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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我们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李世民一捶身边的桌子,痛心疾首地说道。
尉迟恭终于不忍,上前来轻拍我的肩头,宽慰说道:“妹妹,人死不能复生……”
“他说过他不会死的,不会!”我抬头呼喊道,泪眼蒙胧中,瞥到尉迟恭靴中的匕首,猛然劈手夺过,闪电般往心口刺去。
尉迟恭大骇,急忙伸手紧紧抓住刀刃。刀锋割破他掌心,滴滴鲜血滴落在地毯上。我松开手,复又趴在罗成尸身上,嘶哑着哭喊:“大哥,你便让我随他去了吧!没有了他,我偷生在世上,又有何意义?”
“罗成在九泉之下见你这样,他如何会安息?”尉迟恭涩声说道,“他既然已去,便让他走得安心吧。”
“我就是不要他走得安心,要他眷恋着我,要他回来。他不回来,我便去找他。总之无论如何,今生今世,我只要跟着罗成……”我说着,已是泣不成声,只觉得心中一揪一揪的,泪水如泛滥的洪水,肆意奔流。
“小雅,罗将军去世,我们都很心痛。但以你的见识,真觉得死掉之后便能与他重聚吗?你这样轻率生命,又有何用?”我抬头看去,只见李世民眼含泪光,正俯身温言对我说。
我用手拭去满脖子的泪水,哀然说:“我本以为今生会与他相守到白头,谁知……难道,我便要带着这份无法承受的痛,来渡过余生吗?这样,还不如早日做个了断。”
我见罗成脸上,沾满了我滴落的泪痕,便掏出手帕细心替他擦去,顺便理顺了他散乱的发丝。虽然尸身的颜色已经灰青,但在我心中,他依然是俊逸非凡的罗成。忽然,我留意到他的脖子上居然有线缝的痕迹,仔细去看,罗成的尸首居然是被重新缝合起来的。我不禁震惊:“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如此狠心,竟让他尸首异处?”
尉迟恭长叹一声:“刘黑闼寻得罗成的尸首后,便命人将他的头颅砍下,挂在城头示众,以杀我军的威风。王爷花了重金,又费了许多口舌,他方肯把尸体还回来。”
我痛心地抚着缝合之处,咬牙哭道:“刘黑闼,生前的他你不肯放过,可为何连死后的,你也要这般糟蹋?!”
雪地上那幕万箭穿心的凄惨场景,此时又呈现在我眼前。那影影绰绰中,必定有他刘黑闼的身影。我“咕咚”一声跪倒在李世民面前,沉声说:“小雅请王爷赐我一袭玄甲,一则为夫戴孝,二则,我要亲手杀死刘黑闼,以慰先夫在天之灵!”
李世民将我扶起,说道:“只要你不再去寻死觅活,本王便答应你。”
我复又坐回榻侧,凝神看着尸身,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罗成嘴边那轻轻的笑纹,是否意味着他走时的满足?无论何时,他总是个乐观之人。平日与他的快乐片断,此时便如放电影一样,在脑海中一幕一幕地出现。我的嘴角不期然,也牵起了这么一丝笑意,心中却是酸楚万分,不禁又趴在他身上大哭起来,牵动着背上和胸前的伤口,大声咳嗽不止。
“小雅,先回去喝药吧。”秦叔宝温言说着,弯身来扶我。
“我不要!”我立刻哭着伏下身去,紧紧抱着罗成的尸体,太大的动作又引出一阵狂咳,嘴里犹断断续续地说:“今晚我要在此陪着罗成。”
众人面面相觑,看到我咳出缕缕血丝,染红了白布,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擦擦嘴角的血迹,又喃喃说道:“为何死的不是我?我胸前背后都中了多箭,为何就不死?若死的是我,那该多好!”
“罗将军身上的箭伤,比你多多了。听说当时他伏在你身上,替你挡掉了许多箭。你看,他临死前犹要保护你,可见他多希望你能活下去。”秦叔宝不失时机地劝导,又对小楚说:“烦你把药再热一下端过来。”
我没再理旁人,兀自沉浸在哀伤之中,满脑子除了罗成的音容笑貌,便是他的一言一行。耳边只听得有人来回地劝说,可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再后来,帐内众人似乎渐渐散去,然而在我眼中看来,他们本就与透明人没什么两样。
“夫人,该喝药了。”小楚在身边劝说。
“嗯。”我机械地应着,却没有任何动作。
“你不用药,身体如何复原?又怎能替罗将军报仇?”正是秦叔宝的声音。我倏地做起,伸手夺过药碗仰头一口气喝干,又伏在罗成尸身上一动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营帐慢慢暖和起来,一盆炭火在身边噼啪轻响。我抬起头,见秦叔宝和尉迟恭依然留在帐内。我揉着干涩的双眼,嘶哑着声音说道:“你们都回去吧,有罗成在此陪我,便足够了。”
一夜间,哭哭醒醒不知多少回。梦里、醒着,眼前晃动的全都是他。我不知道,这日后的千万个长夜,没有了罗成温暖的怀抱,该如何渡过。
大军还要作战,罗成的尸身不可能放置太久。我坚决反对把他埋葬在那山陵中,生怕与他从此各分东西。
“火化了吧,我要把他的骨灰置于瓷坛中,时刻带在身边。”我看了罗成最后一眼,咬牙盖上白布,让侍卫抬出,却又忍不住跌爬着尾随而去。
红红的烈火燃起,热烈的如罗成平日的爱。我跪在雪地上,看着与我两情相悦的男人终化为灰烬。当火灭烟散时,我也已经变成了一堆雪人。肌肤的冰冻,犹不及心中的寒冷。
武德五年(公元622年)二月二十九日,就在罗成身亡的第四天,唐军对洺水城展开了猛烈的进攻,当天便攻下了洺水。当我策马飞奔入城,却无法找到刘黑闼的身影,方知道此时,他已经回到了洺州。我怀抱盛着罗成骨灰的瓷罐,伫立在城头,看着落霞孤鹜,想到前不久在此处,我才与他谈笑风生,想不到此时,已是阴阳相隔了,不禁失声痛哭。
紧接着,李世民依旧在洺水南岸安营扎寨,与罗艺的大军包围洺州城,切断了汉东军一切水陆通道。汉东军被困于孤城,很快便面临着粮草断绝的危机。李世民遂安排人手,于洺水上有修筑好堤坝,等着汉东军自投罗网。
这日,刘黑闼终于沉不住气,亲自率领两万兵马渡河杀将过来。
“好!我等你多时了。”我披挂整齐,握着腰间剑柄,看到铜镜中自己的脸色在一袭玄甲的映衬下,更是苍白。
大军已布好阵势,弓箭长矛交错着,迎向渡水而来的汉东军,很快便胶着在一起。李世民为首的玄甲军,此时正站在高地,看到刘黑闼的车辇,正在前方骑兵的掩护下,缓缓前进。
我俯身去抚摸悬在马颈下的包裹,隔着绸布,感受到瓷罐透出的丝丝凉气。
“杀!”李世民一举军刀,我随着这黑色飓风,从山坡上席卷而下。所到之处,敌军士卒的血花飞舞,然而我的眼中,始终只盯那辆锦幔战车。我对罗成的思念与日俱增,对他的恨意便与日俱浓。是他粉碎了我与罗成双宿双栖的梦。
前方的保护层,在玄甲军的猛烈攻击下,很快便被撕破。刘黑闼已经完全暴露在我的视线下了。“驾!”我狠抽一鞭,战马如一阵风,直冲到他跟前。
“刘黑闼,纳命来!”我大声喊道,把一柄长剑舞成一团光圈。
刘黑闼慌忙举起兵器抵挡,但看到黑压压的铁骑,正如乌云盖定般卷来,已是无心恋战,慌张之下,大腿被我刺中一剑。
他一惊,慌忙调转马头飞奔逃命。我立刻策马穷追,他的亲卫兵见状,纷纷涌上前来阻拦。我下手丝毫不容情,把阻拦者一一刺下马。边追边打间,已是奔出了主战场。
刘黑闼一路狂奔,忽地发现路已到尽头,再往前去竟然是一片荆棘丛。他纵马立在江边,见亲兵已被我砍的落花流水,自己却再无退路,便一勒缰绳,冷冷问道:“擒了寡人,李唐会给你多少好处?你若能归顺,寡人必承诺你双倍奖赏。”
我纵声长笑,厉声喝道:“若你能还我一个活的罗成,我便饶你不死!”
刘黑闼脸色一变,问道:“你究竟是何人?罗成于你,有这等重要?”
我苍白了脸,赶马逼上几步:“聊与子同归,聊与子如一兮!我正是他的未亡人。”说着,解下马脖上的包裹,“你的头颅,便是我与他相逢时,要送上的礼物!”
刘黑闼忽然哈哈大笑,抽出弯刀,喊道:“好!原来是要为夫报仇!你尽管放马过来,我刘黑闼不信就敌不过一个女流之辈!”
我冷笑一声,立马横剑。正在此时,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远远听到秦叔宝大喊道:“小雅,穷寇莫追!”刘黑闼一看是秦叔宝,顿时吓得脸色煞白。
只见他一咬牙,忽地圈转马头涉水前进,妄图渡河而去。“你休想跑!”我怒吼一声,赶马正要上前,却被赶至的秦叔宝拦在前方。
“让他去!”秦叔宝沉声说道。
“让开!我非杀了他不可!”眼看着刘黑闼便要跑到河中央,我急忙要追,却被秦叔宝紧紧拉住,一时挣脱不开。
忽然间,耳边传来如雷鸣般轰隆隆声,秦叔宝用力把我拖后数尺,不多时,只见翻腾的河水从上游咆哮而下,——原来是李世民下命缺堤放水了。
再看河中,刘黑闼避无可避,被一个个巨浪劈头盖脸地打过来,瞬间便被冲得无影无踪。
巨浪夹杂着山崩地裂的声音远去,怒吼的江河渐渐平复,河面上漂浮着不少敌我双方兵卒的尸体。若史书上记载无误,其年七月,刘黑闼还会卷土重来。这场大水,看来并未把他淹死。
我长叹一声,喃喃地说道:“我终究还是不能亲手为他报仇。我连这样的事都办不好,又有何面目去见他?”
我对这些历史,都了如指掌,可为何偏偏对罗成的这场劫难毫不知情?我曾读过许多史书,可为何罗成堂堂三品大员,在其上却不曾提到一字一句?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错?我无法参透这一切,但即便是弄清楚又怎样?罗成毕竟不能起死回生了。
秦叔宝走到我身侧,柔声劝道:“时候不早了,回营去吧。”
我默默点头,抱着骨灰坛子,翻身上马。
杀退汉东主力军之后,唐军接连攻下十多个州县,本拟一举收回所有失地。可就在此时,忽从京师传来急召,李渊八百里加急命李世民收兵回京。不得已下,李世民只好命李神通与徐茂功留下继续作战,于五月率众班师回朝。
★ 情俱往矣
战地与府中,一直不曾有书信往来,因而罗府上下对罗成的已故的消息全然不知。
我踏进卧房,看到大红双喜的剪纸窗花,还没来得及换下,色泽依然亮丽如初;龙凤呈祥的锦衾,鸳鸯戏水的枕套,都似乎还留有罗成的余温。而廊前的七彩宫灯,已然换上惨淡的白色灯笼。一年未过,新婚之期未曾满,不想却已是新寡之时。当日欢欢喜喜地与他同去,又何曾会想到今日的凄凉?
我静静地收拾着罗成生前所用之物,这些物件,无一不勾起我对以往的回忆。
这一件长袍,是上次与我去华山游玩时所穿;那一双我纳的丑陋鞋底,穿不到一个月便破了,他却还不舍得扔,还笑说留有我的余香;他还喜用那一杆羊毫笔,在纸上画下我的容颜……我一件件反复看着,泪水滂沱而下。亡夫之痛,已从初时的歇斯底里,沉淀成厚重的郁结,亦如心头上的钢针,稍一触及就是鲜血淋漓。
“夫人,”四喜儿轻着脚步走进来,声音嘶哑地唤道。我闻声抬头,见她手捧素色被褥,眼眶红红。
“这是新赶好的被褥,奴婢来替夫人换上。”四喜儿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