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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子也未强求,毕竟铁柱才是当家的,再说了,她的汉子想保护她,她为何要拒绝?当下便轻声问铁大娘:“大娘此番前来有何事情?”
☆、供著媳婦(下)
供着媳妇(下)
看到梅子的脸,铁大娘总觉得自己好像就抬不起头一般。她咳了两声,端着长辈的架子道:“也没啥事,就是想来问问你,那地头都长草了,你啥时去薅啊?”
铁柱一听就急了:“大娘……”手腕却被梅子一把捉住,她微微一笑,对他摇头,“大娘说得是,我晌後便去,多谢大娘提点。”
被梅子这麽一噎,铁大娘反而不知该说啥了。倘若梅子桀骜不驯说话带刺,她便好拿捏她,可她却毕恭毕敬,把话说得七分满,滴水不漏。“这,这你知道自然好,那晌後你跟俺一起下地去,俺也好提点提点你,毕竟你刚嫁到俺铁家,柱子平时打铁干活辛苦的很,你是他媳妇,得多担待点才是。”
梅子依然是微笑,“大娘说得是,梅子记下了。”
她逆来顺受的样子却让铁柱抓狂了:“梅子不下地!”
“柱子,你这说的什麽话!”铁大娘像是被戳中了什麽穴位一样,立刻母鸡般的叫起来,“你讨媳妇,俺这当长辈的能不帮着点吗?这都嫁过来一个多月了,一次地都没下过,这谁家讨个媳妇儿还当大小姐供着呀?要是供着还不如到镇上娶个真正的大小姐回来呢,讨媳妇儿就是要过日子的,不下地不干活,那讨来做啥?俺家,你大弟妹,过门第二天就跟俺下地拔花生了,今儿中午俺回来吃饭,她又去地里替俺了——”
铁柱的脸色越来越铁青,他本来就是粗汉子,对看不顺眼讨嫌的人从来不留半点面子,铁大娘嫁给铁大伯的时候他已经快十岁了,早就记事了,铁大娘的所作所为他都记着,她到底像不像个长辈,他比谁都清楚。从铁大娘嫁过来开始到她满一个月,铁柱便主动搬回了自己家,没有再跟大伯住在一起,正是因为铁大娘终日念叨着他在他们家住吃他们家的米粮却不事生产,完全不觉得铁柱十岁就让他做那麽多活是否太不厚道。铁柱搬回家後去了镇上跟了个铁匠做学徒,後来回到铁家沟开了个铁匠铺,从那以後,铁大娘更是对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家里什麽粗活重活全部都叫铁柱去干,平时见铁柱家里有什麽东西衬了心意,更是随意拿走,连声招呼都不打,铁柱偶尔买些米面肉,都被她拿走大半,铁柱孤身一人,又念着铁大伯养育之恩,从来不曾说过什麽。他不觉得自己被欺负,因为他是在报大伯的恩,爹娘死後他就没别的亲人了,大伯是他唯一的血缘之亲。可现在自己讨了媳妇,成了家,大娘光连吃带拿还不够,居然还想拿捏自己媳妇。别说她不是他娘,就算是,他也不会让自己媳妇被欺负。“够了!俺就是乐意当她是大小姐供着咋了,那地俺就乐意自己干,关你啥事了!”
这还是十几年来铁柱第一次跟自己强嘴,铁大娘先是一愣,随後就认为是梅子教坏了他,嘴巴一张就要倒豆子似的骂,但铁柱的吼声比她更大,她是真的把这个暴躁的汉子惹毛了,平时他让着她,是因为铁大伯,她又不是他什麽人!“你像不像做长辈的你自己清楚,俺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不稀罕你来教俺!俺就是喜欢把媳妇当大小姐供着你能咋样!平时你吃吃喝喝连拿带偷还不够,俺媳妇嫁过来第二天你就把她几箱子的书给搬走了,你说了个谢没有?!俺媳妇大度不跟你计较,你还蹬鼻子上脸到俺家来闹,真当你是俺娘啦?俺媳妇不下地就是不下地,你管不着,俺家也不欢迎你!”说完一掌劈在桌子上,把铁大娘吓得够呛。
梅子觉得自家汉子有点太过激动,轻轻拍了拍他的手,道:“你气些啥呢?跟头牛似的,去,喝碗水进里屋换衣服去。”见铁柱还抽着鼻子喘粗气,板起了脸:“难道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铁柱强筋,不愿意动,见梅子恼了,才一步一回头冲进里屋换衣服,梅子对着铁大娘福了福身,声音依然浅浅淡淡的,并没有生气:“大娘教训的极是,但这是我跟柱子的家,我们家的事情,大娘即便是长辈,但不是婆婆亦非小姑,实在是不宜插手,柱子性子暴躁易怒,方才说的那些也并非真心话,还请大娘莫朝心里去。”她的确是不愿与长辈多有计较,但是铁大娘看起来就是个不好相与的,之前她并没有问过柱子他家里的事情,如今这一番听来,铁大娘对柱子并不好,那她又何必对她毕恭毕敬,只要礼数到了,嘴巴上话到了,之後该做什麽该干什麽,她还是按照自己的来,与铁大娘毫无关系。
铁柱不在,铁大娘也就没啥顾忌了,可梅子话里有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刺,虽然听起来无甚不礼貌的地方,但就是让人心底发虚。她刚想再展现一下自己做长辈的威风,岂料换好衣服的铁柱已经从里屋撩起布帘冲了出来:“媳妇!”
一瞧铁柱出来了,铁大娘刚到嘴边的话立马又咽了下去,方才铁柱的话当真是一点脸面都没留,她哪怕是再怎样泼辣,也是个妇人,被晚辈指着鼻子骂,羞耻心一下就上来了。便寻了个理由匆匆离去,心里把这笔帐全部记到了梅子身上。她本来就觉得梅子长得太过漂亮,狐媚相十足,一看就是个不安分的。农村本来就讲究过日子,长得漂亮又不当吃不当穿,铁大娘骨子里是个传统的妇人,又如何能例外?哪怕是不沾亲带故的人家她都看不下去,现在柱子娶了这麽个俊媳妇,她哪里能忍住,插在牛粪上的鲜花有几枝不被移植到花盆里的?
被铁大娘这麽一闹,铁柱觉得分外对不起媳妇,他挠着头不知道该怎麽跟媳妇说,结结巴巴的,羞愧的不行。他人长得丑,又穷,这也就罢了,偏偏还让媳妇给人欺负了。“媳妇……”
“嗯?”梅子转身收拾饭桌去了,吃完晌饭就一直闹腾,碗筷还没洗呢。铁柱一见梅子忙活起来,赶紧跟她抢活儿干:“媳妇你歇着,歇着,俺来洗,俺来洗!”
梅子也不跟他抢,只是看着他俐落的动作微微笑,直到铁柱洗好碗筷,有些忸怩地走到她面前,“媳妇……那啥,你甭理会大娘,她那人就是不着调,说话没个五四三的,你千万甭朝心上去……”他眼巴巴地瞧着梅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就怕她生气。
☆、嘿嘿嘿嘿
嘿嘿嘿嘿
只要不是铁柱,梅子几乎不生气的,能把她惹毛的也只有面前这个貌似忠厚老实憨呼呼的汉子:“我气什麽,你对我很好。”
其实她只是随口说了句话而已,但铁柱居然就为了这麽句话,脸、红、了!梅子乍一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细一看好像真的红了……她忍住笑,背过身去,好一会儿才勉强沉静下来,说:“你收拾下吧,待会儿我跟你一起下地去。”
铁柱一听,炸毛了,“不——”
梅子轻声打断他的咆哮:“你能让大娘不说,但是总避不了村里人在背後说我话吧?咱俩一起去,我干不干活谁知道,他们只要看到我去就行了。”铁柱一听,的确是这个理,有媳妇陪着他干活肯定更有劲儿,“那好,那俺这就去拿把铁鍁跟铲子,媳妇,你记得带个小马紮,地里没个乾净地儿,你要休息的话会把衣裳弄脏的。”
“好。”梅子应了,看到自己说什麽就信什麽的铁柱背影,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虽然是刚吃过午饭,但是冬天太阳不毒,正适合下地。而且也快立春了,杂草长得特别快,地头几天不薅就是厚厚一大群。梅子跟铁柱出门的时候刚好遇到铁三嫂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因为帮忙绣被套的关系,两家现在交情不错,铁三嫂也经常来帮梅子做些活计,算是有了来往,梅子也经常帮忙铁三嫂做些细活。农村妇人性子粗,很多事情也都比较粗心,梅子就不同了。她骨子里天生就有一种清雅温柔,什麽事都想得远看得远,渐渐地也在邻居妇人家里树立了威信。大家有什麽问题都愿意来找梅子,梅子也愿意帮忙,从来不说二话。
一听说梅子要下地,铁三嫂立马急了。她可是见过梅子手的,那双手,又白又嫩细长漂亮,拿着针线整治饭食的时候,那可真是好看,这手还帮了她不少忙,什麽缝补衣服啊绣被套啊这些自己不擅长的细致活儿,都是梅子帮自己干的,哪能让她下地去呢?当下就要梅子回家,她帮忙去干。梅子当然不答应:“三嫂,你这说的什麽话,我又不是什麽千金小姐,哪有不下地的道理?你干了一上午活儿,肯定累极了,还是早些回家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休息休息,我跟柱子就是下地看看,这些活儿我还不大会干,还得柱子教教我呢。”
好说歹说终於把铁三嫂给劝走了,梅子颇觉好笑,却又有些感动。和铁大娘一比,铁三嫂当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他们其实只是同姓铁,实际上并不是本家,但铁三嫂尚且能为铁柱着想,为自己着想,铁大娘却只想着从自家身上占些便宜,当真是天壤之别。
铁柱正扒拉着地上的碎草屑,一抬头看到梅子脸上带着笑,便问:“媳妇,你笑啥?”
梅子抿唇,眼里仍有笑意:“我笑铁三嫂跟大娘。”见汉子仍是一脸的迷茫,又道,“真是相差极大,明明一个平辈一个长辈。”
莽汉还是挠挠头,不懂。梅子也没指望他懂,跟他并肩齐走,一路上见到认识的都打招呼,村里人一般不敢跟铁柱说话,因为他的样子实在是太吓人了,不仅比一般人高壮,长得都比一般人凶。但从梅子嫁过去之後,他跟村里人的关系就好了很多,有时候见了面虽然说不上几句话,却也不到以前那样瞧着他就跑的地步。
他们家的地离家不远,就在村头的一座石桥附近,铁柱种了两亩地,都是些蔬菜麦子交杂的,他以前一人过,没牵没挂,吃啥都去买,手头存的银子除了那些固定的外都花了,地也是想种啥就种啥,看起来毫无章法。梅子看到地头真是长了不少草,田垄上也有很多,不少地方都瞧不着菜的影子了,也不知这傻大个有多久没下地,简直就是惨不忍睹。
察觉到媳妇的眼光,铁柱有点赧然,他本来就粗枝大叶,有时候想起来了就下地整治一番,想不起来就凑合着过,哪里想过会有讨着媳妇的一天。“媳妇……那啥,你先休息会儿,俺去把草薅一薅,你搁桥下歇会儿去。”
梅子却拿起了铲子跟布兜,示意要跟他一起下去,铁柱噌一下急了,嗓门也不自觉放大:“媳妇你方才不是说不下地的吗?你不是说只跟俺来看看?!”她咋能说话不算话呢?!
梅子的回应是直接蹲了下来开始铲草,她对这些粗活是真不擅长,拔了好几株才找到诀窍,再干起来就很有效率了。铁柱傻眼地看着她,虽然知道自己媳妇心灵手巧,但也没见过这样的……这速度比村里哪个手脚麻利的妇人都快啊!
他赶紧上去夺梅子手里的铲子,不敢跟她大声说话,又舍不得她干活,急得不行,说话也结结巴巴的:“媳妇……媳妇你别干,俺来、俺来!”早知道他就早些把地里的活儿都给干完了,媳妇也就不用这麽辛苦了!
手里的铲子被夺走,梅子叹了口气,她真不是什麽娇弱的大小姐,铁大娘的话也真是戳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