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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后半句没有能说出来。
宋怀靳侧过脸,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低低咳嗽两声; 等缓过喉间的痛痒才又慢吞吞转回身来,目光落在宿碧握笔的手上。
“真的要签?”他终于忍不住又问一次。
大概是最后一次。
宿碧手停了停,接着轻轻落在纸上。
写到一半; 她发觉自己眼前都模糊了; 甚至看不清纸上的字。
然而她还是一笔一划将自己的名字写完; 每写一笔; 都能察觉对面男人目光灼烫落在自己身上。
当她写完最后一笔,宋怀靳猛地站起身,宿碧没有抬头看他; 却能听见男人猛地把眼镜扔在地上的响声。
清脆微弱的一声。
紧接着是他压抑痛苦的几声咳嗽。
关心的话险些脱口而出,宿碧攥紧手默默忍耐; 侧过脸胡乱擦了擦脸上和眼角的泪痕; 又深呼吸几次忍住喉间的哽咽。
“。。。。。。三天之内我会搬出去。”
宋怀靳回过神; 嗓音还有些哑,语气里带一分自嘲,“这么急?”
“既然已经签了字离婚,总不能还住在这里。”宿碧匆匆说完; 起身就要往楼上走。身后男人却突然出声道,“。。。。。。我已经让律师整理好了财产文件,将一部分地产和钱转到你名下。嫁妆不包括在里面,是你自己单独的。”
“我只拿走嫁妆,别的不用了。”
“一定分得这么清?”他咬紧牙。
宿碧转过身看着他,尽力平静道,“离了婚,当然要分清楚。”
“看来你是打定注意要三番五次提醒我我们已经离婚了。”他低低笑一声,因为垂着眸所以宿碧看不清他神色,“如果我一定要让你收下呢?”
眼下的时局暗流汹涌,她一个弱女子想要活得轻松自在些,钱财当然是越多越好。
“宋怀靳,”她看着他,忽然笑了,“你是要用这些东西补偿我?”
说完不等他回答,接着淡淡扔下四个字。
“我不需要。”
。。。。。。
因为预备去鹿阳,宿家老宅的房产也还在,所以宿碧没再另外找住处,而是打算先回老宅住着,等安置好鹿阳的一切之后再动身。
她认认真真写了信让艾琳夹在她寄给那位神父的引荐信里,接着又暂时新请了几位下人打扫好久不住人的宿家宅邸,清点了自己收拾好的行李后请宋家司机帮忙运了过去。
其实东西并不太多。那些衣柜里的旗袍她一件也没拿走,更不用说那些珠宝首饰。有什么用呢?她只身前往鹿阳在那边求学,这些招眼的东西只会平白无故让人惦记。
宿碧尽力让自己忙了起来,仿佛这样就能不去想那些伤心事。
车在宿宅门口停下,司机快步过来开了车门,等宿碧下车后犹豫片刻,忍不住喊了声,“少夫人。。。。。。”
宿碧笑了笑,“你不用这么叫我,我已经不是宋太太了。”
司机讪讪道,“这。。。。。。我们做下人的里头,恐怕没有几个习惯的,一时还改不了口。”说着抬头打量一眼宿碧,接着说道,“那个。。。。。。少夫人,我是想说,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跟先生离婚了呢?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我们看着心里都挺不是滋味的。”
洪城人们抛开羡慕嫉妒
谁会不夸一句郎才女貌。这司机虽然年轻,但是平日杨叔忙不过来时经常接送宿碧,只觉得女主人人美心善,先生他怎么也不该舍得跟这样好的太太离婚的。
宿碧闻言只是又笑了笑。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与宋怀靳的事外人不知道,所以总觉得是“好好的”,总觉得是可惜。
或许也有女人觉得没什么,但只有爱了才知道对于这种事有多在意与计较。
继续这样下去,发生过的事始终会如同一根刺横在她心底。
“辛苦你了,进来喝杯水再走吧。”
司机心里惆怅,闻言又赶紧摆手,“少夫人不用麻烦,我这就回去了。”
宿碧点点头,没再强留。
“小姐,东西都搬进去了,哪些是您要亲自整理的?”身后新雇来的下人轻声询问道。
宿碧回过头,面前这个是一张陌生面孔。不止这个,屋子里别的也是。原先宿家的下人都被她给了钱遣散了,许妈也回了老家养老,好过在这里触景伤情。
她弯了弯唇角,“我进去给你们说吧。”
“诶,好。”那新来的下人点点头往里走去。
宿碧站在原地,有些恍惚地抬头打量一圈宿家老宅,满脑子都是“物是人非”四个字。
而她也只是暂时在这里落脚,等再从鹿阳回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更不知道到那时洪城还太不太平。
她垂了眼又不知站在原地想了些什么,过了会才抬脚朝屋子里走去。
艾琳那位老朋友的回信很快来了。满篇的洋文,宿碧的英文学习虽然从女校休学以后也没有落下,但是这封信依旧不能完全看懂。艾琳笑眯眯让她试着翻译,宿碧心里翻译了读出来,不至于磕磕绊绊可也不算流利。
“看来是真没把英文功课丢下。”艾琳笑着评价。
宿碧反倒不好意思了,像是又回到了原先上课的时候,被抽起来背书翻译也忍不住紧张,只有国文课还算胸有成竹。
这么一想她又想起郑秀宁来。
“郑老师还好吗?”
“挺好的。我们每天没课的时候就一起散散步,聊聊天。上回经过你同意我将你的决定告诉了她,她很担心。”
“不用担心我,现在我已经没那么难过了。一切总要重新开始,其实我很期待,毕竟洪城有太多不好的回忆,去一个新的地方也许会不一样。”
艾琳觉得欣慰,也放心了些,“我有预感,鹿阳对你来说会是个好地方,上帝会保佑你的。”
宿碧笑起来,点点头,“嗯。”
“正好,卡尔神父能帮助你提升英文水平,别的知识他也懂得很多,相信你能获益匪浅。”说着艾琳突然有了主意,话题一转,“你什么时候出发?我跟郑老师去送你。”
宿碧想了想,因为确实不舍,同时也不清楚归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因此答应下来,“一星期以后出发。上午十点的火车。”
艾琳点点头,在纸条上记下来,然后贴在门上,笑了笑说,“这样免得我忙晕了记错时间。”
从艾琳住处离开已经是下午四点,宿碧没再去别的地方,径直回了宿家。
等下了车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她下意识停下步子,整个人愣了愣,神色有些复杂。
男人穿着三件套西装,领口领带整齐得一丝不苟,头发往后梳着,高挺鼻梁上架一副金边眼镜。面容虽然比从前瘦削,但是看上去依旧深邃英俊。
宿碧恍然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其实平日里男人也是这样打扮,几乎每日如此,宿碧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想到那一天的事情。其实也只是不到两年前,这会再想起来竟然有种已经是上辈子的错觉。
也就是她撞上去以后看清他的那一眼,让她明白了动心的滋味。
然而他们现在走到了这一步,离婚以后大概就真的会渐渐形同陌路。
宿碧想起小时候爷爷常跟自己念叨“人生无常”四个字,而这一年多里,这四个字应验得彻彻底底。
宋怀靳听见动静,慢慢转过身来。
庭院门口的人一袭长裙,长发披肩,眼神像是透过自己在看什么。
他没等人走过来,而是抬脚往庭院门口走去。这段距离并不远,宿碧只觉得仿佛眨眼间宋怀靳就站在了自己面前。
她回过神,别开目光不再看他,“。。。。。。你怎么来——”
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你买了火车票?要去鹿阳?”
宿碧看着他紧绷的脸色,忽然恼了,转过头直直地盯着他,“你监视我?你凭什么这么做?”
“我问你你是不是要去鹿阳?”他问得克制,手攥成了拳。
“是!”宿碧冷冷回望着面前的人,“可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是,与他有什么关系?又能有什么关系?他们已经离婚,协议也已经签了,即便没有登报发布离婚启示,可是也已经是实打实的事实!
甚至一封信也已经发往美国,很快宋家二老也会得知这个消息。但宋怀靳仍旧出于私心没有撤走安插在她身边暗处的人。
结果今天竟然得知她买了一张去鹿阳的火车票!
她一个人去鹿阳做什么?
宋怀靳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是要去玩?”他刚想要接着说什么,宿碧轻轻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没有一分一毫的笑意,“不是。”
“你别再问了。”说完宿碧别开脸,径直朝着门内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快上线了
☆、第 67 章
宿碧没走出几步就被人从后面一把攥住手臂。
男人手心热烫; 一只手牢牢钳住她。
“。。。。。。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这些问题宿碧心里也根本没有答案。在去鹿阳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但是宋怀靳攥住她手臂的力道提醒着她; 既然分开了,那就断的干干净净。
“不会再回来。”
说完宿碧趁着他愣神的片刻空档,用了些力气猛地将手臂从他掌心里抽出; 然后加快步子径直疾步走进屋内,一踏进去; 下一秒就立刻反身将门关上。
“。。。。。。小姐?”
客厅里头的下人吓了一跳。
“小姐,怎么了?”
宿碧没有回过头去,依然面对着门垂头不知在干什么。片刻后轻声对身后下人说道; “我没事; 你去忙吧; 不用管我。”
“。。。。。。诶; 好。”
等人走远,宿碧脱力似的头抵住门,心口一阵阵发疼。呼吸间鼻尖眼眶也酸涩得厉害; 她闭着眼睛深呼吸几次,最后飞快转身; 攥紧手给予自己力气似的高声喊道; “冬麦!”
刚才才走进厨房的小姑娘赶紧又快步走出来; 边走边应声。
等人又站在自己面前,宿碧强笑着道,“替我联系报社吧。”
。。。。。。
“宿碧小姐与宋怀靳先生已于本年五月脱离婚姻关系,嗣后两人生活行动互不干涉; 男婚女嫁各听自由,诸亲友处恕不一一函告。谨此启事。”
等目光扫尽最后一个字,握着报纸的手指猛地攥紧。
下一秒,报纸被狠狠掷在地上。
“滚!”
阿东下意识后退一步,却不敢真的滚,抬眼匆匆看一眼宋怀靳阴沉紧绷的神色,手心都攥出了汗。
宋怀靳盯着地上那份报纸,胸膛起起伏伏,粗重喘息着平复呼吸,半晌退后两步慢吞吞坐在沙发上,闭着眼抬手捏了捏鼻梁,开口时嗓音喑哑。
“出去。”
迟疑片刻,阿东最终还是默默转身走出去,再轻轻将门关上。
宋怀靳手搭在眼睛上,头往后靠着,半晌忽然笑起来。
她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彻底斩断后路与她与自己的任何念想?然后呢?
两人生活行动互不干涉,男婚女嫁各听自由?
他承认自己是怀着某种私心不愿将离婚的事公之于众,也从来没有将私事公布出去让人议论的打算。可是她却利落地让这件事见了报。
报纸上版面醒目。
他攥紧手,被几个刺目冷然的句子弄得心口一阵阵闷痛。
而现在,她人也要去鹿阳。还说不会再回来。
宋怀靳放下手有些颓然地靠坐在沙发上。脑海里恍然出现从前她娇俏害羞的模样,转而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