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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噜噜的气声堵住了声道,一根粗壮的神经突触糊满他的脸,黏液分泌,冒出一串血色的泡沫,人体干瘪下去,再无声息。不知道他生命的最后一秒钟,有没有后悔过。
罗切斯特从祭台跌了下去,他四肢的肌腱都已经分解断裂,那些血肉触手也缠上了他,只是被银海改造过无数次的身体强韧非常,一时还没有融化。
唯有大长老平安无事,那些可怕的血管、神经突触像接受了什么指令一样,纷纷绕过他。不知不觉,其他红袍大祭司都消失了,只剩他一个,身形呈现奇异的半透明。布伦希尔德深处最后一个房间——囚魂殿自动瓦解,囚禁灵魂的胎盘拆解开来,化为一道道螺旋光流,涌进他的胸口,维内陀拉一族的全灵化正在进行,即将和逐渐强大的血肉之卵融为一体。
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力量已经浓郁到了极点,到处弥漫着异样的粒子,虚无都成为有生命的潜流,朝发出灰色光芒的卵凝聚。
“完美,太完美了……”大长老心醉神迷地赞叹道。
“塞亚。”轻微的声音,在血肉的海洋中犹如微不足道的波澜,却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大长老不禁向下看了一眼:“罗切斯特?你竟然醒了,也好,这样伟大的时刻,我就允许你做一个见证吧,虽然你马上也要死了。”
罗切斯特根本没有看他,几乎是冷静地从游动的触手间隙爬过去,一只手紧紧捂在胸前,似乎护着什么东西。
以他的智慧,还有早就有数的猜测,一苏醒就推测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他清越的声线,伴随早已发出的思波,极有穿透力地传递过去:
“塞亚,醒过来!”
白皙而血痕斑斑的手摊开,露出一枚修复得十分完好的蝴蝶模型,“还认得这个吗,你送我的蝴蝶。”他微微喘了口气,喉管被撕破很难发声,几根缠绕过来的神经突触又让他的伤势不太妙。
“快想起来!你的小猫,多莉雅!还有……”他微一迟疑,洒脱地笑了,双眸泛起亮丽的神采,“想起克拉姆!想起你的妹妹!”
“罗切斯特,你想背叛吗?”大长老蹙起眉,他犯不着和一个奄奄一息的人较劲,又念在他往日的苦劳手下留情,最重要的,他知道罗切斯特是在瞎折腾。
声音怎么穿得过血肉之卵?
大主教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紫色眼眸纯净如昔:“我从未背叛神。”
他的眼底始终凝固着坚定,意识前所未有的清晰,穿过血色的空间,越过重重时空,抵达神道的另一端:『以神仆的名义,祈求回应!』
噗!一团菱形的漆黑物体穿透大长老的颅骨,黑色光芒瞬间暴胀,复数的灵体被一并撕裂,从远古活到今日的亡魂大睁着眼睛,表情难以置信,至死没有明白为什么在梦想成真的时刻丧失了生命。
血肉之卵剧烈地抖动,发生变异,似虚似实的灰色介质蔓延开来,虚无的波涛席卷世界,宇宙的秩序无声地崩坏,与时钟城相同的景象出现,无定型的灰质延伸到每个时空,将一切沉入不可名状的混沌。血肉之卵也承受不住这不可违逆的力量,变成了透明的黏液,微微翻滚涌动,蒸腾成雾态,和更多匪夷所思的形态,灰色长发的青年坐起。
他面无表情,灰色的双眼微微下垂,那些乱七八糟的生物组织和神经管道从他身上剥离,如同刚从茧中挣扎而出,翅膀还黏液斑斑的蝴蝶。
那样的姿态,发色,眸色,完全是罗切斯特记忆里的那位神祇。
但是他可以分辨出,那些还未消寂,却快要消亡的人类情感。
“塞亚!”他听到从破碎的喉咙冲出的呼唤。微渺的波动隐隐浮现,像从一个悠长的梦境醒来,青年脸上浮起鲜活的神情,拍拍肩上已经不存在的黏液,对着大长老的尸体骂道:
“谁要当老头子的宠物啊!女王陛下那样的美人还可以考虑一下,老头子算什么东西,给我死开!”
罗切斯特情不自禁地道:“塞亚,你也很老啊。”
“闭嘴!”
大主教很难闭嘴,毕竟这是塞亚一直以来拒绝他,克拉姆鄙视他,他的爱情无法成功的最客观原因——年龄。
“喂,罗切斯特,还好吧?”发现他惨兮兮的模样,塞亚皱眉。
“大概好不起来了。”罗切斯特低咳,这么悲惨的时刻,他却止不住的微笑,“不过还不糟……塞亚,你呢?”
灰发青年没有说话,只是用他已经变成深灰色的眼眸凝视眼前的年轻人,眼神流露出一丝深深的不甘心。虽然神色没有变化,他的心口却憋屈得要命,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拼尽这辈子所有的感性和觉悟,要成功的,明明答应了克拉姆……答应了他……却是这样的结局!
如果不是刚毅的心志支撑,塞亚几乎要当场落泪。
胸口痛不欲生的撕痛渐渐消弱,再过不久,自我的瓦解就会吞噬心脏脆弱不堪的鼓动吧。
塞亚换了个坐姿,叹了口气:“我可是不会回应你的感情哦。”他不是迟钝的傻瓜,确定自己又被一个基佬看上了,妈的。
“无所谓。”罗切斯特低笑,“我也在记挂我收养的几个女孩,她们都还是花蕾呢。”
“你这个死处女控。”某萝莉控把自己的劣迹抛在一边,唾弃着。
他不想在敌人面前示弱,可是最后的最后,他环顾四周,竟然只剩下这个人。
只剩下这个和他是敌非敌的青年。
诀别的终刻,荒神站起身。
神使温柔地道:
“塞亚,你要回家了。”
那一刻,这个坚强的男子眼神脆弱如一线。
“嗯。”他绽开虚无缥缈的笑容,“我要回去了。”
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吧。没有这样让人窒息的痛苦,不用特意去模仿某个早已死去的人,最后归于尘埃,成为宇宙一粟。
不,我如果回归荒神的本质,我作为人的轨迹会全部清零,概率和变量的收回,克拉姆他们会忘记我……一切都不存在了。
我不想这样。
可是这样的念头,也随着世界的虚化变得恍惚和不真实。
“回去吧。”看出他的挣扎和不愿,罗切斯特安慰,这也许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柔软下来,“我的神……这个世界太肮脏,不适合你。”
塞亚找回了一丝清明,蹲下身。
“罗切斯特,我不是抱着熬不下去就回去做神……这种程度的觉悟而去成为人类的。”
“那些消失了的……也无法追回的回忆,温暖的片断和虚影,即使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无数次面对破落又荒芜的现实,这个可憎又空白的自己,我也永远怀念他们,想要珍惜他们,小弥,还有,我邂逅的那个笨蛋。”
他轻轻梳理那头浸染了血色依然纯净的银发:“我不是你的神,我叫塞亚?依路安那。不过,和我们初次见面一样,我再救你一次,我要感谢你,因为你,这场人生不算完全白费。”
塞亚转过身,身体湮没在漫开的灰雾中,人类的本质,渐渐找不到了,无论如何追寻。
他最后能做的一件事,就是用神灭,换取整个宇宙一个新的概率。
荒神伊鲁玛拉古斯达的本质是消除和再生,抹杀自我,他可以交换一个完整的概率宇宙。
这个世界会存在下来,从来没有路凯,也将没有塞亚?依路安那。
罗切斯特会活着,过上另一段人生;艾娜会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哥哥,比我更疼她;克拉姆也会有个和我相同的我,路凯……只不过他们都不是我,也不叫我的名字罢了。
那样……塞亚浮起如释重负的笑容:我就可以到多莉雅的身边了。
虽然很寂寞。
一把虚色的光矢贯穿了身体,塞亚喷出一口金色的血。
“……!?”
摇曳的天花板远去,一双手臂抱住他。
“抱歉哪,塞亚,作为你的神恩对象,荒神伊鲁玛拉古斯达的眷顾者,我是可以杀死你的。”
“你……”他的视线一片茫然,无边无际的虚无在这一刻骤然停止。
“而且,咳咳……你不觉得那种念头不适合你么,我能听到你想什么,我和你的灵魂还联系着,塞亚。我的力量远远及不上你,只能杀死你成为神的‘念头’,对你本身是无害的。”
罗切斯特紧紧抱住倒地的人,金色的神血烧灼似的疼,“对不起,虽然你自己没有感觉,可是归一会长久以来的信条,还是影响了你的潜意识。你想当人类,但只要我们存在,信仰你,你就永远摆脱不了荒神的阴影,摆脱不了精神上的消极层面。牺牲自己成全所有人这种想法,不是高傲的你,不是塞亚你会有的。你是个顽固,不肯对命运低头的家伙啊。”
罗切斯特真挚地笑起来:“所以……你自由了。”
他吻上他的眉心,“再见,塞亚。”
再见,我想当人类的神。
从今以后,宇宙中没有荒神,也没有能寻找到你们的存在。
我赋予你神隐的姓氏,从终点到真正的源头。呵呵,我其实,不比克拉姆晚认识你多少。
虽然还是晚了,晚了一步。
「哥哥的姓氏,是谁给你取的?」
「老实说不记得了,不过那是非常温暖的感觉。嗯……关于童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但是‘依路安那’这个姓氏,我记得特别深刻,好像白色的光与拥抱,祝福般的感触。」
再见。
永别了。
顺着一缕微渺的指引,教皇的座舰「极光」立即找到了倾覆的黑色方舟布伦希尔德……现在是红色方舟了。
可是接下来的时间,飞船上的众人面面相觑。
“罗切斯特……奇怪,罗切斯特是谁?”大家相顾愕然,盖亚尤其惊讶,双手捂着嘴:“我知道罗切斯特,他害我们…我的种族都变成了怪物,可是我完全感觉不到恨了,好像只是知道这个人,知道必须恨他。”
除了概念性以外,事实上的死亡……他死了。克拉姆眼神一沉,注视弥漫着虚无混沌色彩的彼方。
身为半神,他接收到了罗切斯特最后的讯息,现在的布伦希尔德只是暂时静止,塞亚的情况还岌岌可危,罗切斯特毕竟只是神仆,不能完全逆转他的神格化。
但是我不能进去……教皇死死咬牙,他自己的人格都一片混乱了,要是投身进那团概率云,只会使得塞亚刚恢复一点的人性全面崩溃。
“艾娜。”克拉姆天青色的眼眸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托付,“请你把塞亚带回来。”
金发少女怔怔注视他,右手握着雪白的神枪。
“我张开了神无之里,神无之里会固定神的属性,塞亚现在作为神苏醒了,我恐怕很难唤回他……他应该还有一点意识,但是在静止状态的神无之里,外界无法和他勾通。只有你,和他血脉相连的你,可能做到。”
克拉姆没有说出如果塞亚的体质已经完全转化成神体,那么艾娜的呼唤也不会起作用。但他想赌,赌爱人的一线生机。
艾娜的神情褪去迷惘和震惊,凝固成一往无前的坚定,点了点头。
伊恩和她牵了牵手,没有阻止。大家默默拍了拍伙伴的肩膀。沙门精准地将座舰停在狭长的空白地带之前。
张开曲变幻化的蔚蓝色光翼,少女在无穷无尽的虚空游弋,虚无是透明的透明,空洞无物,她在他的神界寻找,渐渐坠入一片灰色的地平线,惊讶地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