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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主说话的时候那种慈祥的眼神，方申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过了，上一次被人这样看着，还是小学六年级，外公去世之前的事儿了。
方申想着已经走到了阳台上。阳台上也有那种铁架子上绷着网兜的椅子，一坐下去整个人就陷了进去，跟没了骨头似的，感觉整个人像条晒太阳的大懒蛇。虽然简陋，但是说不出的舒坦。
尽管房子近处的景色一言难尽，好在坐下以后就看不见楼下的垃圾场了。不远处的墓地在黎明幽蓝的天幕下，竟然有种神秘的哥特式美感。
方申窝在网兜里看着仿佛很近又好像很远的海天交界处，一道金色的光芒正冲破重重黑云铺洒在森森的海面上。金色的光芒被黑沉沉的海水衬托的更加耀眼，却又并不刺目。
去过那么多度假岛，这还是方申头一回早期看日出。
这时候的大海和天空好像都跟平时不太一样。好像在万物沉睡的深夜里，大海和天空发生了什么秘密的变化，然而除了它们彼此，没有人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太阳一点点的从海平面升起来，大海和天空也一点点的变回往日的模样，在日出时那漫天金灿灿的霞光里，有什么东西沉进了海底，又有什么藏进了天边的云里。
方申由着思绪一点点放空，直到照射到脸上的阳光开始有些发热，他眯了眯眼睛，站起身准备回房间，一转身却被阳台门口的人影吓得一蹦。
“卧槽！背后灵啊！”一大清早看日出攒的满满的诗意情怀全吓没了，无影无踪的。
“不好意思吓到你了”站在门口的人看方申那么大反应，有点儿尴尬的挠挠头，还在变声期的嗓子因为紧张更像公鸭了，说起话来嘎嘎的。
看样子是个学生，大概是在抽条，瘦的麻杆似的。
方申目测了一下，比他稍矮点儿，大概能有178。不知道是在马代晒得还是天生的，黝黑。
好在五官立体，尤其那双眼睛，细看长得还挺精致，标准的剑眉星目。配上那身黑皮，要是再多吃点儿练壮点儿，估摸着就能跟武侠小说里大侠似的。
方申正脑补着，嘎嘎的公鸭嗓又响起来了，画面感瞬间崩塌。
“我也是来阳台看日出的，没想到你比我来的早……”语气挺懊恼，大概挺郁闷被人占了地儿。
“专门来看日出啊？文艺青年啊。那怎么不过去坐啊？”方申问。
阳台上的铁架子有两个网兜，并排绷在架子上，挨挺近，俩一米八的男的坐进去，估计就得肩并肩手挽手了。
男孩儿抿了抿嘴：“我看你看的挺认真的，怕打扰你沉思。”
方申乐了，笑着说：“沉什么思啊，我就是发呆，24k纯发呆。”
太阳刚刚升起来，方申逆光站在阳光里，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太阳，就好像那金色的光芒是从方申身体中发散出来的。
他皮肤很白，在阳光下白的近乎透明，脸上的汗毛在阳光中变成了金色，茸茸的，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
方申的五官很好看，立体但线条又很柔和，笑起来的时候看着有点儿玩世不恭，给人一种随性却疏离的感觉。
“帅吗？”方申猛的把脸凑到男孩儿眼睛跟前，惊的他往后一仰，要不是靠着门框估计就躺地上了。
方申拉了他一把，等他站直了又一本正经的说：“不好意思啊，也不是故意那么帅。”
说完看着男孩儿张口结舌一脸无处安放的惊讶，他又忍不住乐了，一边儿笑一边儿伸手揉了揉男孩儿的寸头，觉得有点儿扎手，他啧了一声，临时改成捏脸：“你也是来做义工的？叫什么名字？”
猛的被人捏脸，小男孩儿有点儿不太乐意，扭头躲了一下没躲过去，浓浓的剑眉拧在一起，麻花似的。
“我叫汪洋，你别捏我脸。”
方申乐了，换了只手捏了一把汪洋另一边脸：“我叫大海，我就要捏你脸。”
说完看着小孩儿出于礼貌强忍怒火的样子，方申心情突然特别舒畅，觉得这个早上挺不错的，他吹着口哨回了房间。
☆、第三章
早餐安排在海边的一个小院子里，粉色的矮院墙，外边几棵郁郁葱葱的大树，大腿粗的树枝上错落有致的吊了十几个五颜六色的网兜。
大概这网兜是马代人民的挚爱。
方申从民宿走过来；一路上每家每户门口都有个铁架子，绷着几个颜色各异的网兜，跟这里五颜六色的建筑相印成趣。
从老人到孩子，全都软骨症似的窝在网兜里，对路过的人露出淳朴中带着腼腆的微笑。
悠闲，太他妈悠闲了。
方申从小在皇城根上长大，印象里所有人都行色匆匆，赶投胎似的奔波来去。除了小时候四合院里晒太阳的隔壁老王头，他还真没见过谁吃了早饭就窝在自家门口晒太阳的。
不过这份悠闲也体现在了身材上。方申在这个岛上见到的人，无论大人小孩，也甭管男的女的，就连女人身上拖地的大黑袍都挡不住他们的小肚子。估摸着都是这万恶的网兜养出来的。
作为窝在网兜里享受过日出的人，方申对这个东西的感情挺矛盾，一直纠结着要不要整一个带回家。他挺怕带一个回去他整齐的六块腹肌就交代在网兜里了。
但是对这里的早餐，方申的感情非常明确——深恶痛绝。
甜！
齁甜！
甜他妈死了！
从面包到果酱到香肠，统共只有一个甜味儿。
就连美禄这种自带甜味的饮料还被加了糖！甜的灭绝人性惨无人道！
方申吃了一半就放弃了，再吃下去他觉得他要生了。胃酸的直想吐，妊娠反应似的。
把吃剩的面包塞进左超的血盆大嘴里，他擦了擦手，歪在椅子里开始观察对面的学生们。
据左超说这些孩子都是学校选出来的品学兼优的学霸，方申扫了一圈，果然都是学霸脸。
除了早上见过的那个汪洋，剩下的人全都架着酒瓶底似的眼镜。
估计在家也都是娇生惯养的，但是毕竟品学兼优不是，在外边就得强行装逼保持教养，个个吃早饭吃的一脸英勇就义。
几个小姑娘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儿了，还是坚强的在老师的殷切目光下努力的吞咽着。
有个小姑娘感觉到方申的打量，有些不高兴的抬起头来瞪着方申，方申笑着朝她伸出大拇指比了个赞，小姑娘粉嫩的小脸瞬间就红透了，慌乱的低下了头，还心虚的扶了一下眼镜，用余光看旁边的人有没有发现。
方申正乐着，感觉一道目光正盯着他，转头对上了汪洋那双精致的眼睛，眉毛还是麻花似的拧着。
方申冲他挑挑眉，他从鼻子里哼了一下，拿起手边的美禄喝了一大口。
方申胃里翻江倒海，嘴角一阵抽搐。
汪洋倒是完全没什么反应，没再看方申，闷头吃的挺欢。
看着瘦的跟麻杆似的，吃起东西来跟填鸭似的，面包一层果酱一层再面包一层香肠一层又一层面包一层香蕉，最后盖一片面包封顶，垒积木似的给自己垒了仨这样的巨无霸三明治，就着糖浆似的美禄，三下五除二全塞肚子里了。
方申看的目瞪口呆。拧着眉回忆了一下，自己抽条那阵儿也有这么好胃口吗？
啧，他撇了撇嘴，那会儿要有这胃口，得长到185了。
等最后一个小姑娘含着热泪塞完早饭，义工组织的活动负责人就开始说话了。
照例是感谢大家的高尚情操，不远万里来到马代支援建设诸如此类的一系列假大空。方申听的直打瞌睡，那群孩子倒是听的很认真，很快就有几个女孩子被自己的高尚行为感动的开始偷偷抹泪了。
煽情之后就开始介绍项目内容，倒是跟左超说的出入不大。
种菜，上课，做手工，出海钓鱼，浮潜，BBQ，还有参观整个居民岛以及附近专做吞拿鱼罐头的岛。
方申对浮潜和BBQ以外的项目都不怎么感兴趣。
孩子们倒是听什么都觉得新奇，跃跃欲试都写在脸上。
看着一张张充满了青春活力，笑起来胶原蛋白一抖一抖的脸，方申有点儿唏嘘。
可怜牛辰现在听到出海俩字儿就两眼发黑两腿发软。他昨儿一宿都觉得自己还漂在海上，做梦都梦见自己变成了游魂水鬼，找不到地儿转世投胎。
项目介绍完毕左超的真善美女神许诺就站了起来，开始活跃气氛组织大家自我介绍。
方申已经无聊的连白眼儿都懒的翻了。小朋友们操着变声期的公鸭嗓介绍自己的姓名年龄梦想特长，他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
许诺拍了他两下他才从放空状态回过神儿来，看着许诺的眼神儿茫然中透着浓浓的不耐烦。
许诺愣了一下，笑着说：“轮到你自我介绍了。”
方申看傻逼似的看着许诺，左超请她吃饭好几回了，回回他都在。他虽然记不清她长相，但是许诺绝对知道他名字。
他张开嘴还没来得及说话，汪洋的公鸭嗓嘎嘎的响起来“大海你真是做动画的？海之深真的是你的公司？”最后几个字都破音了，显然小伙子挺激动。
方申愣了有三秒，才反应过来汪洋是在叫他。
他笑的歪在椅子里：“你看着也不傻啊，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啊？”
汪洋脸嗖的涨红了，抿了抿嘴，眼神儿透着失望：“不是你的啊？”
方申笑的更厉害了：“谁说的是我的？”
汪洋还没说话，左超在旁边举个手：“我，我说的，我刚说的。不是，方申你想什么呢，感情我们说什么你一句没听啊？”
“我沉思呢，没听见。”方申回他，眼睛还是笑眯眯的看着汪洋，“我说什么你都信，干嘛他说的你就不信？小小年纪人别太看脸了，我帅我知道。”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其他人都没听懂，汪洋抿着唇能有十秒才捋顺了方申的话，脸红的跟关公似的：“那你叫什么名字？”
方申看着他，眼睛亮了一下：“方申，申酉戌亥的申。27岁，性别男，爱好男。特长是腿。”
方申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汪洋的眼睛，汪洋在他说爱好男的时候瞳孔猛的收缩了一下，被方申敏感的捕捉到了。
他有些玩味的笑笑，转身看着一脸茫然一直站在他身边的许诺，礼貌的微笑着说：“我介绍完了，下一个吧。”
许诺被他的笑容晃的有点儿眼晕，茫然的哦了一声，机械的走到下一个座位上去了。
看到方申低下头掏出手机开始看，汪洋终于出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手心不知道什么时候细细密密的出了一层汗。后背也有点儿僵硬。
他缓缓的调整了姿势靠在椅子上，脑子懵懵的。
“爱好男”，方申这句话在他脑子里打着转儿，他想起早上方申突然靠近他的脸，还有刚才那个暧昧不明的笑，脑子像浆糊一样胶着。
他是真的只是在说他自己？还是他看出来什么了？
他27岁了，怎么能就那么直接公开承认自己……喜欢男的，他怎么就不怕被别人知道呢？
汪洋看了看坐在方申旁边的左超和牛辰，他们都是一副很正常的样子，好像一直就知道方申喜欢男的，也没有觉得喜欢男的有什么不正常似的。
汪洋忍不住又看了方申一眼，他还是那样随意的歪在椅子里摆弄着手机，好像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就好像刚才他只是说了一句“我喜欢吃糖”一样。
汪洋觉得有点儿羡慕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