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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枚追到他眼前,气喘吁吁地嚷道:“阿真,快跟我进去,小智醒了!刚才陈主。。。。。。”
话未说完,她忽然错愕地停顿,因为,在明如月光银浑的路灯下,她清晰地看到李真脸上挂着的两行清泪。
“你,你怎么。。。。。。”李枚的心头震撼难当,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弟弟哭。
李真从小就甚少在人前流泪,他性子倔强,不肯符输,即使吃了亏也不会跑回家去和父母耍泼撒娇,十多岁时便是如此,更别提成年以后了。
如果不是此刻亲眼所见,李枚几乎要认为李真是个缺乏泪腺的人。
李真也没料到自己失态的样子会被姐姐瞧到,他迅速抹去泪痕,近乎掩饰般地开口:“小智醒了?”嗓子几乎嘶哑,脸上也没有李枚预期中的欣喜若狂。
“是啊,陈主任让你赶紧过去。”李枚喃喃地转述,始终搞不明白李真这番激动究竟是为了什么。
李真把手上燃了半截的烟丢在地上,踏脚上去重重踩灭,神情也在这短暂的过程中迅速恢复正常,再开口时,虽然依然异样,到底自如了许多,“进去吧。”
五分钟后,在小智的病床前站了一帮人。小智的视线缓慢地从他们欣慰的脸上掠过,但因为他还太虚弱,根本无法开口说话。
片刻之后,陈主任单独召李真出去,随自己一起进了办公室,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
“幸好是冬天,孩子穿得多,而且倒地的时候没有磕到头颅的致命部位,实在是个奇迹!不过,孩子虽然醒过来了,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没有后遗症现在还不好说。”陈主任直言不讳,“咱们医院的条件有限,某些检查我们没能力做,所以,我建议先让他在这儿再观察几天,等可以挪动了,你还是将他转去省里的大医院再好好做一次检查。”
陈主任长吁一口乐,脸上这才稍流露出一丝笑意,“你儿子命还真大!”
“陈主任,”李真踌躇着,有点吞吞吐吐,“小智的血检报告能。。。。能给我看看吗?”
陈主任一愣,继而道:“哦,当然可以,你一会儿找护士长要吧,你儿子的病历资料都在她那儿收着呢!”他观察了一下子李真的的神色,“怎么,你是不是有什么疑议?”
“不。。。。。。不是。”李真勉强笑了笑,“我想跟H市那边的医院联系一下转院 事宜,万一对方要看的话……包括在这儿拍的片子和检验报告之类,都得先预备起来。”
陈主任释然,推了推眼镜框,“那我和刘护士说一声,让她尽快把诊断报告等资料补出来,这孩子的事,还真不能拖。”
拿全了报告,李真找了个无人的角落缩着,一页一页仔细翻着,翻到尽头,他猛然间把一叠报告攢在掌心,几乎要捏成碎片。
他仰起头,目光空洞地投向窗外湛蓝的天空,心头暮然间溢满了苦涩。
家人们此刻都团团围在小智床边嘘寒问暖,他应该觉得庆幸,没人发现自己完全走样的表情,可他现在除了痛楚外,其余感觉全都陷入麻木。
等他终于把脸上的每一丝褶皱都抚平后,才发现自己浑身无力,仿佛要生病了一样,可他刚强的意志不容许他倒下去。他俯首,看到小智的病例还扭曲在掌心,像一个柔弱的婴儿,只要他稍稍用力,便会就此毙命。
小智,他的儿子……疼痛再度向他袭击过来,痛得他无法呼吸,他忽然很恨,恨不能把手上的资料撕成碎片!
不,不,他不能!
他在心里大声朝另一个自己抗议,那是他的小智,三年来与他朝夕相处、亲密无间的他的儿子啊!
这一切,应该都是梦吧!
他吞咽掉苦涩的滋味,迫使自己重新冷静下来,手颤巍巍地放松,像刚才抚平脸上的褶皱那样,谨慎仔细地揉平了病理报告上的褶皱。
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吧,把眼下的这一切,无论是真是假,都让它们停留在梦中吧。
联系H市的医院不难,李真只需打个电话给相熟的同事帮忙问清楚转院流程就行,不到半天时间就搞定了,但具体手续还是需要病人家属携病历资料等亲往办理才行,况且这件事也无法再隐瞒晓颖了——她差不多每天晚上都要打电话去李家和小智聊上两句。头天夜里,李真的母亲骗她说小智去里李枚家,当晚会住在那儿,晓颖不疑有他,又担心会骚扰到李枚夫妇,反正她找儿子没什么大事,无非是确认一下安全而已,便没有打电话过去。
在小智出事后的翌日上午,李真给晓颖打电话说明了真相。晓颖大惊失色之下,当天便花高价从黄牛手上买了张车票赶过来。
李家上下对她的态度无不小心翼翼,效应也不是无理之人,虽然心痛儿子无端吃了这么大一个痛苦,可想想人家也不是故意的,而且李枚一见她就忏悔个没完没了,如此情形下,晓颖岂能再发难,最终还是通情达理地把这一页揭过,眼下最重要的是小智安然无恙。
晓颖刚到,李真就借口回去办转院的手续,没和晓颖说上几句话,当晚就坐车回H市了,众人对他的态度也不以为意,只当他是为小智的病情着急,只有晓颖感觉到意思异常,因为李真和她说话时,连看都不看自己,那样子,却不像是内疚,反倒有点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暗一般。晓颖不解其意,兼之此刻她全身心都扑在了儿子身上,那一丝莫名的感觉在脑子里一晃就无影无踪了。
李枚和晓颖的婆婆都主动请缨要陪晓颖一起去H市做孩子的护理,被晓颖婉言谢绝了,她只想独自好好照顾小智。李枚过意不去,执意前往,最后是李真出面把姐姐劝下了,他对家里人操持这件事似乎毫不热心。
三天后,小智被顺利转入H市儿童医院。转入的第一天即做了全身检查,令晓颖欣慰的是,除了是在县医院里查出来的那几处伤之外,再无其他伤患,但住院养护仍然是免不了的,而且时间不会短。
晓颖只得把郭嘉和晓宇新房的事暂且抛下,一心一意奔波于家和医院之间。
到了周末,郭嘉和晓宇提前赶来,他们在J市的手续已经办得差不多了,本来想等郭嘉把社保的资料领全了再过来的,但听闻小智出事,两人就都待不住了,直至与晓颖在医院见了面,了解到小智情况稳定,他们才大大舒了口气。
“全身检查做完,医生说不会留下后遗症,我就放心了。”晓颖摸着儿子的头笑道:“要不然,将来连媳妇都娶不到就麻烦了。”
郭嘉乐道:“小智长这么帅,将来好姑娘一准都爱嫁他,你愁什么啊!”
小智已经在能在床上坐起来玩耍了,此时挺大人们调侃自己,遂嘟起嘴来,表情认真地说:“我才不要娶媳妇呢,女孩子很烦人的!”
晓颖和郭嘉听得咯咯直笑。
晓颖把新房的钥匙还给郭嘉,又细细说明了整理的进展,郭嘉自是道谢不迭,抬手看表时,发现时间已经不早。
“呦!都快八点了,李真呢?他晚上不过来吗?”
“哦,”晓颖才醒觉似的撩了一下鬓边的发丝,“他这两天工作忙,所以就
不过来了。”
“星期天还忙成这样?也忒离谱了吧!”郭嘉不满地嘀咕。
晓宇的眉头也紧皱起来,晓颖见状忙道:“也不一定,他的时间掐不准的,有时候说不来,但兴许提早结束也就来了。”
仿佛有感应似的,病房的门恰在此时被推开,李真应声而入。见到郭嘉和晓宇,他神色明显一愣,继而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的宝贝儿子啊!”郭嘉张口就道。然而,她忽然发现李真的脸上掠过一丝僵硬的表情。
晓宇也走上前和李真打招呼。
小智一见李真,立刻叫唤起来:“爸爸!”
李真嘴上和晓宇搭讪着,也不走过去,只是站在原地朝小智笑笑。郭嘉多少觉得有点蹊跷,她悄悄观察晓颖,后者脸上倒是风平浪静,一丝异样也没有。
李真正跟晓宇解释:“最近忙着赶一批货,时间被排得密不透风,简直一点空都挤不出来,今晚上也是好不容易才抽了个空当溜出来一会儿。”他看看表,“等一下还得赶回去。”
他一面说,一面从公文包里掏出两盒小点心来,一盒递给郭嘉,一盒递给小智,“同事去日本出差带回来的。”
郭嘉接过点心,吐了吐舌头,“你们公司生意可真好啊!”
李真的脸上照旧挂着笑,“没办法,生意好,我们这些干活的就得跟着折腾。”
“爸爸——”小智有了点心并不满意,在床上扭啊扭的和父亲撒娇。
李真犹豫了一下,这才走过去,伸手揉了揉小智的头发,低柔地问:“小智觉得好一点了吗?”
“好一点了。”小智仰头,“爸爸,我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总得把病治好了才行啊!小智要好好听医生和妈妈的话,这样好得快,知道吗?”
“嗯!”小智重重点头,对李真忽然绽放出一个毫无保留的笑容。李真躲闪不及,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被刺痛了一下,他飞快地缩回了手,有点狼狈地对晓宇道:“你们……你们宾馆订了没有?”
“没有。”晓颖抢先道,“我让他们睡咱们家了。”
说着,她迅速疾瞥了李真一眼,“反正我也不回去住,家里空房间多的是。”
郭嘉端详着李真的神色,半开玩笑地说:“李总,你要觉得不方便我们就……”
“哦,没什么不方便的。”李真很快打断她,“这样也好,你们住过去,家里还能有点人气,呵呵。”
郭嘉被他最后那两声假笑搞得极为不舒服,连晓宇都觉察出哪里不对劲了,连着瞄了李真好几眼。
李真已经抬腿往门口走去了,待在这几人中间令他有如坐针毡一般的不适。
“哎——”晓颖在身后叫住他,“你今天晚上大概要到几点?”她看看郭嘉和晓宇,“我让他们给你留个门。”
“不必了。”李真回头对晓宇勉力一笑,“你们自便,不用管我。我今晚很忙……不一定回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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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真走后,郭嘉瞅空子偷偷把晓颖拉出去说话。
“我怎么觉得李真怪怪的啊!你们不会还在冷战吧?”
“没有。”晓颖淡淡道,“早和好了,他不是一直就这样的脾气吗?”
从老家回来后,李真就是这样一副霜打茄子似的模样,整天没精打采,晓颖以为他是烦心事比较多所致,也没太放心上。
“不是不是!”郭嘉蹙眉回忆刚才的情景,“以前你们就算闹别扭也不是现在这样的,他不会……不会连小智都迁怒在里面。可是刚才,我发现他对小智都很冷淡,简直都不像个当爹的,太反常了!”
晓颖想想,确实如郭嘉所言,李真近来对小智的态度相当让人费解。
以前小智如果生病,李真只要有时间,都会尽可能多留在病房里陪儿子,有时候要晓颖三催四请他才肯回家休息。可这次则完全不同,他不再积极地一有时间就来医院报到了,仿佛总有这样那样的借口阻止他在医院多待一阵。
即使是坐在病房里,他也显得沉默寡言,看向小智的眼神更是闪烁不定,仿佛撞了邪一般。
可这些又能说明什么呢?
他在担心自己责怪他或者他的家人吗?
晓颖摇摇头,不欲多想。
和李真重归于好后,她没能指望他能像从前那样继续疼爱有加、无微不至。有些东西很脆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