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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的时候,他和蒋之晖还会来吃,往往是九点十点,在家把烦人的数学和物理做完以后,约出去搓一顿,回家面对更烦人的语文和英语。
他在高二的时候和蒋之晖表白,惨烈地以他的嚎啕大哭收场。那个傍晚过后他们两个再也没有出来吃过了。
后来上大学报道,是他开学比较早。出发的前夜他接到蒋之晖的电话,他们又在一起吃了一次米粉,他记得那次的米粉没有煮到,有一点生,他没吃痛快。
再后来,他自己再也没来过了。
他大一时候和父母出了柜,家里闹得天翻地覆,父母不乐意见到他,他也不乐意回来。无论寒暑,他再也没回来过,当然也再没有机会吃一碗米粉。近几年他春节倒是会回来,就是只待两天,走亲串友向所有人展示家庭和睦的表象都不够,哪里来的美国时间再来吃米粉,偶然动过的念头最终都无疾而终。
他坐在椅子上,拿纸巾小心翼翼地擦干净上一个人在桌面上留下的油点子。老板憨笑着挠挠头,问他:“吃什么呀?我们这儿卖……”
“高汤米粉,只要一点辣,多加花生碎。”
其实点错了,骆译说出口就知道了。他不吃辣。
这碗是蒋之晖的。
***
江池躺在他的身边,胳膊缠在他的胳膊上,嘴唇贴在他的肩头。
蒋之晖侧着脸看着这个躺在他身边的人。
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大概没人能猜得到,而且如果说出来还会显得有点渣,不,是特别渣。
他在想骆儿。
那天他不该和骆儿说的,说了也不能怎么样,他用陈年的旧芝麻烂谷子去干扰骆儿干什么呢?让骆儿去难受吗,还是只是在派遣他自己内心里的自责和悔恨?
那句话说出口,他反而陷入了一种更近似于醉酒的状态,他兴奋,他飘飘然,他冷静地旁观骆儿的冷静,知道他正在和自己一样崩裂。骆译和他一样痛苦,想想他就高兴。
他没办法面对那个瞬间卑劣的自己。
他想和骆儿说明白,见了骆儿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从根本来说,他就不该喝酒。
不喝酒就不会醉,不醉就不用骆儿去接他,骆儿不把他带回家,他就不会说。
只要他那一天没有说,他就不会说。
然后他就不用从骆儿在的城市逃开——他明明费了那么多的心力才重新回到骆儿现实中的朋友圈子。
第十八章
骆译没回家,却去了蒋之晖家拜访。
蒋妈妈是个很和气的人,是那种你也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的和气。逢人必笑,见小孩子一定要给抓把糖,温温柔柔地,谁提起她都要说一句“是个好人”,但除了是个好人也没什么其他的可以提起了。
两家原本是邻居,骆译小时候尤其多受得她的照拂,回来了不来拜访好像也说不过去。
但要说拜访骆译也不愿意进屋,无他,蒋先生不喜欢他。其实从前也倒还好,蒋先生因为他也喜欢下围棋还对他颇有几分另眼相待,但自从他和家里出了柜闹翻,蒋先生也对他敬而远之,偶尔路上看见他都要嗤之以鼻。他更是没那份善心去喜欢不喜欢他的人,因此他和蒋先生见了,每每也不过相看两生厌。
骆译在门口和蒋妈妈聊了几句,把要送的保健品都递过去,这就打算要走。蒋妈妈站在门口礼貌性地挽留,骆译笑着回头,也礼貌性地推拒着告辞。不防蒋先生牵着狗溜溜达达从小树林里走出来,一看见骆译上门又变了脸色。
骆译开始头疼。
蒋先生几步上前来,推开门进去,哐当一声摔上门。骆译和蒋妈妈相视愕然,蒋妈妈尴尬道:“这人老了糊涂……”
骆译摇头不言,对蒋妈妈笑了笑:“我走啦。”
蒋妈妈也讲不出那些礼节性的挽留,只能温温柔柔地叮嘱他:“再回来还来看阿姨,不理这糟老头子。”
骆译应下,要走又听蒋妈妈问:“小晖最近怎么样,你们有联系的吧?”
骆译犹豫着回过头,问她:“小晖最近没和您联系?不会啊,小晖不是这样的人。”
蒋妈妈摇摇头,说:“他从小心里主意大。最近也打电话回来过,但是就是和我东拉西扯的,一句要紧话都不说……骆儿,小晖他是不是辞职了?”
骆译愕然失笑:“阿姨怎么这么想,他没辞职。好像是换了个职位,上次通电话时候提了一句,但多的我也不知道了。总之他肯定是没出什么事,阿姨尽管放宽心。”
蒋妈妈念念叨叨地说:“这就好,这就好。”
“别嫌阿姨烦,我就再问一句,”蒋妈妈抓住他的手,“你回过家没?老骆他们知道你回来不?”
“我能告诉他们你回来了吗?”
骆译想了片刻,近乎轻描淡写地说:“还是别了吧,没必要。”
“我走了,阿姨好好休息。有个什么要我跑腿的尽管使唤我,我还在这边呆两天。”
***
骆译没想到,这一句“跑腿”应验得这么快。
在第二天凌晨两点时候,蒋妈妈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还没开口先带了撕心裂肺的哭声,骆译心一颤,先一步预料到了哪里不对,按亮了灯抓起裤子往身上套。手机夹在肩头:“姨,不慌,慢慢讲。怎么了?”
“他起夜,突然就倒了。我拨了120,骆儿,但是小晖的电话打不通……骆儿你还在吗,你回去了吗?”
“是蒋伯伯?”骆译心一沉,记起蒋妈妈的心脏功能仿佛也不是很好,“现在还在家里吗?我这就过去,您先照顾好自己。”
“骆儿,小晖……”
“我来联系他。”骆译扣上扣子往外冲,“您先别动,就呆着就好,别瞎想,不会有事。我马上过去。”
幸好酒店在s城最繁华的地段,在这个时段还有出租车经过,骆译坐进车里,抖着手拨蒋之晖的号码。
一声,两声,无人接听。
夜里的灯流水似的划过去,昏黄的颜色,照不透又深又重的天 。
蒋之晖的手机,晚上从不关机。
今天怎么了?
骆译的手攥紧,手机卡在掌心,压迫出迟钝的痛意。
在到蒋家的十七分钟内,骆译给蒋之晖打了二十二个电话。没有接通,无一例外。
骆译到蒋家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他下了车在夜风里吹了片刻,终于感觉到头脑冷静下来。他给蒋妈妈打了电话,钻回车里,和司机说,去第二人民医院。
第十九章
深夜的医院里,灯稀稀落落,人也稀稀落落。
骆译好不容易一路找着人问到了急救室门外,就看到蒋妈妈呆坐在座椅上,形容枯槁,整个人都塌了下去。
骆译心里一颤。
他慢慢走过去,蹲在蒋妈妈面前,无力地安慰着:“会好的,伯父福大命大。”
蒋妈妈回了神,抓着他的手,只是问:“联系到小晖了吗?他什么时候回来?”
骆译肯定地说:“他明天回来。他那里不方便,但明天一定回来。”
蒋妈妈听了,想了想,突然像是松了劲,低下头哭了起来。
骆译蹲在原地陪了她一会儿,腿麻了,他站起来,寻了个走廊尽头的小阳台,钻进去点了一支烟。
他又拨了蒋之晖的电话。
还没等到接通,他听到外面在叫家属,怕蒋妈妈应付不来,忙从这栖身的一隅钻出去,朝急救室那边去。
果然是叫他们,似乎是里面情况危急,必须采取什么急救措施,要亲属签什么知情同意书。
蒋妈妈听完医生说里面危险就开始哭,医生只好看他。这种时候,只能由他来做主张,他嘴里发苦,也只能挤出一个苦笑,大概问过医生情况,他斩钉截铁地告诉蒋妈妈,签。
医生拿着签完字的纸匆匆跑进去了,蒋妈妈跌坐在椅子上,眼泪好像流不出来,只是呆坐着。
骆译又钻回阳台去,火急火燎地开始给蒋之晖打电话——
亲切又机械的女声向他重复着: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记得今天他刚坐上出租车时候给蒋之晖打电话,状态明明还不是已关机。那蒋之晖在这样危急的一晚不肯接电话,究竟只是冥冥中的巧合,还是蒋之晖不愿意和他通话?
如果蒋先生就这么过去了,他甚至见不到最后一面,蒋之晖会不会悔恨今天和他赌气?
骆译越想越是头痛,仰头看阴霾天空中隐约的星辰,一不留神烟烧到尽头了,坠落的烟灰烧伤了他的指尖。
一抖就掉了。
骆译把最后的一截烟头抿进嘴,品尝未尽的烟气。烟圈和水汽在他的唇间缭绕,渐渐远了,淡了。他把烟头在栏杆上摁息,钻回文明世界,去应对本该和他无关的生死轮回。
后半夜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过去,蒋先生又闹了一次临危,但最后还是撑了过来,在凌晨四点被推进了重症监护。骆译跟着护士小姐去缴了费,连夜折回去给蒋先生和蒋妈妈带了换洗衣物和日用,又给蒋妈妈买了早饭,去楼下给蒋先生打了粥,准备着他万一能醒来。
——他简直比蒋之晖还像孝子贤孙。
骆译疲惫地靠在走廊里座椅上小憩的时候想,他这是图什么呢?
但下一秒他又拿出手机尝试再次联系蒋之晖,还特意注意了蒋妈妈不在周围。没想到这次居然真的拨通了,蒋之晖刚睡醒,迷迷糊糊地问他:“骆儿?”
接着那边的人好像是终于真正醒了过来:“怎么了?一大早给我打电话?”蒋之晖还在笑,虽然带着一点紧张。
骆译刚要开口,却听见遥遥地传过来另一个模糊的男人声音,还有轻松愉快的笑音:“蒋哥,这么早,是谁啊。”虽然模糊,但骆译相信他没有听错,这么熟悉的人他怎么会听错?
江池。
曾经他们同床共枕,现在他和别人同床共枕。和他的朋友,或者更糟糕更让人难受地讲,他的初恋。
骆译整个人僵住了。
耳边呼啸过经过电子化处理的风声,骆译冷静地猜测那是蒋之晖捂住了听筒。过了两秒,蒋之晖对他说:“有什么事等会说,我先洗个漱去……”
骆译沉沉地叹一口气,要把所有的不愉快和不如意呼出去似的:“蒋伯伯在第二人民医院六楼重症室,你尽快回来一趟,没事了。挂了吧。”
骆译先挂了电话。
真恶心。明明早就想到过了,但还是觉得真恶心。
事实还没有摊在面前,人类总有办法装聋作哑;但老天偏偏就爱看人笑话,一定要把最令人不适的东西摆在你面前。
他爱情破裂是因为自认为的挚友,但真的挚友怎么会撬你墙角还假惺惺来安慰?
他友情崩塌是因为前任从中搅局,一个自称“舍不得他”“对不起他”“觉得分手后还能做朋友”的前任。
骆译耳边盘旋着蒋之晖刚才矫饰过的自然和亲密,胳膊上浮起大片的鸡皮疙瘩。
蒋之晖还笑嘻嘻地敷衍着:有什么事等会说,我先洗个漱去……
骆译感觉到喉头翻涌的异物感,他冲进洗手间,痛痛快快地吐了个干净。
第二十章
蒋之晖放下了手机,还一无所知的江池笑嘻嘻地凑上来,揽住他的脖子去亲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