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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常说大丈夫宁可战死杀场也不能受□之辱吗?人家都欺负到门口了,你们却要杀自己子民求和。我倒觉得这事根本是大冥国设下的阴谋,让我们往里跳,好找个口实灭我贺丹。”
“住口!”耶律大石急忙上前捂住团子小嘴,气道,“这话是你该说的吗?从此往后你只要记得好好活着就好,否则让我如何对你父亲交待?”
阿保机呜呜两声,清澈的大眼挂着两行水花,为什么他只是个小孩子,为什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族人死去却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大贺氏要承受这不白之冤……
耶律大石轻轻地搂住了他颤抖的肩膀,默默地擦干净他脸上的水珠,冲他认真道:“阿保机,相信我……”紫色的眼眸像一潭不安定的泉水渗透着一种信念,紧紧地凝视着孩子懵懂的面容,在心里做出承诺,我怎么可能让同族子民性命死得如此不明不白……但是他没有告诉阿保机,他并不是要回匹吉,而是去暗城。现如今,除了那个传说中的王者外,无人能解救大贺。所以,即使用爬,他也要爬到冥玉眠的脚下。
窗外,一个落寞的身影弥漫在白雾之中,渐渐消失,如同他来时般无声离去。
“怎样?”冥念玉双手一拈棋子,“将军!”抬起笑面如花的脸庞,望向刚刚进屋的风赐。
后者无奈地耸肩,浅笑道:“你赢了。那人确实有问题。”
念玉莞尔一笑,丝毫不觉得惊讶,淡然道:“赤城城门午时便已经关闭,他们一行人却是未时正点方入客栈;并且脚下淤泥厚重,不应是休息过的,那么多出的两个时辰//奇书//网整//理莫非是在外面站着?其心可疑。更何况这店家主人明明就与他们相熟,只能说明他们躲的是前堂客人。如果心中无鬼,又何必小心翼翼?并且头带斗笠,表面是为挡雪,实则是遮掩容颜,尤其是那双紫眸,沉重悲凉,绝非普通人所有。”
“呵呵,你说的都是……”姒风赐温和地看着念玉脸上的浅笑,他没有告诉他们,他的左眼能够看到模糊的光亮。虽然不够清晰,却能看到她秀气的轮廓,不大的脸蛋,尖尖的下巴,与他以为的样子大相径庭。这样无害的人却可以做出那等狠绝之事,到底是什么,让她如此执著?他顿了顿,向前一步,脸上浮现出一丝柔和的笑意,调侃道,“不过,你怕是想不到他们是什么人……”
冥念玉一怔,停下手中动作,抬起头,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风赐,认真的面容十分纠结。
姒风赐突然觉得那双明眸看起来火辣辣的,十分刺目,让自己浑身都感觉别扭,或许自己习惯了黑暗,却未习惯那张白净的素颜,风赐如是宽慰自己,索性撇开头,道:“他们带了个孩子,乃大贺族长之子。”
“什么!”冥念玉诧异地站直了身子,她以为那些人撑死了是避难的鞑子,不曾想竟与自己息息相关。当下裹紧棉袍,向后院走去。
“你去做什么?”姒风赐顺势追了出来,这个他一直以为冷静成熟的女子最近怎么竟是干出冲动的事情。只是他用力过猛,使劲一拉,念玉又刚巧踩到了结冰之处,〃砰〃的一声……扬起一阵尘埃,漫天飞舞的雪花之内,两个同样单薄的身影双双倒下。
顿时,时间仿佛静止下来,有那么一瞬间姒风赐好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一声一声,又像是时空断裂的声音,在他的身体里,在几千里遥远的故乡,脑海里浮现出无数色彩缤纷的画面,绚丽多姿,美丽的舞娘半裸丝纱,冲他眨眼,一个个像是饥渴的羔羊般围绕在自己身边,而自己却平静似水,冷漠得要死,不想此时此刻,竟有些不由自主。他这是在哪儿,他又是谁?心突然被扯得很痛,好像有一双手攥住了心脏,而梦境中,也似乎确实有一个人,曾把手掌无情地探入他的心窝。
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顺著白皙的耳边,暖暖流下,冥念玉急忙拿出手帕,双手捧着风赐的脸颊,轻轻擦拭,憋了很久,才几近不可闻道:“谢谢。”
熟悉的声音拉回风赐的心绪,他甩甩头,让脑海中的记忆渐行渐远,他是真的不愿记起了。过了一会儿,方才感觉到额头微痛,眼看着念玉的脸庞越来越近,心口莫名地躁动,急忙低下头,埋怨道:“我没什么。你离我太近了。”
念玉一怔,轻笑两声,说:“血都流了我一身了,我还没说什么你倒是嫌弃我了。”
风赐一听,不悦地皱起剑眉,责怪道:“后院那些人身手矫健,这客栈又是人家的,你一个女人冒冒失失的跑过去也不怕出事?”
念玉为他包扎好伤口,调笑说:“以前你怎么不把我当个女人,不过现在你话多起来,倒是好现象。”她冰冷的指尖,轻轻划过他的面颊,姒风赐身子一颤,下意识地跳了起来,吓了冥念玉一跳,抱怨道:“阿忘啊阿忘,虽然我认你做弟,你也别老吓我啊。”
姒风赐怔忡的看着前方,念玉扬起头,朝他绽出一抹微笑。就在那时,凉风拂开了念玉一绺垂落在胸前的发,姒风赐本能地向她伸出手,又像是意识到什么,手掌在空中划一个圈,垂直到身体两旁。眼前的女子是恩人又是公主,而他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男人还是废人,她不嫌弃自己并认作亲弟便已足够,自己一定要对得起这份恩情,一种说不清楚的萌动被压在心底,无论自己怎么逃避,都不肯离去。在她关心的目光下,风赐徐缓开口“倘若有天……我忆起过去,又变成了那个坏人,你还会留我吗?”
念玉愣住,聆听着那略微颤抖的口吻和那道平淡得一无所求的目光,缓缓开口,道:“会!”只要你愿意,就可以留下来,但是怕是你真的变回姒风赐后,又怎么会甘心留下?念玉在心底静静地默念。
风赐点点头,心情舒缓许多,又道:“其实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念玉无语,不知如何作答,想到原本以为无法相容的两人竟然可以变成如此关系,无奈笑道:
“我也觉得你现在是挺好的……”
凌厉的寒风袭来,吹破了两人间暧昧的空气,念玉也觉得怪怪的,索性转身离去,说:“我去后院看看,你又不是第一次看我做事,难道还真认为我是去找人家打架的……”清亮的女音越来越远,风赐望着念玉离去的背影,只觉得眼前朦朦胧胧,其实至今他也看不清楚念玉的模样,但是却感觉,脸上始终还残留着她皓腕的温暖。
冥念玉孤身行至后院,心中却别有思量。她一直认为贺丹大贺氏是无辜的,如今既然偶遇他们,该如何套出实情?对非亲之人表明身份无疑给自己惹上麻烦,若是同行呢?记得那位小哥说过要赶回暗城,不如与他一起呢。想到此处,不禁莞尔一笑,人家凭什么带上自己这么个累赘啊?
雪后的西山,在白茫茫的一片中,展露出一片片破旧的房墙。庭院外,几名男子慢条斯理地扫雪,一条长长的小路镶嵌在漫无边际的茫白之中。枯树一排排横列在道路旁,枯萎的叶片、雪白无痕的地面,没有留下风赐曾经来过的痕迹。冥念玉紧了紧略薄的衣裳,见无人阻拦,踏雪来到红门前,轻敲了几下门。很久,才听到耶律大石回应道:“谁?”
念玉对着门缝道:“斗笠大哥,是我。”
又是漫长的等待。终于门打开,耶律大石站在门口,面色疑惑,没有打算让她进入的意思,说:“这位小兄弟可有何事?”
念玉点点头,道:“确实有事。”
一阵沉默,耶律大石浅浅一笑,客气道:“我与小兄弟虽然有点缘分,但是在下有要事在身,即将启程北上暗城,怕是无法帮到你什么。”
念玉扬起嘴角,淡声道:“正巧,我也要去暗城,这次来也不过是央求斗笠大哥能够带路。”
耶律大石尴尬了一下,皮笑肉不笑说:“若是平时,在下定会帮你。但是如今局势,我真有私事在身,怕是不方便带着小兄弟了。”
又是一阵沉默,耶律大石终于敛起温和的笑容,送客道:“若是没事,我要准备东西了。”嘎吱一声,眼看门就要关上,念玉突然跨步,径直地闯入屋内。耶律大石提起腰间大刀,瞬间抵住了念玉脖颈,厉声道:“你是何人?”仅仅是片刻之间,耶律大石只觉得腰间松软,一把长鞭早已经圈住他的上身。
“绿娥,莫要动手。”念玉低声下令。耶律大石诧异地看着眼前男子,消瘦的脸庞,单薄的身子,漆黑的长发上点缀着飘落的雪花,如果他没有看错,这分明就是个女子。只是为何,要纠缠于他?
“你想知道我是谁,对吗?”念玉轻声问道,白色的素袍上,点点雪花在暗室中微微泛着淡淡的光泽。耶律大石不语,突然想起了遥远的家乡。放羊牧马,对酒当歌,曾几何时他们被卷入这场纷争之中,弱小的民族不过为了求一个活口,而今日,他竟然毫无察觉地被一个女人制住。听他们的口音,分明是圣都人氏,难道这大贺真是命中劫数,就连自己怕也难走下去。提到家乡,他就会觉得伤感,在大国面前,只能苟延残喘。
寒风撞开了窗子,一股冷气迎面扑来,吹起了耶律大石的乱发。那一瞬间,念玉突然觉得自己十分无奈,她从小生存在权力的顶端,所以不像他人是为了获得更多的权力而斗,她只是单纯地为了自己在乎的人而努力,即使这个过程中伤亡无数。所以,国破家亡的感觉她无法体会,残破的民族尊严她更无法了解,但是此时此刻,当对上那双过于悲伤的蓝眸时,她竟然还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大哥。在念玉看来,提起任何与大哥有关的东西,似乎都会变得难过。这些日子,对风赐的关注减少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但是不可否认,无论她如何麻木自己,思念大哥的次数,都是只增不减。
“玉……”一声低唤扯回了她的思绪,雪地之中,浅黑色的脚印背面,姒风赐直直地看着他,雪花像是飘落的羽毛,轻盈地落在他漆黑的长发上。耶律大石的人,早已经被风赐摆平,零散地躺了一地。
“你们是来抓我的吗?我跟你们回去,请不要伤害大石哥哥。”阿保机认准了念玉应该是头子,肥胖的小手紧紧搂住了她的脚踝,突然拿出藏在腰间的小刀,大声道:“大不了我与这位哥哥同归于尽,你们就算抵着大石叔叔也无用的。”冥念玉一怔,有些发笑,这些人是否精神过于紧张了,不待她说完就开始自由想象。
“你叫什么?你爹是耶律肃清?”
阿保机愣了一下,否认道:“我不认识大贺族的人。”
“哦……但是却认识耶律肃清,否则怎么知道他是大贺的?”
“……”
“把刀拿开,我又不是贺丹人,为何要捉你?”
阿保机脸色一垮,眉毛弯成两道,悲哀地想,现在竟是自己族人不放过自己。
“我来不过是因为与斗笠大叔聊天愉快,并且因为你熟知暗城道路,想一起北上。”
小阿保机突然觉得眼前哥哥笑起来的样子十分柔和,红红的鼻尖,明亮的眼睛,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坏人,再加上自己抱得有些累了,一双小手逐渐松开。
“呵呵,你说得好听,那为何还要提到耶律肃清?”顿时,松开的小手又立即抱紧,大大的眼睛谨慎地盯着念玉。
念玉浅笑,说:“说实话,事情确属巧合。不过在此之前,我确实看过耶律肃清的画像。”
“怎么可能……”耶律大石诧异地瞪大了双眼,越来越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