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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顾艳浅淡地笑了一下,古井一般的眸子中波澜不惊,“文渊待你好吗?”
“好!”康天真脸上迸发出光彩,“宋文渊对我可好了,我大伯说,他是二十四孝好男人!”
“二十四孝?”顾艳琢磨着这几个字眼,莫名其妙地嘲笑了一下,“我听说他把自己的父亲送进拘留所了,这也叫二十四孝?”
康天真不由得愤怒起来,“是他爸爸做错事,他居然……居然伙同外人假装绑架自己,想抢走宋文渊的书……我没见过这样不称职的爸爸!”
顾艳云淡风轻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若说不称职,我也是个不称职的妈妈。”
“宋文渊知道你肯定是有苦衷的,不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伸手拉他一把,”康天真诚恳地看着他,“可是顾姨,你为什么不认他?你都已经来到南京了,为什么却只是躲在暗处看着他呢,他明明那么渴望着母爱……”
顾艳咬住下唇,素淡的唇色上染上一层嫣红,她垂眸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脸认他。”
康天真一愣,“什么?”
“当年他才12岁,我就抛下他,一走了之,”顾艳闭上眼睛,眼角有遮盖不住的鱼尾纹,她痛苦地说,“其实我明知他跟着宋强过不了什么好日子的,我明知他的少年时期会形同孤儿,可我还是……还是那么不负责任地走了。”
“他不怪你,”康天真放柔了声音,“顾姨,他一直都没有怪你,我们都知道,当年是宋伯伯不好,你留在那个家中也只会痛苦万分。”
顾艳忍不住落泪,“世界上有那么多母亲,为了儿子奉献自己的一切,而我却……却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抛弃了他,我不配当他的妈妈。”
康天真怜悯地看着她,从她的衣着、气质上可以看出来,离开宋强后,她过上了颇为优渥的物质生活,可是抛弃亲子,这是她心头永远无法搬开的石头,会一直折磨着她,这是她幸福之路上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
“康少,不要露出这种表情,”顾艳优雅地擦去眼角的泪珠,除去眼中的红血丝,丝毫看不出哭泣的迹象,她平静道,“也许你觉得我可怜,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是我的不负责任,使得文渊吃了那么多苦。”
“可那已经过去了,”康天真道,“孤苦的生活锻炼了宋文渊的性格,他现在非常坚强,而且十分正直!”
顾艳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我的罪过总算稍微轻了一些。”
“既然您觉得是罪过,为什么不去弥补呢?”康天真伤心地说,“我生活在一个完美的家庭中,有时候我会想象失去父母的感觉,只要一想,就心脏受不了的疼,你说,宋文渊这些年该有多难受?母亲不但抛弃他,而且不想认回他。”
“我……我没有资格做他的母亲,”顾艳低声道,“正如你所说,他现在已经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才了,我更没有资格和他相认,我想……他也不愿意认我吧,毕竟……我的身份放在那里,不是那么光彩……”
康天真沉默,顾艳名义上是魏老的艺术品投资顾问兼生活助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生活助理,助的是哪个方面。
老爷子一生权势滔天,没人敢对他的私生活有什么评论,但不代表着会对他的红颜知己也不感兴趣,人们茶余饭后最爱谈论的,无外乎金钱和美色,顾艳……恐怕留在人们心中的,只有一个美丽的性别符号,而不是她所精通的书画和鉴赏。
顾艳见他不再说话,眸子中渐渐笼上一层悲戚,她纵然多年修炼,早已不畏人言,却仍然免不了发自内心地伤感,低声道,“我不能和他相认,这样的身份,会成为他人生的一个污点,洪阳入赘蒋家,尚且被古玩行里戳着脊梁骨,文渊有一个这样的母亲,会让他难以立足。”
“为什么会这样?”康天真茫然地看着她,“你和宋文渊,你们血脉相连,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看法?”
顾艳一怔,“什么?”
“如果宋文渊是一个在乎别人看法的人,他也不会和我在一起了,”康天真一本正经道,“我虽然不懂太多人情世故,却也听说过,有人笑话他是同性恋,还有人说他和我在一起是为了背靠孔家好乘凉……”
“他不是这样的人!”顾艳斩钉截铁地说,“文渊不是会为了前途而出卖感情的人!”
康天真一笑,“他也不会为了前途而嫌弃自己的母亲。”
顾艳抿紧嘴唇,“我……”
“我不知道您和魏老之间是怎么回事,”康天真看着她美丽而忧伤的眸子,“但是,我不会介意,宋文渊也不会介意的,母亲就是母亲,这是怎么都阻断不了的血脉至亲。”
顾艳眼圈又开始发红。
康天真认真地说,“您对黄兴运施压了,对吗?他妥协了,并且承诺会去解决这件烦人的烂事,顾姨,您救了宋文渊,他觉得很高兴,却又很难过,高兴的是您没有抛弃他,难过的是您自始至终都不肯和他相认。”
顾艳沉默了很长时间,最后,忍不住泪水落了下来,她用纸巾捂住脸,低声地抽泣起来,“我何尝不想认他……十年了……我的儿子……我抛弃了他十年……我……”
“我来安排,”康天真兴奋地攥紧了拳头,“顾姨,趁着您还在南京,我来安排你们见面!”
顾艳眼睛红红的,温柔地看着眼前的青年,“那就有劳你了。”
“哎呀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康天真笑眯眯地摆摆手,突然想到什么,“话说,我不是应该管您叫婆婆吗?喊顾姨不太准确吧……”
顾艳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还是顾姨听着习惯,只是个称呼,不需要太在意。”
“对对对,就是这个道理,”康天真大赞,“我平时也不会管宋文渊叫老公,感觉怪怪的。”
“……”顾艳觉得连正常表情都已经维持不住了。
第91章 兄弟终反目
随着警方公布了调查进度,让公众看到监控中两个工作人员的所作所为,怀信楼的造假嫌疑总算是洗清,黄兴运也适时地跳出来,大肆煽情,一面为宋文渊洗清冤屈,一面极力给自己树立了一个打假斗士的高大形象,简直恨不得自称方舟子2。0。
即使是冬天,古玩街的周日也是从一大早就人满为患,宋文渊双手插在风衣中,从街头慢慢走来,漫不经心地看着两边地摊上陈列的东西。
“嗨,小宋!”一个熟悉的摊主叼着烟,对自己招手。
宋文渊走过去,两眼在摊子上一扫,遍笑了,“我说老哥,今天依旧这么没诚意啊。”
摊主故意虎起脸,“胡说什么呢,你看看,《雪溪图》、《兰亭序》、《春秋注》……哪一件都是价值连城的国宝啊。”
“对对对,算你牛,”宋文渊手指隔空点了点他,笑着蹲在摊边,“没见过你这么做生意的,就准备瞎猫撞见死耗子呢,天底下哪有那么多棒槌等着给你骗?”
“就你会做生意,”摊主没好气地堵他一句,一脸神秘地靠近过去,“哎,给老哥说说呗,黄兴运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宋文渊被他满口烟味熏得想咳嗽,偏过头去,笑了一下,“那谁知道呢。”
“不厚道!你们俩师徒反目这场大戏可把哥儿几个都看傻了,”摊主将烟屁股在鞋底按熄,认真地说,“要我看啊,你们师徒俩,我还是比较相信你的,在这条街上混了这么些年,老哥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了,黄兴运那老头啊……品行不好说,自从死了儿子,越发脑子不正常了,你还是得留个心眼儿。”
宋文渊心头一顿,想到黄兴运上次承诺过会交给自己的洪阳的作案证据,可到现在都没有下文,不得不开始揣测这老家伙是不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掏出一包软中华,递给摊主一支,“多谢老哥提醒,我心里有数了。”
“嘿嘿,”摊主将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乐得眯起了眼睛,“不过小宋你是个心里有谱的,我是多此一举了。”
宋文渊笑道,“哪里的话,你不提醒,我还真就没多想,老师他最近对我还是不错的,还承诺会帮我把《锦绣万花谷》追回来。”
“他知道这书在谁手里?”
宋文渊道,“那人我们都认识,英国老爵爷,肯巴德。”
“这老洋鬼子不是潜逃了吗?怎么又冒出来了?”
宋文渊苦笑,“那就不得而知了。”
“肯定跟黄兴运逃不了干系,我就知道这老头不干净,”摊主断然道,“当初他就和肯巴德穿一条裤子,现在谁都不知道书去哪儿了,就他知道,可见这事儿他就算不是主谋,那也肯定是主谋之一。”
宋文渊眼眸垂下来,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声音痛苦道,“这一点我谁都没有告诉,因为真相实在是太过残酷,我发自内心敬佩着的恩师……竟然做出了这种事情……当我知道真相的时候,简直……比拿刀砍我还要难受……”
摊主拍打着他的肩膀,“我们都相信你的,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黄兴运敢栽赃陷害你,肯定会遭报应的。”
“唉……”宋文渊唏嘘半天,直到摊子上有人来买东西,才叹着气起身离开。
走到怀信楼店门前的时候,脸上的阴霾已经全部散去,他的目的已经达成,在这些四处摆摊的小贩嘴里从来没有保密二字,只要有一个人知道,不等三天,恐怕整个南京古玩行都会知道黄兴运所干的好事。
洪阳正在打电话,看到他进门,低声说了几句,飞快地挂断电话,笑着迎上来,下流地笑道,“今天这么晚,是不是给天真缠得起不了床了?”
“胡扯,”宋文渊失笑,“天真比我起得还早,一大早就不知道跑哪玩儿去了,我是去公安局确认了一下调查进度,才来得晚了一些。”
洪阳一愣,“那……调查得怎么样了?”
“还行吧,”宋文渊缓步走上前,和他面对面站着,平视着眼前的男人,“确定之前的监控录像是电脑合成。”
洪阳眼中划过一丝明显的震惊,“什么?”
“我们对造假都不陌生,”宋文渊淡淡道,“怎么会不知道,世界上没有真正的以假乱真,假的就是假的,真不了。”
洪阳失措地看着他,干笑,“这是肯定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明知故犯呢?”宋文渊盯着他的眼睛,声线平稳,却有着掩饰不住的痛心,他诘问,“你明知道这书是有多珍稀,为什么还要卖给肯巴德呢?”
“你在胡说什么?”洪阳愤怒地叫了起来,震惊地看着他,颤声,“文渊,你在怀疑我?”
看着他完美无瑕的伪装,宋文渊心如刀绞,这个世界上能值得他不顾一切信任的人,除了康天真,便只有眼前这个人,他们一同长大、知根知底、携手成长,相互了解对方心头的苦楚,也相互见证了对方年少无知的糗事。
他们是能够相互交付后背的知己,可就是这个知己,在自己的后背上插了狠狠一刀。
如今,还能装出这般惺惺作态,一脸受伤地质疑自己,怎么敢怀疑他!
宋文渊冷声,“我为什么不怀疑你呢?你账号中多了的那八千万该怎么解释?资金来源是肯巴德,除了交易,肯巴德为什么要给你八千万?”
洪阳一顿,立即断言,“是诬陷!肯巴德诬陷我!文渊,你怎么这么糊涂,他这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