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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未有过很深刻的感觉,也没有试图去消灭它们。自然而然地,久了,就和它们共生了。现在,却在此刻,那些蚊虫似乎入春入夏,全部活了过来,成千上万,露出了狰狞的面孔,张牙舞爪铺天盖地地朝赵渊袭来。赵渊有些憎恶这样的感觉,就如同他一直尝试驱散着眼前的尘埃,可怎样他都无法拨开这些如影随形的畜生们,他们无处不在,无时无刻,赵渊似乎觉得他们将此前冬天冷藏的凶狠和残酷加倍于这一刻报复于他,让他短短几秒,仿佛已经千疮百孔。
“文溪呀!”赵渊嚎啕大哭,暗夜中,声似夜枭,凄厉不已。
一周前,林文溪随着队伍抵达东川,他的任务是负责为东川地震的救援前线撰写稿件,一方面作为记录,二方面要和母校,和大学联合部有所联系,提供最新消息。地震带来的灾难,救援时的窒息感,营救到生命的喜悦,亲人生离死别的悲伤在这片灰暗的天空中交织交织,此刻就算是胸有千种般笔墨,然而那些文字的颜色太过青涩,或者是多彩绚烂的,无法描绘出眼前的世界。
除了写新闻,林文溪只能挽着袖子和其他男生一样去抬担架,但是他不能干很重的活,抬担架只能专门抬小孩子,然而任务紧急时,说上就得上。
林文溪有一次勉力维持着抬一个微胖的中年妇女,结果自己差点跌跤,从此这力气活林文溪算是省下了。林文溪闲不住,乘着医疗队伍忙碌,他挨个和每一个伤者聊天,听他们的故事,听他们家庭,朋友的故事,方知那些悲欢离合,情意真切。林文溪莫名地想起,要是自己地震时刚才来这边游玩,赵渊会不会担心自己,会不会为了自己而来这里,他甚至希望自己被埋在泥土里,是赵渊亲手将自己挖出来,第一眼自己除了看见生命的阳光,就是看见赵渊担心而高兴的笑脸。 林文溪心中念念不忘,和一个伤者聊着,就聊到了志愿者们。
“你们真是志愿者,来帮忙的吗?”那人问。
“是的。”
“一分钱都不要吗?那你们图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也许这样,我们自己能找到一些生命的意义吧。”
“生命的意义,难道那个孩子也是?”伤者说着苦笑着,说他是来自西川,在县城中只是受了些伤,得到看护后因担心亲人,就跟了一个车队千辛万苦来东川,谁知来东川的第一天就碰上余震,又被石块砸伤。
林文溪想起前天发生的余震,他在防震棚里睡着就像在婴儿摇篮中被一个后娘狠狠地摇晃,震得他的五脏六腑几乎都要掉落。而其中一名同来的志愿者被倒塌的横梁所伤,所幸并无大碍。
那伤者听说林文溪来自纪夫大学,十分开心,说担架抬他的,也是来自纪夫大学的,叫赵渊。他又说起赵渊似乎从来不休息,无日无之,她听那些护士女生说得十分心疼,因此印象很深刻。
“很帅的,被他抬着啊,有个女伢子说,就算受伤,都是值得的,说什么是上天为了抚慰她送来的礼物,你看说的什么胡话。”
林文溪关心则乱,忙问赵渊的情况,伤者将几个女生愁容满面时说的话又添了两倍说给林文溪听,一边翘起大拇指夸赞赵渊。
彼时,林文溪准备申请往西川去。
眼前的断壁残垣,眼前众人辛苦救援,官兵受伤,志愿者,救援队的人牺牲,每天比比皆是,除了灾区需要报道,他们的故事,难道又能被人遗忘?
林文溪选择了留下。
几个小时前,林文溪听跟队的一名学长拿着专用对讲机说,东川那边来校友支援了,好像有一个叫赵渊的,应该是往红星路这边来。
傻子,林文溪笑了。
最后一名小孩再救出来,东川这里,也许不再需要自己了。数天过去,余震虽是不断,大量正规报社的记者,媒体人已经往这边涌来。林文溪打算连夜就去寻纪夫大学的志愿总部,申请去西川。
受伤的小孩哭泣得不停,里面不方便使用担架,林文溪便抱着小孩不住地哄着。
余震时,林文溪纵身将小孩抛给前面的救援战士,眼前一片泥土跌落,他昏了过去。
他想起的,是赵渊从楼上跳下来时,将自己抱在怀中时的温暖如春。
第163章 (不啻于洪钟大吕)凭音传语报平安
林文溪发誓,这叫唤自己的声音再大声点,他一定要爬起来朝他扔块砖头!
林文溪彼时正在墙角处,身上半分也没受伤,但不知是因为一时紧张过度,还是数日的劳累,扑林文溪将孩子抛出去后,也不知是晕倒,还是当场睡下去了。
本来睡得还比较舒畅,忽地听见有人一直在喊自己,还喊得那么难听,睡梦中便一直皱眉。
好像那声音还在威胁自己:“要是你死了,我一定把你冻在冰箱里让你永世不能入土为安!”
不是吧,放冰箱,岂不是要被大卸八块?我还想被冰封着以后复活呢!
好像又在骂自己:“妈的,你个傻逼,林黛玉的身体要长一颗华佗的心,怎么不先治好你自己?”
老夫是林黛玉的身体?弘轩叔叔听到,不得一巴掌呼死你!
好像还在诅咒自己:“我咒你下辈子投胎变成一只金丝雀!老子一辈子把你关在裤裆里!”
什么???
我没听错????
裤裆里???
金丝雀???、
流氓!
林文溪气得长舒一口气,挣扎着醒了过来,听见赵渊声嘶力竭的呼唤,似是字字带血,声声带泪。
方才被气得醒来,觉得浑身力量迸发的林文溪,此刻发现自己已然虚弱得喊不出声来。
林文溪趴着那堆废墟,静静地倾听赵渊在那边的独白。
“我现在……只有你了……”
林文溪挣扎地喊,声如细纹,很快湮没在一片黑暗中。
这是一片很彻底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没有一点动静。
林文溪知道,当余震来临时,救援队一定要先保住自身安危,撤离至安全位置,待震动过后,确认安全,再去救人。眼前的土,这般掩埋着,林文溪只记得他进的是一层尚未垮塌的三层楼。他这一瞬,有些不大确定自己是否还能走出去。这附近没有挖掘机,没有任何能运起大重量的器械,一切的一切,只能靠人一手一脚地挖掘出来。
空气,到底能支持多久?
听说最惨的死法,就是活埋……
隔壁赵渊的声音已然平静下去,他怎么了?是累了,还是被……还是……他没有空气了!、
林文溪开始感觉害怕,冷汗一点点地渗出来,汗水蒸发时,微微的寒冷被毛细血管无限放大,他似乎被深深地包围了,如同这浓浓的黑暗的恐惧——就算死,也再见不了赵渊一面了吗?
赵渊终于开始有些清醒过来,方才的呼喊,耗费了他太多的体力,求生的本能使得他愈发地清醒。他大致触摸着自己周围的空间,约五到六个平方,外面的动静方才是渐渐消失的,说明自己被堵上之后,塌方还在继续,没有任何光线渗出,这里离地表,不知道有多远没有能通往上面的钢管,身边,只有几块碎木,破旧的桌子,有一个破损的音箱状物品。有几根横梁在不远处,之所以现在还不觉得憋闷,应是横梁支撑的地方,有一些空气透出来。身上还有个补给包,有些水和食物,够两顿饭,一起应该能支撑几天不至毙命。
可是,林文溪呢?他有谁么,有吃的么?他受伤没有?为什么,完全没有动静!
赵渊再次喊出声来,又紧紧贴着这堆土,他想从那里听到任何一丝一缕的声音,哪怕,是呻吟声也好啊!
赵渊开始挖地道,避开横梁的支撑点,这里有一堆砖石土块。将棍子折断,一下,一下地挖着,不行,太慢,用手,一手,一手地挖着,若是上苍眷恋,就算身死,也让我能找到文溪……
什么划破了手,血液和泥土混合在一起,不管了。
石头,慢慢挪开。
上面的土,又掉了下来,填满了方才挖的地方。就像是西西弗斯,日复一日地推着那块巨石,可巨石只是重复地跌落。
无力的痛感。
可还是继续挖着。
林文溪!等我!
赵渊的泪水混着血水,一点点挖着还是不足十公分深的洞。
一阵细密的叮咚声从那边传来,虽然声入丝帛,此刻于赵渊来说,却不啻于洪钟大吕!
赵渊贴紧墙壁,紧紧地听着,泥土落入口中,都未发觉。
那是——
火把吹笛的夜晚,无数次林文溪默默独奏,继而莞尔一笑,那般熟悉的钢琴旋律,怎能不让赵渊直如浑身新血遍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听见了,文溪,我听见了!你还好吗?”赵渊又哭又笑,用力捶打着土墙,不一会撕扯自己的头发,直觉竟似疯掉。
三下C调,作为回应。
“你为什么不说话,文溪,你受伤了?”赵渊大声喊着。
低沉的降调音,意思是否定,没受伤。
“那就是你比较累,说话我听不见?”
咚咚咚的肯定音。
林文溪是在黑暗中突然摸索到钢琴键的,一架几乎完好的钢琴摆在角落,看来,地震之时,这里正在上音乐课。
几乎没有犹豫,弹奏着《彩云追月》,行云流水,皓月高空,所有的话,都在这里了。
林文溪不记得自己弹了多少曲,每一曲之后,赵渊都继续喊:“继续。”
可他的手已经酸了。
他开始意识到自己饿了,亦困顿极了。
林文溪弹了一首《催眠曲》,弹得自己几欲入睡,又听得赵渊在那边呼喊:“还不够困,再来一遍!”
林文溪将琴键微微用力锤了一下,发出杂音。
“乖宝宝,不生气,长了皱纹不美丽。”赵渊魔咒一般的声音自那边传来。
这人,是王襄附体了!
林文溪弹了一首王襄常常哼的那首《白月光》,只是弹到那句“想隐藏,却欲盖弥彰。”时,他过往的一切闪电般出现在林文溪的脑海中,林文溪顿时明白了些什么。
“我他妈地不是王襄!我在身边,你居然想起别的男人!”
林文溪弹了一首《我在身边》。
那边响起赵渊销魂的吼叫:“我在身边,你怎么看不见……”
林文溪重重地跌坐下来。
“啊,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这是谁教育王襄说的话来的?”
“别不说话啊,你再不说话,我……呃……啊……”赵渊的一声惨叫。
林文溪重又爬上钢琴,用力拍打几下。
“哦,我没事。这不是学某人的么?你知不知道狼来了的故事。”
“不然你弹一首十九摸吧……”
“就知道你没听过,我唱给你,你现弹啊。
“你又不说话是不,呃啊……我到底受没受伤呢,好疼,是哪里疼呢……”
赵渊惊恐地听见,林文溪弹起了超度亡灵的……《大悲咒》。
“老子他妈地没死!!!!”
不晓得是余震还是咋地,几块泥跌落下来,大地抖了三抖。
第164章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凭借着军用卡车的优势,陈婉馨郑凯等一行人抵达东川。
郑凯先强令骆扬等人,帮先遣队输送了部分补给,又命他们帮忙输送了部分伤员,直至事情忙得差不多,才一路破土凿石地往红星路开去。
自然,这破土凿石的工作,又是丢给了骆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