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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边的弧度随着渐渐清晰的记忆，高高扬起。这种怜悯的弧度，是对着记忆中年幼的涵月。
乌黑的眼睛再次投向少女，“你知道解开的方法吗？”
少女歪着头，好奇地反问道，“你为什么想解开它？有了它，你对上灼云哥哥，几乎就是不败之地。”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听她这样问，涵月忽然笑了，笑容中带着些纯粹的天真。水如月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这有什么好笑的？”
天边忽的刮起一阵清风，院中树摇影斜，光影婆娑一片。涵月重新拔直微曲的背脊，寂寥的话语几乎被风吹散，低不可闻。
“与他之间，我心从不在胜负。输赢又有什么重要呢？”
水如月将飞舞在眼前的青丝轻拢到耳后，看着涵月略显寂寞的脸庞出神。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涵月所有的情绪变化几乎都与灼云有关，而与灼云无关的日子，他大多是淡然而温和的。
原来如此吗？
“虽然我还没有弄明白，你是怎么误打误撞和他立下的血誓，不过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血誓与你想象的不同。”
水如月这样说着，曼身飞舞至半空，锦服华裳随着风的曲线微微飘荡。
“血誓的存在只是为了完成我们的愿望。我们许下愿望，而旁人也真心回应我们的愿望，那么誓约就会成立。只要不违背誓约，那人就不会受到伤害。”
少女顿了顿，面上又带上那种迷惑人心的笑，“很好玩吧，小月儿。我真想知道，你那时对他到底许了什么愿望。”
“先不管你许下了何种愿望，既然血誓成立，那至少证明灼云哥哥他真心回应了你。否则，早受了反噬之苦。”
涵月诧异地望着少女，双手握拳在侧，对少女的话似乎有些难以理解。
少女在空中转了几圈，脸上又变了一副嘲弄的神情，不过仍是轻言细语，“很让人不能理解，对吧？这种看似厉害实则无用又繁琐的誓术。”
“我一直不明白，我们先祖为何要在后代血脉中留下这种誓术。不过现在想来，他曾经定是受到了欺骗。他被欺骗后的伤痕久久无法平复，无法再信任他人，只好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愚昧又聪明，可笑又可怜，对不对？”
涵月听她这样说，心中却有些动容，身子不由前倾。
只为少女说了“我们”，她用两个字，承认了与母神同出一脉！
“月儿，你很幸运。你拼命追寻的东西，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属于你了。”
“好了，我走了。”
水如月自顾自说完想说的话，调皮地眨了眨眼，毫无留恋地朝着结界外飞去。
水如月来的突然，去的匆匆，总爱说着奇怪的话，却又在言语中不断透露母族的讯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涵月情不自禁跨前一步，追问了心中多年的疑惑，“我们究竟是什么？”
在他问出这句话时，少女的身影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过她悦耳的声音还回荡在空庭。
“我们是被这片大地驱逐的异类，我们既不属于此，亦不属于别处。而现今，对你我而言最重要的是，我们想在何处。”
*** *** ***
一只白皙而纤手的手，小心翼翼贴着床榻，慢慢游走过来。
那只手在自己的小指旁，停了下来。而后不安分的探出小指，一点点勾起自己的小指。
指骨传来一点凉意，他想发火，又似乎有些舍不得。
心中犹豫一刻，那只小指已经牢牢的勾住自己的小指，又紧又缠，好像再不会松开。
“灼云。” ；
那人的声音听上去飘渺又遥远，似乎含着一股惆怅，又带着某种决绝。
“如果，如果你再见我不得……”
“你要去哪？”
灼云心头一阵急跳，五指用力，想紧紧的抓住那人的手。握手却是一片失落，那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
他急忙跳下床，要去寻找那人的身影。天地一阵晕眩，手中突然多了一把宝剑。
灼云惊愕地看着手中的剑，刺破血肉的感觉从剑身传来。
一双染血的手出现在自己的眼中，他认得这双手，刚才还试图抓住的手。
红色在眼底蔓延，他只听着脑海中轰然一声巨响，炸得他魂不附体。
僵硬的抬起头，那人还在笑着，好像感觉不到疼痛，仿佛他胸中没有插着那柄剑。
染血的双手摸上他的脸颊，粘稠的触感，血的腥味，漫入鼻腔。
那人依旧笑着，墨黑的眼中闪着星光万千，一如少年。在灼云记忆中，对他最深刻的回忆，就是如此。曾有过那种感觉，和这人在一起，一切都正好。
他想动起来，想捂住那人胸前的伤口，可是双腿像长在地上一般，挪动半分也不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血液，从那人的身体中一点点流逝。
“你现在满意了吗？”
杞山，左安宫。静谧的深夜，万籁俱寂。
涵月的寝殿一片昏暗，唯有些许走廊上明珠浅淡的光映进来。
睡梦中涵月忽然背上一冷，而后从梦中惊醒。睁开眼，只见一抹影子杵在床前，散发出的气息陌生又阴冷。
他纵身而起，当即化出法器，冲那人刺去。奇怪的是，对于涵月的进攻，那身影毫无反应，直直站在原处动也不动。
混沌的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涵月手腕一偏，刺了个空。他握紧法器，脚底生寒，声音有些不确定的迟疑，“灼云？是你吗？”
阴影中，来人听到他的问话微微偏过头，动作有些僵硬又迟缓。
这一照面之下，涵月丢了法器，彻底清醒过来。他上前一把抓住来人的手，又惊又惧道。
“灼云，你这是……”怎么了？
灼云对他的问话再无反应，墨绿色的眼瞳呆滞而无声，只直勾勾看着涵月的脸。
涵月紧紧握着灼云的手，目光盛满了显而易见的担忧。
这是这么回事？站在眼前的分明就是灼云，可他身上的气息陌生又危险，根本不属于他认识的灼云，难怪自己刚才没有立即认出他。
此时的灼云没有束发，绸缎般的乌发如瀑流泻，几缕青丝贴在脖间，混合着湿气。原本好看的眉目，在幽深的夜里平添几分鬼魅之气。薄唇的色泽在黑暗中着了一层夜晚独有的灰，看不分明。
涵月小心的将灼云脸侧的青丝拢到耳后，然后双手捧起他的脸，直直对上那冷漠又陌生的视线，声音温柔至极。
“你怎么这么凉？你从哪里来？还好吗？”
对于涵月关心的询问，灼云仍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那样木然的看看涵月。
这样的异状，涵月当即联系到灼云夜闯魔界那一晚。难道又和那一次一样吗？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涵月轻柔地抚摸着灼云的脸，微热的掌心将他面上的凉气，一点点除去。
他耐心又固执地尝试与眼前人沟通，语气轻柔近乎呢喃。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灼云，看清了吗？是我，涵月。”
终于，在听到涵月两字后，无神的墨绿色眼瞳动了动，恢复了两分神采。
“灼云，灼云！”这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涵月的眼，他欣喜地呼喊，希望得到更多的反应。
在他不断的呼唤声中，越来越多的光彩从灼云眼中划过，如同春风唤醒的寒冬之地，渐渐恢复了生机。
“灼云，你认出我了，对不对？”
虽然涵月明白灼云有异，可他仍不免被他刚才那种陌生又冷漠的目光刺伤。
温热的指尖急切地爬上灼云的眼角，停留在那里，涵月触碰着那刺伤他的眼瞳。
而这样的举动，不知为何刺激到了灼云。他眼瞳骤然一缩，猛然将涵月的手扯了下去，然后拉到了自己鼻息之下。
“你……”涵月一声惊呼，对眼前发生的事有些不能理解。
灼云竟……在嗅他的手？
屋里的光线不甚明朗，视野昏暗，触觉因此变得十分敏锐。湿热的气息喷薄在手上，细碎的痒，格外难耐。
那细痒从掌心一直蔓延到手背，再往前漫过一寸寸指节，停留在指尖。微做停顿后，又跳转到另一根指尖。
灼云的动作并不粗鲁，低头嗅闻的模样，让涵月想起山间的小动物。对于陌生的事物，它们就喜欢这样来分别对方的气息。
可灼云明显不是为此，那他又是因为什么呢？要阻止他吗？
不，还是看看他究竟为何吧……
这样想着，涵月咬着下唇别过头，忍着痒任由灼云嗅。
忽然涵月浑身一僵，一脸不可思议地转过头。墨瞳睁的浑圆，一股热气腾的涌上脸颊。
手心持续传来湿漉漉的触觉，有个温热又柔软的东西，由上而下，由左至右，在他掌心划过。
这样的发展太匪夷所思了，先是嗅闻，再是尝舐，难道灼云想吃了他不成？
虽然这样的想法太过荒谬，涵月还是开始挣扎，尝试抽回手。
而灼云已恢复了平日敏捷的身手，他另一只手从涵月后面环住，将人牢牢圈在怀中，半分动弹不得。
“灼云，你究竟想干什么？”
涵月一时拉扯不开，只有气恼地吼他一句。可他终究担忧灼云更多，说出口的话，气势弱了几分。
听上去更像是……撒娇
墨绿色的眼瞳，绿地越发浓郁，带着七分疑惑，三分迷茫，也不知听明白涵月的话没。
“没有味道，没有味道，没有……”
他只是不断地轻声重复这样一句话，然后松开了手。
“什么味道？”涵月手得了自由，立马也闻了闻自己的手，根本没有旁的气息。
他大为困惑，灼云刚才的反应，应该是认出了他。既然认出了他，又为何对他做出这种奇怪的举动？
涵月正低头思索，谁料变故突生。灼云迷茫的眼神一厉，五指为爪，猛地朝涵月抓去。
涵月一惊，飞身从灼云的桎梏中挣脱出，可还是慢了半步，肩头的衣服被撕掉了一大块。
“灼云，住手！你当真不认得我了吗！”涵月心中不明情况，一时发急，声音都有些尖锐。
灼云目光晦暗，对他的话仿若无知，随即又扑了上去，动作更急，力道更强。涵月错身躲开，与灼云在内殿打了起来。
说来也稀奇，两位帝君之子，谁都没有用术法，都只用拳脚相博。
涵月不比灼云的混沌无知，他其实有很多方法可以暂时控制灼云。可光念闪转间，心中到底还是怕伤了灼云，下手总留了几分情。
反观灼云，招招凌厉毫不留情，几个回合下来，涵月反倒处了下风。
几番博力后，涵月被摔倒在地。他坐起上半身，轻轻叹了口气，然后高举双手，“我认输了，你想做什么就做吧。”
今夜无星也无月，屋内只有些从轩窗投射进来，走廊上明珠柔和而清浅的光辉。
灼云站在轩窗前，背光而立，影子直直地投到了，跌坐在地的涵月胸口上。
涵月尽量放松身子，眼睛盯紧了灼云。他刚才那样说是以退为进，放在床头的灵绳，在他召唤下，已悄然游弋过来。
见涵月不再抵抗，老老实实地坐在眼前，灼云停止了进攻。
他背着光一点点走近涵月，每近一步，他的影子便在涵月身上多侵染一分。
涵月的忽然狂跳不已，因为他感觉到了，在灼云缓慢而沉重的步伐之间，那冷冽的气息正在逐渐褪去。
灼云醒了吗？
涵月笑了笑，驱逐了灵绳。任由一大片浓重的黑，压了过来，将他侵蚀殆尽。
沉重的脚步在他跟前停了下来，涵月仰起头，极目一片黑。在这片黑色中，他没有感到害怕或压抑，反倒甘愿沉溺。
“你回来了。”涵月笑着跪直起身，握住灼云的手。
然而，嘴角的弧度随即僵在了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