏地落下,心疼道:“傻宝……”声音里满满都是从前的宠溺意味。
环在身后的手臂又紧了紧,男孩肆无忌惮地在甄浪肩窝里蹭着眼泪,发出脆弱又可爱的抽泣声。
“笨可可——我要你啊——我一直,都在等你!”甄浪仰头,想把眼泪逼回眼眶,可是没用,两行热泪顺着弧度优美的眼尾往下滑,他旋即放弃了挣扎,低下头,用脸颊怜惜地蹭了蹭男孩柔软的发顶。
沧浪总裁认命地想:算了,丢人就丢人吧。反正,他已经得到了这个世界上,他最想要的东西。
被自己深爱的人搂在怀里温声安慰,男孩开启了带着哭腔的翻旧账模式,将头埋在甄浪怀里,用让人心疼的,不太流畅的气音,瓮声瓮气细数这些天因为甄浪遭受的打击和冷遇。
甄浪也旁若无人地进入了认错检讨模式,一口一个“可可乖,我错了”,听得不远处几个背景板、大浴霸嘴角抽动,背脊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