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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公主的回答亦来得很快,理直气壮,带了一丝狡黠。“他们不分明不要紧,阿彻见事分明,那就行了。”
终其一生,刘彻也的确对她很容让,很孝顺。不论女儿是不是皇后,是生是死,大长公主的一生总是过得很快意的。
阿娇于是只能无语,心中亦不免悄悄凉了一分。
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每一次再度肯定时,总觉得有些凄凉:原来这世间即使亲如母女,也没有人会全心全意设身处地,为另一个人考虑。
从长寿殿里出来,陈娇本来想到长信殿打个转,走了几步,又觉得才在太皇太后跟前说过太后的不是,又并不是法不传六耳,将来传扬到王太后耳朵里,她再一想今日自己还若无其事地去侍奉,不免就要坏了观感。
只得又折回来,推说,“有些腰酸,起辇吧。”
宫人们就起了御辇,陈娇斜倚在迎枕上,半眯着眼睛,几乎渐渐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人说,“恭请殿下安。”
语调生硬,措辞也够古怪的了,宫中人一向俗称诸位命妇为娘娘,殿下一词,也就是大典上才能听人提起。
陈娇睁开眼,犹自有几分迷糊,见到是修成君一家三口,忙传令,“歇了辇。”
就亲自起身,弯腰握住修成君的手,亲手拉她起来,“大姐进宫来陪母后说话?”
又对修成君的一儿一女金仲、金娥点了点头,“一家人,不必多礼,起来吧。”
她一向养尊处优,自然有一股贵气凌人,方才斜倚辇上假寐,意态慵懒妩媚,此时脸上犹带红晕,偏又举止雍容,虽亲切慈和,却又令人有纡尊降贵之感,修成君母子哪里承受得住,纷纷自惭形秽,两个孩子连头都不敢抬,修成君本人亦只能唯唯诺诺,语不成句。
韩嫣见场面并不得体,只好起身打了圆场,请修成君,“县君并公子、女公子,请起身。”
陈娇也是睡得有些迷糊,直到此时才发觉韩嫣进了内宫,不免有几分讶然,望向韩嫣时,又和他对了一眼。
她是何等敏锐之人?自然发觉韩嫣面上残存的少许惊艳。这少年立于庭中,一袭深衣形貌昳丽,在一片暖阳中,竟如一株玉树,树梢有情丝轻摆,尚未随风游走,双眼灿若寒星,含笑注视陈娇,朗然照人处,可意会竟不可言传。
陈娇心中猛然一动。
她又偏过头去和修成君说了几句话,这才站在原地,目送诸人远去。
才要上辇,想到韩嫣那一眼,不禁又叹了口气,柔声道,“韩舍人请稍住一步。”
韩嫣便住了脚步,规规矩矩叠手在辇边侍立,连同修成君三人也一并好奇地看了过来。
市井村妇,毕竟是市井村妇。
好在陈娇也的确没有什么要背着人说的话。
“虽说舍人是太子家令,但后宫是女子居所,长乐宫中还好,如有长者之令,自然可以谨慎往还。未央永巷一带,舍人还要避嫌为上,”陈娇的语气很不经心。“免得瓜田李下,有什么说不清的事,那就麻烦了。”
韩嫣还未怎样,脑中先有人幽幽叹了口气,轻声提醒,“韩嫣这个人,你碰不得,别动了情,那才真叫麻烦。”
陈娇神色不变,坚持不肯搭理,只是轻喝,“起辇!”
纵使本人一无所觉,但在这一刻,她的确露出了颐指气使的天骄风范。
15伏笔
一不做二不休,陈娇回了椒房殿,又出了半日的神,索性叫楚服过来,让她去找少府丞,“把未央宫的堪舆图取来给我看。”
虽然没有明说,但未央宫既然是皇帝的后宫,管理者自然非帝后莫属,历代天子对于自己居住的宫室也一向很上心,也就是刘彻这样成天惦记着往外跑的少年天子,才会经年累月不召见少府丞了。
皇后有令,少府丞自然很快就到了,他手持一卷光辉的锦缎,恭恭敬敬地为陈娇展了开来——又暗地里去抹额头上的汗珠。
陈娇见了,倒不禁发一笑。“少府丞辛苦了,这东西虽然贵重,也不是不能让黄门来捧嘛。”
少府丞就抬起头来——居然是一张年轻的脸,看着甚至还未成人,他很拘谨,连连磕头谢罪,过了一刻才说,“少府丞因病未至,娘娘索要急切,少府中人不敢怠慢,小人因此自告奋勇,执图而来。”
陈娇的笑容不由得就淡了三分,她看了楚服一眼。
楚服容色平静,一脸的理所当然。
也是,以窦氏、陈氏的威势同自己的身份,冲少府使些威风,又算得了什么,楚服这样的大宫女,就是达官贵人,也要争相和她结交。
“算了,毕竟是一片殷勤。”她随口敷衍了一句,便低头细省这张文华灿烂,绘有宫室百许的秀丽锦缎,“少府丞既然不在,便留个话吧,病好归值,让他过来见我,这张图就留在这里好了。”
那少年人却并不肯就退下去,一边谦卑地叩首,一边徐徐地道,“娘娘,这张图毕竟是三四年前所作,这几年间,宫中变化不少,西宫角落又多了几扇门、几栋楼,尚且来不及绘制新图。小人虽不知娘娘用意,但亦不得不为之陈词,请娘娘明察。”
这个年纪的少年人,能够进出宫闱面见皇后的,想必出身必定非富即贵,不是世袭了父亲的官职,就是托荫庇做了皇帝身边的侍中,就算是对陈娇说话,态度里也总带了根深蒂固的轻慢,虽然不至于你你我我起来,但也总不会谦卑得小人不离口。
态度这样恭顺,胆子这么大,又这么会来事……
陈娇就多看了这少年人一眼。
他虽然态度谦恭,但神色坦然,唇边含了若有若无的笑意,接受到陈娇的视线,亦并不特别局促。这少年生得也算清秀,虽然年纪还小,没有长开,但已经隐隐可以预想日后成年时的俊朗风采。
“你叫什么名字?”她一边弯下腰细细地审视着图中建筑,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今年多大了?”
“小人桑弘羊,洛阳子弟,今岁十三。”这回答似乎相当中规中矩,但在陈娇耳朵里,到底还是听出了声音中的一线紧绷。
也就是有所求的人,才会这样患得患失了……看来,他虽然年纪小,但却很急于向上爬。
脑海中那声音也长长地哦了一声,她说,“原来是他。”
看来,此人在刘彻年间也将是个人物。至少崛起的速度并不慢,在幽闭长门前后,已经得到一定的重用。
陈娇自觉她求才若渴,渴得还要比刘彻更久一些。
她就又运了眼力,度了桑弘羊一眼。
桑弘羊虽然被她看得有几分心惊肉跳,但到底还是拿捏住了表情,未曾露出不安来。
“是天子身边的侍中吧?”陈娇随口和他唠了两句家常,又说,“既然对宫室这样熟悉,改日少府丞过来的时候,你也跟着吧。”
桑弘羊面带喜色,知趣地退出了宫室。陈娇又低头细细地看了很久,才让楚服,“好生把它卷起来,却不用系了,用过午饭,我还要再看看。”
楚服就弯下腰来,伶俐轻巧地卷起了这厚重的锦缎,卷到了边时,又停住不动。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陈娇的一只脚压在了图边,并未抬起来。
楚服便顺着那精致的五彩描金袜往上,一路自金红襦裙往上,望到了陈娇的眼。
皇后平时打扮随意,今日只是梳了同心髻,耳垂双明珠,又略略描过眉,上了一点胭脂。此时静静倚在枕边,支颐望着楚服,双眼波光荡漾,似乎正沉吟着什么。
虽然一语不发,但陈娇的眼睛似乎竟会说话,楚服惊慌起来,她松开手,恭顺地将额头贴上了草席,语带惶然,“楚服做得不对,请娘娘责罚。”
真是个聪明人。
陈娇不免又犯起了踌躇,她久久都没有说话。
到底还是那声音不忍得,先叹了一口气,“你就放她出宫也好,她那样傲气的人,哪里禁受得住你的反复敲打折磨。”
连王太后都当不起这声音的一句心疼,陈娇这十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去怜惜另一个人。
看来,当时楚服固然犯了一个绝不该犯的错,但这声音对她,毕竟也不是全无情分,毕竟也不是将她只看做刘彻的替身。
陈娇叹了口气,就要说话。
看了楚服一眼,又觉得实在可惜:识看眼色,又识文断字的宫人,长乐未央两宫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五个。
她临时又换了口中的说辞,“让少府丞过来,不过是心血来潮,一时兴起。我怎么不知道,我竟着急成这个样子,再三索要,只为了看这张堪舆图?”
楚服额头上一下就沁出了密密的汗珠,她重重地叩了几个头,立刻认下了不是,“小人狐假虎威,败坏了娘娘的清誉,请娘娘责罚。”
说她聪明,真不是陈娇偏心。一宫的少女,能歌善舞的遍地都是,自从贾姬承宠之后,懂得款摆腰肢在刘彻身边端茶倒水、扫地擦窗的美貌宫人也多了不少。可懂得用狐假虎威这四个字的人,又有几个呢?《尹文子》这三个字和寻常宫人说起来,恐怕还当你要捉几头小虫来玩。
“罚你,不必了。”陈娇淡淡地道,“人还是要多读书,才能达礼,天禄阁横竖就在左近,以后得了闲,多去走动走动。”
天禄阁是汉室藏书最多的私家密室,很多外间不得流传的古册,天禄阁中都有收录。太学中的博士视此为圣地,很多人巴结窦氏,就是为了走一走太皇太后的门路,进天禄阁中抄录几本古籍。
楚服呆了很久,才起来谢恩,“谢娘娘不罚,谢娘娘提拔。”
陈娇到底忍不住又点了她一句,“用心做事,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
话出口,楚服怔了半天,似懂非懂,面上多了几分冤枉。陈娇自悔失言,她觉得今天见了韩嫣之后,整个人心绪都有些太浮动。
当晚刘彻回椒房殿的时候,楚服就不肯上前服侍,和陈娇赌气,差遣了两个最娇媚的少女来给帝后铺床。
她们也都颇知道上进,跪在地上整顿被褥的时候,身子都要贴到地上了,腰臀还坚持地撅起来,浑圆地摆来摆去,刘彻的目光被吸引过去一瞬,都觉得好笑,问陈娇,“这两个小姑娘的腰是铁做的?”
阿娇难得被刘彻逗乐,笑了半天,把两个面红耳赤的女儿家打发下去,又趴在锦被上,把那张堪舆图再拿出来看。
刘彻就心不在焉地陪她一起看,看了半天才晓得问,“怎么想起来看这个?”
一听他发沉的嗓音就知道,这是被勾起了绮思,迫不及待,想要就寝了。
不可一日无妇人,真是说他不错,床笫之间需索的程度,甚至让陈娇大感辛苦,每个月月事那几天,刘彻好像得到默许,一夜有时候还要传召两个宫人,贾姬得幸几次,也都在那个日子。
陈娇有时候都会可以去看韩嫣的脸色,不乏趣致地想:难为韩嫣打熬得好身板。
“我想。”她故作不知,轻声细语和刘彻商量,“后宫女人多了,永巷那边和前殿一带,进出总要有个规矩,不然就像今天,我让人找少府丞过来说话,少府丞病休,一个小侍中也就被楚服领进来了,都没有人过问一声。宫中御女三千,闹出丑事来,也不大好看。”
凡是帝王,就没有乐意后宫秽乱的,刘彻也上了心,半坐起来沉吟着看宫室图,“怎么忽然想起这件事来了?”
“今天从祖母那里出来,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