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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琬,”胤禛轻柔唤着,唇擦过她的额角。
“嗯?”她浑身无力,紧贴住他。
胤禛温柔的揉揉宛琬乌黑的发。“琬,”他又唤,这次,双手坚定地按住她的巧肩,稍稍推开,让他能好好地看着她的脸,四目凝视。“你放心,会好的,以后都会好的,我们一定会幸福的。”
原来她心底最深处的惶恐他一直都知道,宛琬掀了掀唇瓣,想要说话,却像有东西哽在喉间,就是没有办法出声,笑容慢慢溢开,眼角浮现泪光。
是,他们一定会幸福的,黑暗的路已到尽头。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七月七的天,白云东一朵西一朵闲散漂浮着,象是热得无力般。
在圆明园住了几日,胤禛回了京城的雍亲王府中。因途中天气炎热,他中暑了,上吐下泻,只得躺在府中休养。其实他的病并非这么严重,皆因眼下皇上身子日渐清减,各皇子间的争斗已至白热化,他索性称病不出。
这日午时过半,胤禛一身墨色道袍正躺在书斋竹榻上闭目养神,忽听得外间传来喧哗声。
胤禛微蹙眉尖,才欲唤人,李青已入内回禀是左副都御史顾天成大人求见。
这顾天成是康熙四十年进士,为人性格耿直,行事干练,曾出巡过河北、广西等省,颇有政绩,其无论脾性还是治事勤谨作风都深得胤禛赏识。
却说顾天成入室请礼坐定,简要将这几日朝中大小事宜述说一遍。
胤禛不厌其烦听得仔细,遇到含糊处,出声询问仔细方才罢休。
“朝里明眼人都知这回韩少功剿匪不力是他总督满礼多方掣肘,克扣军饷,这才使得韩少功后方大乱,无功而返的。”顾天成皱眉道,他四十开外,中等个儿,生得白白净净。
胤禛沉思不语,满礼写得一手好文章,又善于揣摩皇上心意,平日甚得皇上称许。可其为人心胸狭窄嫉贤妒能,剿匪两年余,上折奏讨白银无数,匪却越铲越多。只是因他为老八、十四那边的人,朝中为其开脱之人甚多。朝廷曾三次遣将前往,满礼均排斥不与合作,可一但战败,他不仅不引咎自责,反总率先弹劾他人。
“现东南沿海贼盗横行,日益猖獗,已连续掠夺数县,军民伤亡无数,甚至还敢抢军营中枪械,官署中亦被盗贼频频‘光顾’。今晨邸报又至,北通、白山两县几乎全县焚毁。皇上已下旨意,限期剿灭。因前番卑职曾上折恳请撤换两广总督,今日皇上询问可有合适人选,卑职想先请示一下王爷,该推荐何人方好?”顾天成斟酌一番,小心问道。
“朝里大臣们都怎么说?” 胤禛未答反问道。
“还不是和从前一样。”顾天成稍稍欠身,抱怨道:“皇上廷上指令商议,文武大臣们不过是纷纷揣测圣意,一味附和罢了。”
胤禛瞳底似浮阴霾,思绪飞转:这些朝中大员身居高位,却饱食终日无所用心,每每商议朝政,往往是“彼此推诿,不发一言”,也有假瞑打瞌睡,也有海阔天空闲聊散谈,等到需要拿出主意的时候,便鼓动一两个新来的科道官员发言表态,然后大家便“群相附合,以图塞责”。胤禛轻哼一声,思量一番,决断道: “我看举荐孔誉珣为好。”
顾天成闻言,大为吃惊,脱口道:“王爷,此人虽有军事才能,手段凌厉,可他素来名声不洁,太过爱财,举荐他,只怕要落人口实。”他略一犹豫,继续道:“他虽每赴一地上任,均政绩显著,捕盗安民,催收赋税俱有一手,可弹劾他的折子也从来未曾绝过。这其中固然有地方官员不满其苛政,挟私而告的,但所举报孔誉珣贪墨之劣迹,也未必全是空穴来风。”
“满礼他操守虽清,却办事无能,纵不爱钱,又与地方何益?自从东南沿海匪乱,朝廷拨放满礼的军饷已达上百万两,可结果匪越剿越多,所需银两更如无底洞般,深不见底,还耽误了时间,简直是比贪墨更为可怕。”胤禛一敛眉,淡然道:“况孔誉珣这人我知道他虽贪财,却都在明处,他能实心任事、整饬地方,不过是为人倨傲了些又行事苛严,故遭人非议。静东啊,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有时做事与做人,不可统一。两者若有抵触,则只能把做事放在第一了。”
……
不知不觉,两人已在书斋中密语了半日。顾天成起身正欲告辞,只听李青在外示意齐云山的古瓮水已送到了。胤禛唤他入内,见他拎着水壶,身后跟着女侍,提着食盒。
“水已烧了?” 胤禛问道。
“是。王爷,都过未时了,您还没用午膳,先进些点心吧。”李青恭身答道。
“噜嗦,把茶具摆上。” 胤禛吩咐后,转向一旁面露忐忑的顾天成道:“静东,你坐下,先喝一杯再走吧。”
说话间,李青已与侍女布妥茶具、茶点。李青沏水泡茶一应程序,做得细致认真,分毫不差,恭谨端过闻香杯递于胤禛。
胤禛举杯轻啜一小口,稍稍低头,从嘴唇两边吸入一口气,让茶汤混着空气在口鼻交界处翻搅,须臾,对着李青笑道:“果然是水坛的关系,用了这古瓮水,茶香馥郁,胜似兰花。静东,你觉得如何?”
顾天成早已饮完一盅,忙附言道:“果然好茶,回甘时犹让人有余味无穷的感觉。”
“烹茶,水之功居大。”胤禛脸容浮出笑意。前几日宛琬拖他跑去水月庵附近的齐云山上。胤禛见茂林岩崖深处,白色石隙中涌出的泉水,分外清亮,他掬上一捧品饮甘甜清冽,便让人装了些山泉带下山。当夜煮泉冲泡,茶味仍有浊气,胤禛不免有些失望。宛琬说或许是所用水坛不对,那几只盛水坛子都是新窑才出的,窑火气未退,难免会粘上腥土气,过些日子待她去寻些古瓮来让人取了水再与他送去。
顾天成不知其中缘由,见胤禛笑意不退,心中暗暗称奇,只叹这位雍亲王爷对事真是要求苛严,大到朝政,小至饮茶,俱是要求甚高,细致认真。待饮过三杯,顾天成起身告辞。他前脚刚走,李青又匆匆入内,恭谨递上刚送达的帖子。胤禛接过展开一瞧,“一群混蛋。”一声怒骂,吓得李青脚下一哆嗦,慌将欲劝他进食之事咽下,退至书斋门口,半掩上门。
窗外蝉声不停,胤禛坐于书案前,心烦气燥,想了想,还是摊开扔至一旁的信笺细细看了起来。
一头戴凉帽小厮手捧托盘蹑手蹑脚步入书斋,乌溜溜的眼珠看向端坐于书案后的胤禛。
他不知在看什么,十分入神,抿着薄唇,紧绷着脸,锐眸闪着戒备,好像敌人随时会从四面八方扑过来似。宛琬瞧得入迷,他的眼睫浓密如扇,眼角和眉心处镶着极淡的纹路,他的发是自然卷,散开辫时的鬈发模样,最让她着迷。一缕阳光投射过来,映着胤禛两鬓杂有几丝白发,她心下一紧,唉,她实在不懂,他就不能松弛一下下颚的线条吗?
窗外掠过阵凉风,拂过花草,跃窗而入,好似在她耳边述说着些什么,不知怎地,竟教她有些淡淡惆怅。
胤禛微抬眼角瞥见小厮衣袍,想是李青又来劝他用食,“你怎么又来了?出去。”他有些生气,脸庞慢慢抬起,定定地望着,没回过神来。
“哦。”宛琬掀了掀唇,还没挤出话,已忍不住先回他个灿烂笑容。一不留神从凉帽下钻出发丝十分调皮,随风轻扫着她麦色的脸颊,流露出一种脆弱温婉的气质。
宛琬放下手中食盘,轻轻叹气:“胤禛,你瘦了好大一圈。你做事能不能不要那么辛苦认真?”
他喉结微动,抿了抿唇,看着她。“认真些不好吗?”
“不是不好,可是……”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偏着头不住叹息。唉,这男人认真惯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怕她再怎么解释也说不通。
胤禛凝视着那张生气勃勃的秀脸,她是随着送古瓮水的侍卫一块来的吧,怕是在外等了许久,胸中温热,不由自主地,两人相视笑了。
此时,狗儿的吠叫清楚响起,元宝不知何时溜入,老大把年纪围绕着宛琬的脚边难得兴奋地乱吠,喉咙中还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李青急急跟上,放下托盘瓷罐,忍不住对着宛琬眨眨眼,她会心回笑。
李青一转身,满面笑容正对上胤禛面无表情地瞪住他。李青指指宛琬,结巴道:“她让奴才送‘踏雪寻梅’羹的。”弯身抱起元宝慌忙跑了出去,将门紧紧关上。
“你不要对什么人都笑。” 胤禛等李青被“瞪”跑后,深邃乌黑的眼光再度调回她脸上,口气近乎指责。
啊?连笑也犯了他的禁忌吗?算了,今天过节不与他计较,宛琬满不在乎的将食碟一一放好,拖过椅子欲坐他身边,已被人一把拽入他怀中,“你还不快吃,不然我要生气了,要发脾气了。”宛琬乖乖依他怀中,不忘回瞪他一眼。
以为他又要沉默到地老天荒,宛琬正欲发作,他紧盯住她的目光终于好心地放回食物上头,才瞧一眼,任性地撇撇嘴。“我不喜欢蚕豆,有豆腥气。”
糟糕,成熟的男人一旦孩子气,对女人来说,往往构成致命的吸引力。宛琬赶紧收回迷恋眼神,将他剔出的蚕豆瓣拣了回来,“乱讲,这叫豆香气,新鲜豆瓣酥炖着小肉圆熬出来都不知有多香呢。”宛琬一口吃下,嘴里念念叨叨,“你太挑剔了,不吃的东西那么多。”手中忙将丝瓜核桃仁换至他面前,继续施教。她小手不停,舀了两碗‘踏雪寻梅’羹,示意胤禛快吃。
胤禛眼角觑着她的一举一动,忙着将调皮的发丝塞在耳后,跟着两道秀眉舒弛,象是如何美味般的心满意足,伸出小舌舔掉沾在唇瓣上的汤汁……他胸口如忽遭一股力量袭击,忍不住闷哼。
“怎么?噎住了吗?”见他嘴角紧绷,宛琬吓了一跳,连忙替他端上水杯,轻拍他背,“来,喝点水。吃得这么慢也会噎住,真是小孩子。”她小声嘀咕。
胤禛夺过水杯扔至一边,力大了些,水溅于身。
“你是小孩子吗?不喝就不喝。”她轻嚷,拿起丝巾压住他溅湿的前襟。忍不住又开始念叨:“吃东西怎么可以那么偏食,怪不得总不长肉。还不肯好好吃,莫名也会噎着。人又倔,不喝水还弄得乱七八糟,你几岁了?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以这么任性……衣服都湿了一大片,要不还是换一件吧?不然透着心凉。”话音未落,小手蓦地被男性温热的掌心包裹住,柔润的双唇已被他轻轻吻住,他轻柔地吻着,反反复复地吻着,一如品尝人间美味,不肯错过点滴。宛琬双眼睁得大大,眸光如梦,碰上他微热的额头,蓦然清醒,挣脱出他怀抱。
“你吃完了,就快点去床边坐好。”宛琬压低声音,又开始狐假虎威。
“可是,”
“没有可是!”
“但是……”
“也没有但是!”她圆目一瞪,硬把他拖至榻边躺着。宛琬跑出去拧了条巾帕擦净了他的脸,又取出药匣,帮他在额上贴了块膏药,瞬间,沁凉透肤的药性胤禛让眼睛一瞠,怔怔瞧着她忙进忙出的身影。
“来,把药吃了,水也要全喝了。”她坐至榻边,手放在他后颈扶起他。
胤禛异常听话,一个口令,一个动作,张开嘴,含进她送上的香薷丸,又喝光杯里的温盐水。
见他这回合作地喝完了淡盐水,宛琬赞许地点点头,动手帮他脱去外袍,上衣平卧下,取出些细盐一握,揉擦他颈项、肩膀、两手腕、前后心等八处,擦出许多红点,紧接着用拇指螺纹面,由轻至重拿捏他合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