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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别这么做。”相对于沙菲尔焦急颤抖的声音,夏侬的声音从容不迫。是一种出奇镇定的声音。“大伙蜂拥赶去,薇妮雅反而会有危险。那种地方也容不下那么多人吧。那家伙就是看准这点,才会约我到那里去的。”
况且……对象若是克里斯那种高手,人海战术是没有用的。
他并非只有高超的格斗技巧,特务战技兵乃是特殊战斗的专家。他们很少集体行动,但也正因如此,理应受过利用地形、天候等各种情况,以及周围一切东西的战斗训练。
诸如:奇袭、陷阱、长弓狙击等……没有任何专业技术与知识的乡下义警团,搞不好连对方的模样都没看清楚便被歼灭。法尔克没被杀死就该额手称庆了。
“我一个人去。”
“可是夏侬——!”
“这是我的恳求,我一定会将他带回。”
原本正要反对……可是沙菲尔沉默了。
夏侬的黑眸凝视着他。
自己为何没有继续反对……沙菲尔亦不明白。短暂的沉默之后,他低喃似的说:
“好……义警团那儿由我来说。”
“万事拜托了。”
夏侬深深一鞠躬。
寒风吹拂脸颊。
眨眼两下、三下。
睁开眼睑的薇妮雅视野里,净是深夜湖面般的明亮暗黑,以及其间纵横无数的几何学纹路。
一望无际的黑色壁面。
那片宽广壁面犹如玻璃般光滑,布满了网状纹路的无数龟裂。变化缓慢的暗色浓度与不规则的交错线条所形成的复杂纹路,构成一副美轮美奂的景象。
薇妮雅的视线茫然滑过那片宽广壁面,看到切割成长条状的夜空与一轮明月。
面对陌生的景色,薇妮雅蓦地一阵混乱,但旋即醒悟自己身在巨大壁面包夹的空间底部。
宽度勉强可容一辆马车通行,因此几近垂直的壁面释放着直扑而下的压迫感。
“亚温峡谷……?”
塔尔斯镇东北方的奇异巨谷——也就是俗称的玻璃谷。
除了这里以外,莱邦王国全境,不,达斯特宾大陆到处都能看见这种不可思议的地形。
这究竟是何时、如何形成……至今仍是不解之谜,这个玻璃般光滑的大地裂缝一直困扰着钻研地质学的专家们。有人说这是神魔在创世战争留下的遗迹,但真相如何则无从得知。
“我……”
明白状况后,昏厥前的记忆登时复苏。
她被那个栗发少年从大街掳走,事发之后,他突然朝她的颈部轻轻一拍,自己便失去了意识。
“……要赶快逃走才行。”
薇妮雅正想站起,才发现自己被一条细绳绑住。就限制行动而言,绳子似乎不够结实……话虽如此,那亦非一介少女的细腕所能挣断,甚至也无法松开。
“你醒了?”
薇妮雅回头一看,那名少年正倚坐在一旁的壁面。
“你是……”
“克里斯多福·阿玛莱特。叫我克里斯就好了。”
少年用堪称为天真的表情报上名号。
那令薇妮雅感到毛骨悚然。
“你……是……杀手?”
“啊啊,不用担心哟。因为大姊姊不是这次的目标。只要守护者不乱来,你就可以平安回去了吧?”
目标,这个词的含义自不待言……
“你……你!”
薇妮雅不假思索地大叫出声。
贸然刺激杀手,将引来杀身之祸——她的脑际也掠过那种想法,话语却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
“为什么要对帕希菲卡……为什么……”
“……是吗?原来你不知道啊。”
克里斯静静地笑道。
既非嘲弄,亦非侮辱的笑容。
甚至看不出是个杀手,过度宁静的温柔笑容。
“很久很久以前,发生于某个王国的故事,王妃生了一对龙凤胎。”
“你在说什么……”
“那是众人殷切期盼的王位继承人。然而,城里的人们却无欢喜之情,反而感到恐惧万分。因为,一个关于那对龙凤胎的神谕降临了。”
那……并非童话故事。
薇妮雅亦曾听闻。只要是王国的人民,都应该知道吧。
流言扩散的速度很快,仿佛在嘲笑意欲隐瞒的人们,越是忌讳的流言,传播的速度越快,无稽之谈在世人间迅速扩散。
众人皆知,可是绝对没人敢在公开场合谈论的……那个流言。
“‘王妃怀孕所生的双胞胎中,女婴应速速除之。此婴自出生十六年后的命运之日,将成为灭世之人,成为打破世界秩序、招致混沌的剧毒。’”
“圣葛林德神谕……”
知悉事情真伪的人很少,那个流言也在时光流逝下变成了传说。而今,连可信度都已风化,不过是单纯的古老传说,无论是讲述的人或听众都感受不到真实性。
令人忌惮的魔王转世、受人诽谤的邪恶象征、不容许命名,甚至不承认其存在——在父王命令下乃至姓名都被暗地抹杀的公主传说。
“难道……帕希菲卡就是……”
“然后,十四个年头过去了。”
克里斯愉悦地叙述。从一般人的眼光来看,或许会那么认为。
然而……在薇妮雅的眼中,这个少年却显得痛苦异常。
简直象在讲述他自身的悲剧。
“但是某一天,由于一桩意外,王室得知理应死亡的废弃公主尚在人世。国王感到很惊慌,自己下令处死的女儿,神谕预言将毁灭世界的女儿竟然还活着。如果那个女儿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心生怨恨后会发生什么事?自己是否会被变成魔王的女儿大卸八块?”
所以……这个少年的幕后主使者是?
如浸冰窖的战栗中,薇妮雅茫然若失的想着。
想要杀她的人是……?
“事实上,各个组织、机关对于废弃公主的步调并不一致。玛乌杰鲁教高层采取绝对歼灭的立场;王室和谍报部则基于权威和危机管理,希望能够将她铲除;另外也有部分军方想把她当作控制王室的一张王牌……等等,各机关之间甚至展开互相牵制的行动……真是愚蠢至极啊。”
克里斯耸肩嗤笑。
薇妮雅当然也知道圣葛林德神谕,它是指达斯特宾大陆势力最大的玛乌杰鲁教,意即莱邦王国国教的圣地——葛林德大教堂每年下达一次的预言,其准确率几乎可说是百分之百。
薇妮雅脑中闪过帕希菲卡的笑靥。
那个少女会毁灭世界?那个和常人相比有点过动,嘴巴坏却又爱撒娇,害怕寂寞的……只不过是那样,可以说是非常普通的女孩,竟会毁灭世界?
太荒谬了!任何人都会这么想吧……假使断言者不是圣葛林德神谕。但无论那是多么逾越常轨的事,圣葛林德神谕的实际成果都足以替它抹上真实色彩。
“怎么可能……”
“你真的不知道啊。”
克里斯兴致盎然地看着宛如高烧病人般喃喃呓语的薇妮雅。
夏侬从停在大熊亭后方的马车取下整套装备。
那是他很少使用的东西,一方面是没有使用的必要,而夏侬本身也比较喜欢轻装打斗。
虽然铠甲可以提升防御力,可是相对地多少都会降低行动能力。
可是,对方是那个克里斯多福·阿玛莱特,纵使全力应战,他亦无必胜的把握……
“我也要去!”
似乎把它当作武器,帕希菲卡手持拖把大声嚷嚷。
“混帐丫头!对方的最终目标就是你耶,你敢给我塔出这里一步试试看,简直就象大苯鸭背着香料飞进厨房嘛。”穿好全身装备,夏侬立刻从妹妹手里抢过拖把。“交给我就好了。”
主要装备的铠甲乃是硬革制品,用蜡熬煮鞣皮,提升其硬度,坚硬不及板金铠,可是不但能抵抗轻微的刀剑攻击,灵活度也更胜一筹。
零式多功能型硬革铠(Brigadier)。
这是夏侬他们的父亲,玉马·南布·卡苏鲁,担任用兵时所使用的防具。
“可……可是……”
看着垂头的帕希菲卡,夏侬总算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
——我才是大混蛋啊。
自己现在跟亡父穿着相同装备,完全没顾及那会让帕希菲卡心里想起什么。虽说是因为担心薇妮雅的安危才会如此慌乱……但夏侬为自己的愚蠢感到气愤。
“我不想再拖累任何人……”
声音颤抖,仿佛随时都要昏厥。倘若看过平常的帕希菲卡……必定会因两者的落差而惊讶。
但夏侬他们知道,其实帕希菲卡也……不,某种意义上,眼前的帕希菲卡才是真正的她。
任性少女的面具下,隐藏着一个脆弱的温柔少女。背叛她深信不移的坚强心灵,极度纯真、容易受伤的少女。
“放心吧,你就跟拉寇儿乖乖留在这里。记得替薇妮雅准备晚餐,假如再象前几天一样把小麦粉当作砂糖,我就在你脸上写‘呆瓜’两个大字,然后倒吊在大门前啰。”
“你……你自己上次还不是把盐巴当成砂糖,犯那么传统的错误!”
“我那种错误还可以容忍吧?只不过有点难吃而已。可是你呀,生的小麦粉没办法消化,可是会让人拉肚子的哪。”
夏侬回头望向一旁等待的拉寇儿。
“那么……就拜托了。”
“独自前来”——那是克里斯所提出的条件。既然对方手上握有人质,只得遵循他的要求。对上克里斯这种高手,纵使是超一流的魔导士,拉寇儿也没有足够的魔法与能耐,可以不被发现地接近他。因此,要事先准备因应之道。
“夏侬,我想你也知道——”
“我知道,别说了。”
夏侬阻止拉寇儿继续说话,望了帕希菲卡一眼。拉寇儿旋即明白他的意思,轻叹一声点点头。
“对不起……好,我们开始吧。”拉寇儿朝夏侬伸出右手,静静念道:“基于我与汝之盟约……欠缺者啊!如今暂时赐予汝主掌之力、御者资格,以显示潜藏于汝体内之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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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记得父母的长相。
他不记得父母的长相。
不光是克里斯,执拗之矢的特务战技兵们都是从全国各地搜罗的弃婴,或者被父母出卖(即使比喻,亦是事情)的婴儿中,拣选淘汰出来的一群。
同学们接连不断在极度严苛的训练过程中被淘汰,他们的终点当然就是设施里的公墓。跟垃圾场相去无几的墓园里立着唯一一座石碑,不知是谁在上面刻着“幸福的丧家犬永眠于此”。
或许亡者的确比较幸福吧。
遵照高层命令,整日埋首于可能会赔上性命的严苛训练、熟识的友人脸孔某天突然消失,还来不及哭泣便再度展开训练。
宛如同类相残,他们挤落相同处境的同学,进入下一个训练阶段,有时甚至要亲手折断好友的脖子,或者将刀刃锸人对方的心脏。
不能依赖任何人。谁也不会保护自己。就算丧生,也没有人会记得自己,只有被人遗忘。
那是天经地义的事。连亲生父母都忍心舍弃的孩子;又有谁愿意守护?又有谁会记得?
“……你在哭吗?”
身旁少女的询问让克里斯回过神来。
“哭?”
克里斯并未流泪,甚至已经忘却如何流泪。他有堆积如山的事情要记,不需要没有助益的能力。
“我吗?怎么可能。”克里斯耸肩嗤笑。“不过,我也想过能哭的话该有多好……对了,你肚子饿了吧?,,
“不会……”
“真的吗?嗯,饿了就跟我说吧,反正我有准备一点干粮。”
如此说完,克里斯指了指放在一旁的纸袋。他把手伸进纸袋摸索,取出一个约莫拳头大小的面包。
“我白天在面包店吃过了,还满好吃的,所以就多买了两个——”
“别说了。”
薇妮雅焦躁的声音阻止了克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