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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但是规矩是严格的,几乎是不能触犯的。一句老话说,从死者那取走尸骨;只有尸体才可能会告诉你真实的预言。他走到洞前,捶打了几下。洞边缘的砂岩非常容易地被打碎了,他将手伸进墙内,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他摸到一块硬东西,上面有凸出来且磨损过的疙瘩。他拿出来后才看清楚,手里握着的是块颚骨,一边已经有些腐蚀。颚骨上的牙齿前凸后伸,参差不齐。
“好吧。”他轻声说。他将骨头硬塞进裤子后的口袋里,笨拙地抱着剩余的罐头走到梯子边。他爬上地面后没盖上地窖的门,这样太阳能射到里面,杀死那些变异的蜘蛛。
杰克站在马厩前的院子中,面对着开裂的土地发抖。他看到枪侠时尖叫起来,向后踉跄了一两步,然后哭着向他奔来。
“我以为它捉住你了,捉住你了。我以为——”
“它没有。任何东西都捉不住我。”他搂住了男孩,感到靠在他胸前的脸庞热乎乎的,而贴在他的脊背上的手非常干燥。他可以感觉到男孩快速的心跳。后来,他才意识到,那一刻他开始爱上了这个男孩——当然,黑衣人肯定计划已久了。还有什么陷阱比得上爱的陷阱呢?
“它是魔鬼吗?”声音闷声闷气的。
“是的,一个说话的魔鬼。我们不用再回那里了。来吧。让我们先走上几里路。”
他们走进马厩,枪侠用睡觉时垫着的毯子——尽管那既热又粗硬,但别无他物了——草草扎成个包袱,又用抽水机灌满了水袋。
“你拿一个水袋。”枪侠说,“围在你的肩上——像这样,行吗?”
“行。”男孩崇拜地抬头看着他,但很快把那表情掩饰起来。他抡起一个水袋,扛在自己肩上。
“会不会太重?”
“不重。可以。”
“现在你得说实话。如果你中暑晕倒,我可没法背你。”
“我不会中暑。我没事的。”
枪侠点点头。
“我们要去那边的山里,是吗?”
“是。”
他们迈步走进烈日的暴晒中。杰克走在枪侠右边,略领先几步,他的头才刚到枪侠甩动的肘部,水袋上包着生牛皮的底几乎要悬到他的小腿处了。枪侠肩上交叉挎着两个水袋,将一袋食物夹在腋下,左手拎着个袋子,而右手则提着他的背包、烟袋和其余的家当。
他们走出驿站的后门,看到客运车的轨道又隐约开始延续。他们走了约十五分钟后,杰克转身向两幢房子挥手道别。它们在无边无际的沙漠里依偎在一起。
“再见了!”杰克喊,“再见!”他转向枪侠,十分不安地说:“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注视着我们。”
“某样东西,或某个人。”枪侠同意他的感觉。
“有人躲在那里?一直以来都躲在那里?”
“我不知道。我不这么认为。”
“我们回去吧?回去——”
“不。我们跟那个地方已经作了了断。”
“好。”杰克说,语气坚决。
他们继续往前走。有一段轨道被沙子形成的鼓丘淹没了。当枪侠向四周环顾时发现已经看不到驿站了。再一次,周围都是沙漠,而且只有沙漠。
7
他们离开驿站已有三天,远处的山脉变得越来越清晰。他们可以看到沙漠平缓地延伸成为小丘,那些还是光秃秃不长一草一木的斜坡。一些基岩从土地表层爆发出来,带着愠怒的胜利表情。再往远处,土地消失了一段后又重新出现,那是在几个月甚至是几年来枪侠第一次看到真实的有生命的绿色。草,矮种云杉,甚至还有柳树,都是靠远方融化的积雪滋润着,越过那片绿色是赤裸的岩石,巨大的岩山矗立着,一直延伸到刺眼的雪山顶。在岩山左边的是一大片低洼沼泽,越过沼泽地后可以看到略小的腐蚀了的砂岩峭壁和方山,再远处便是几座孤山。这幅景象有时因连绵阵雨的灰色幕帘而变得模糊。晚上,在入睡前的几分钟,杰克总会坐着出神,望着远方白色和紫色的闪电构成舞剑图,在清澈的夜空显得格外耀眼。
男孩在路上表现很好。他很坚毅,但更可贵的是当他疲惫不堪时,总能平静地靠意志力战胜疲惫,仿佛他的意志储备是无穷的。对这一点,枪侠十分欣赏,甚至赞叹不已。他的话不多,也不问东问西,甚至连枪侠在晚上抽烟时手上转个不停的那块颚骨,他都没有问。枪侠的直觉告诉他,男孩为能有枪侠做伴感到十分荣幸——可能这让他如此意气风发——这点让枪侠有些不安。男孩像一颗棋子一样被放置在他的路途上——当你和那个男孩同行时,黑衣人将你的灵魂装在他的口袋里——杰克并没有成为障碍,减慢他的行程,但这可能只是将他引向了更为凶险的路途。
每经过一定距离,他们便会看到黑衣人留下的规则的营火痕迹,在枪侠看来这些痕迹要比沙漠中看到的新鲜许多。第三个晚上,枪侠确信他可以看到远处的一点火光,大约在山丘刚开始凸起的方位。和他以往想像的不同,这没让他感到高兴。他想到柯特说过的话:对假装跛行的人要提高警惕。
离开驿站的第四天,将近两点时,杰克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这里。坐下。”枪侠说。
“不用,我还行。”
“坐下。”
男孩顺从地坐下。枪侠蹲在旁边,好让杰克坐在自己的阴影下。
“喝水。”
“我们说好的,现在还不到喝水的时间,要到——”
“喝。”
男孩拿起水袋,喝了三口。毯子扎成的包裹已经轻了不少,枪侠将毯子的边缘弄湿后擦拭男孩的手腕和额头,那儿就像发高烧时那样烫。
“从现在开始,每天下午这个时候我们都要停下来休息十五分钟。你想打个盹吗?”
“不。”男孩十分惭愧地看着他。枪侠显得毫不介意,表情十分温和。他漫不经心地掏出一粒子弹,在手指间来回转着。男孩饶有兴趣地看着。
“这真有趣。”他说。
枪侠点点头。“是呀!”他停顿了一会。“我在你这个年纪时,我住在一个四周都是城墙围着的地方。我告诉过你吗?”
男孩充满睡意地摇摇头。
“当然。那里有个非常邪恶的人——”
“那个牧师?”
“老实说,我有时候也那么猜想。”枪侠说,“如果他们是两个人,我认为他们肯定是兄弟,甚至是双胞胎。但是我曾看到过他们在一起吗?没有,从来没有。那个恶人……他叫马藤……他是个巫师。就像梅林。你们那儿的人知道梅林吗?”
“梅林,亚瑟王,和圆桌骑士。”杰克的声音像梦呓一样。
枪侠内心一阵不小的震动。“是。”他说,“亚瑟·艾尔德,你说得对,我说谢谢你。我那时还很小……”
但是男孩已经坐着睡着了,双手搭在膝上。
“杰克。”
“是!”
男孩嘴里发出的声音让他受惊不小,但是枪侠没有让惊讶从声音里表现出来。“当我打响指时,你就醒过来。你会觉得神清气爽。你明白吗?”
“是。”
“那就躺下来。”
枪侠从烟袋里取出烟草和纸卷了支烟。他觉得自己身上少了一样东西。他以惯有的细心将所有东西理了一遍,发现惟一少了的是自己以前那种发疯似的着急劲,时时刻刻担心自己被黑衣人甩在后面,担心脚下的路突然消失,只给他留下一个模糊的脚印。现在,这种担心已烟消云散了,而且枪侠越来越肯定黑衣人有意让他追赶上。对假装跛行的人要提高警惕。
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他渐渐失去了兴趣。库斯伯特对这种问题可能会很感兴趣(也许这对他来说就像个玩笑),但是库斯伯特已经不在了,就像德鄯的号角一样消失在时空中。而枪侠只能根据自己的判断继续前行。
他抽烟时看着熟睡的男孩,不由得又想到库斯伯特,他很爱笑(直至他战死的那一刻都还在笑),而柯特却相反,他从来不笑。马藤有时会微笑,他那沉默的微笑总会让人不安,就像在黑暗中看到一只慢慢睁开的眼睛里面满是鲜血。当然还有那只猎鹰。人们为猎鹰取名为大卫,是传说中使用弹弓的英勇男孩的名字。枪侠非常清楚,大卫除了猎杀、撕碎猎物外,没有其他任何欲望,也许难得会有东西让它害怕。这就像枪侠自己。大卫可不是外行;它在打猎时可是个主角。
除了最后那次。
枪侠感到腹部一阵绞痛,但是他仍面不改色。他看着自己吐出的烟升腾消散在空气的热浪中,陷入回忆之中。
8
天空是白色的,白得近乎完美,空气中有大雨来临的气味。树篱和周围郁郁葱葱的绿色闻起来非常甜美。已经是暮春了,人们也把这个季节叫做“新土”。
大卫坐在库斯伯特的手臂上,它就像一台小小的毁灭性机器,一双明亮的金色眼睛骄傲地瞪着。拴在鹰爪上的皮带漫不经心地套在伯特的手上。
柯特沉默无语地站在两个男孩的身旁,他穿着一件绿色的棉衬衣,镶拼式的皮裤被他破旧宽大的军用皮带束得老高。衬衣的绿色和树篱及后院里被风吹得似波浪翻滚的草皮融为一色。后院,夫人们还没开始她们的九柱戏。
“准备好。”罗兰小声地对库斯伯特说。
“我们准备好了。”库斯伯特自信地说,“是不是,大卫?”
他们说的是低等语,是厨房帮工和侍从们用的语言;他们能被允许在他人面前说枪侠的语言——高等语——的日子仍遥遥无期。“今天的天气正适合练鹰。你能闻到暴雨的气味吗?这是——”
柯特突然举起手中的笼子,把门抽开。鸽子飞出来,扑腾着翅膀,迅速地向自由的天空飞去。库斯伯特拉开束鹰的皮带,但是动作太慢,猎鹰已经迫不及待地飞起来,牵住它的皮带让它的起飞看上去非常笨拙。但大卫猛然抽动了一下翅膀又恢复了雄姿。它朝上疾飞,像颗子弹般迅猛,很快就飞到了鸽子的上方。
柯特走到男孩站着的地方,非常随意地抡起他那巨大的拳头朝库斯伯特的耳际挥去。男孩倒在地上,尽管疼得龇牙咧嘴,却一声不吭。血从他耳朵里流出来,滴在草地上,在浓郁的绿色上显得格外醒目。
“你太慢了,混账。”他说。
库斯伯特挣扎着站起来。“我请你原谅,柯特。只是因为我——”
柯特又挥了一拳,库斯伯特再次倒下。血流得更快了。
“说高等语。”他缓缓地说。他的音调很平,但微微带着些喝醉酒时的那种粗声粗气。“用文明的语言说你的忏悔词,比你强上几倍的人都愿意舍弃生命来学这种语言。”
库斯伯特又站起来。明亮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但他的嘴唇却因愤怒紧紧地咬成了一条缝。
“我感到伤心。”库斯伯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我忘记了父亲的脸,而我希望有朝一日能拿起他的枪。”
“这就对了,小子。”柯特说,“你应该好好检讨自己做错了什么,用饥饿帮助你反省。罚你不吃晚餐。也没有早餐。”
“看!”罗兰叫起来,指着天空。
尽管鸽子振翅疾飞,猎鹰还是在它上头。它滑翔了一会,完全展开的翅膀滑过几乎静止的空气。突然它合起翅膀,像块石头那样迅速下落。两只鸟的身体重叠起来,有一刻,罗兰觉得自己看到了空中飘洒的血滴。猎鹰发出了胜利的鸣叫。鸽子拍打了几下翅膀,扭曲起来,落在地上。罗兰跑向猎物,把柯特和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