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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团的牛粪被史迪踩散了,与泥水混在一起,我们已不好意思故伎重演。兄弟们一个不剩地沾染过后,班长把队伍重新整好,朝史迪挥了挥手。史迪咬着嘴唇跑到班长身边,立正站直抬起头,看着班长那张被牛粪糟蹋的脸。班长不愠不怒,一手指着嘴角的污物,另一只作巴掌状朝史迪伸出,说:
——小伙子,记住。今天晚上给我买五瓶啤酒,洗洗嘴巴哟。晚上,我和史迪去服务社买啤酒给班长洗嘴巴,顺便给他弄了两包洗胃的花生和洗肺的 “阿诗玛”。
班长带领我们去了操场。史迪把啤酒递给班长,说,向您倒个歉,下午那事情我不是故意的。
班长说,不要狡辩了,我不会介意。本来是想戏弄你的,没想反被你小子给戏弄了,有意思哩。
第二部分被军队生活迅速异化
班长抓起啤酒,咕咕咚咚一饮而尽。不出十分钟,五瓶啤酒就被我们喝光了。史迪去服务社又拎了十瓶过来。十瓶啤酒剩四瓶的时候,班长已有少许醉意,话也多了起来,说,兄弟,不瞒你说,老子当兵不多不少已经四年了,今年就该滚他妈的蛋了。四年了,什么样的兵我没见过?像你们这样有意思的新兵,还真是头一回。我带过的兵当上军官的有好几个呢,我初中同学的儿子都三岁了。
说完,班长叹了口气,满脸的怅然若失。
史迪说,班长,你是不是想女朋友了?
班长说,能不想吗?老母亲在家都急出病了。你们有女朋友吗?
史迪说,我的女朋友比咱们七班的人数还多呢。
班长更加感慨了,说,如果不是在军队受客观条件限制,说不定我也像你一样交了不少女朋友哪。
史迪说,爱无处不在,驻地姑娘也可以泡呀?
班长说,那是违反纪律的事情。
史迪说,我看过《条令条例》。上面说“原则上不准与驻地女青年谈恋爱”。任何事情只要加上“原则上”,就说明给你留有“原则下”的余地。
班长说,你看错了。上面说的是“现役军官原则上不准与驻地女青年谈恋爱”。再说了,我已经是有女朋友的人了,哪能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情呢?
我向班长问起他女朋友的情况,班长指着手里“阿诗玛”香烟上面的女人头像,说,我女朋友长得有点儿像这个。特别是她那双眼睛,会说话。可惜啊,照片被我弄丢了。
我想起刚到军队那天捡到的照片,实在不明白到底是那手捏塑料玫瑰花村姑的眼睛会说话,还是班长的眼睛会问话。史迪打趣地说,班长,红颜祸水,小心挨淹。
班长说,不会的不会的。去年我探家归队的时候,她把我送到车上。车快开了,她趴在我耳朵上,悄悄地说当兵的你真坏,让一个女孩在一夜之间完成了具有历史和现实双重意义的重大转变…… 晚上回到床上,我莫名其妙地想起了玲玲,顿时睡意全无。
我趴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给玲玲写了封信。信上,我向她简单说了来军队之后发生的一些有趣的事情,还告诉她我理了个秃瓢儿。末了,我要她见信后到我家去一趟,替我向我的父母报声平安。
写给玲玲的信寄出不久,我便收到了回信,玲玲在信上说: ——收到你来信当天,我到你家去了一趟。刘叔叔还是以前的老样子,只是比以前更瘦了。阿姨也瘦了,好像还有些显老。她现在搬到你以前住的房间去住了。你那间屋子没太多变化,但比原来干净多了。墙上多了一张中国地图,你服役的地方被阿姨用红笔圈了起来。我告诉阿姨你给我来信了,她可高兴了,问我你都在信上说了些什么。我把信拿给她看,她看着看着就哭了。看完了信,她问我第一页呢?我支支吾吾地说第一页上没什么好看的,阿姨含着泪水笑了。后来刘叔叔拎着酒瓶走了过来,问我你在军队挨打没有。我说刘健在信上没说。他说不挨打那就叫怪了,然后拿笔抄下了你的地址。
你在军队挨打了吗?别不好意思告诉我,我不会介意的,也不会告诉别人。
挺想你的,回信能寄张照片吗?让我仔细看看你变了多少。理了个光头?不再像以前那么波希米亚了吧?我现在的学习成绩还是那老样,不上不下,不高不低,中也。如你所想,又有男孩子追我了,但我不喜欢他们,跟他们在一起特没劲。前几天还有个男孩送我玫瑰花,我接过之后就像你那次接我的花一样,当场就对那男孩阴沉下脸,抑扬顿挫地念着“要” 、“不要”、“该丢掉”,一片一片地把花瓣剥掉。剥到最后那个花瓣,刚好念到“该丢掉 ”。男孩恐怖地望着飘落满地的血红花瓣,撒腿就跑,你可别吃醋哟…… 玲玲的这封信写得挺长,用了六页信纸。最后一页,她用彩笔画了幅卡通画——
一位身穿吊带连衣裙的小女孩,坐在光秃秃的橡树下读信。蝴蝶在女孩脚下飞舞,女孩脸蛋上飘着朵朵红晕,旁边还画了个心形气泡,气泡里写着岳飞的《满江红》。画面有两度景深,一度景深处是玲玲想象中的士兵持枪形象。士兵肩膀上还画了两道民航飞机驾驶员一样的军衔。二度景深处是一面迎风招展的“八一”军旗。整幅画的色彩与构图都很别致,清新可爱,充满了少女气息。惟一的不足之处是那个龇牙咧嘴的持枪士兵过于凶恶丑陋,简直就是对军人形象的歪曲。士兵手里的那把枪看上去也很别扭,看第二遍时我才发现,玲玲把士兵手中的冲锋枪抽象成了吉他的形状。
我开始感到震惊。在玲玲的提醒下,我为自己被军队生活迅速异化感到无比震惊。
到军队去!大丈夫当战死疆场、马革裹尸。
到军队去!效忠君主、佐证性别,捍卫骁战祖先的刚烈英名。
到军队去!励精图治、好风长吟,报报被学校击中要害的一箭之仇。
到军队去!披甲挂胄、金戈铁马,甩给父亲年轻时代的一记响亮耳光!
到军队去!目送飞鸿、手挥五弦,用音乐给解放军开剂补药!提提精神!
到军队去!重整旗鼓、东山再起,等我在军队里混出了名堂,安排手下把校长和教务处主任接到我的官邸里住上一段时间,每天派人给他们送去山珍海味……
第二部分服役前的誓言
这是服役前的誓言,而现在,我几乎快把它忘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已有好多天没碰过的吉他,它孤零零地倚在墙上,很可怜。
他妈的我千里迢迢背着吉他来到军队,难道是为了把它挂在墙上装饰兵房的吗?!当晚,体能训练过后,史迪又怂恿晏凡去服务社买啤酒了。瞬间,我对这种场景极端地厌恶起来。
我说,史迪,你是酒精依赖了还是想在军队喝出个名堂,然后被好酒的将军发现,把你招进皇宫陪他喝酒从而立功受奖、衣锦还乡?睁眼看看吧,咱们现在成什么样子了!这叫什么状态啊?估计琴弦都快锈断了!早知道这样何必来军队,在家喝酒比在这儿舒服多了。喝死都没人管,只要最后不忘结账。
史迪在门口愣了一会儿,走到我面前,把手放在我额头摸了摸,说,你没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含沙射影带指桑骂槐的,谁刺激你了?走呀,喝酒去,解解乏,整天累死累活地训练,又他妈没仗打,我们得给自己找点儿乐子呀。
我说,你的贝司在哪儿你还知道吗?看看你的琴弦锈了没有?
史迪说,爱锈不锈!实话告诉你,在路上我就知道咱们的梦想没戏了!
晏凡在一边把双手挺有派头地手插在军装口袋里,一边说,刘健你怎么突然变得跟班长骨干似的?不会是连长答应过你什么吧?嘉奖还是口头表扬?以你的修行,不会稀罕那些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呀?噢,我明白了,原来是连长准备提拔我们刘健当副连长呢。
我实在是懒得理会他的插科打诨,但我还是忍不住回敬了他,说,你猜对了,连长正打算给我配把“五四”手枪呢。晏凡,你就别装了,要是真牛B你就像杰克一样,双手插在干瘪口袋里到“泰坦尼克号”上邂逅贵妇露丝去,露丝给你喝上等的“白兰地”。你还背着画板来军队干吗?难道是为了偷偷摸摸喝几口酒,才背着画板千里迢迢奔这大山深处服役?在广州街头给行人画像那会儿没把啤酒喝够吗?广州警察把你拘留起来的时候每天都给你送两瓶啤酒吧?
晏凡蒙了,把插在口袋里的双手掏了出来,交叉在屁股后,半晌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他默默回到床边,把画板从床铺下抽出,将一块刷好乳胶的画布钉在墙壁上,然后打开颜料盒,开始朝调色板上挤颜料……史迪靠在门口看着忙碌的晏凡,垂头丧气了一阵子。
片刻,史迪掏出香烟,朝我甩了一根,说,咱们也开始吧?
我把琴从墙上取下,史迪把贝司从琴袋里拽出,擦去上面的细微灰尘,互相定音。
不过半个小时的光景,我们就写出了来到军队后的第一首歌曲:《卒子》卒子,站在河边
卒子,离老将最远
卒子,微不足道
卒子,一夫当关
呆在河边卒子总是觉得烦
过河那边卒子不安全
马走日呀象走田
车走平路炮翻山
卒子,没有退路
卒子,勇往直前
养兵一日用兵千年
越接越长越截越短
长枪短炮长治久安
姑息忍受姑息养奸卒子,还在河边
卒子,双眼耽耽
卒子,不愿自取其辱
卒子,不愿解甲归田
呆在河边卒子还是觉得烦
过河那边卒子不怕不安全
马走日呀象走田
车走平路炮翻山
卒子,没有退路
卒子,勇往直前
教卒子使用核武器
教卒子使用原子弹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当头炮,马来跳
你的马卧槽,我架马后炮
你吃我的车,我吃你的马
你吃我的马,我吃你的炮
将,将将将,将
来一招釜底抽薪
来一招围魏救赵
将,将将将,将
单车难赢士象全
单车寡炮胡球闹
将,将将将,将
黑的比红的狡猾啦
两岸没有童话啦
将,将将将,将
先下手为强
第二部分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
后下手遭殃《卒子》排了两遍,史迪开始记谱,说,还写“破茧乐队”吗?我总觉得这名字不大吉利。于是说,干脆换个名字吧,你想几个我想几个,然后抓阄。
我说,别抓了,我已经想好,“十六分之二拍”,怎么样?
史迪说,嗨,我操!有思想、深刻,这名字不错!
史迪先在印有“中国人民解放军×××××部队”笺头的信纸上居中写下“十六分之二拍乐队”,然后是写出这首歌完成的时间、地点。最后是歌名、调式、和弦、节拍及乐曲的反复部分等等,中间还有许多表示日后加鼓的箭头。完后,史迪把信纸递给我,让我把歌词填在乐谱之间。
说来好笑,我竟然不识五线谱,连简谱都不识。但我总能在某个调式下抠出几个动听和弦,顺着和弦轮廓哼出几段旋律,然后再把这些旋律串在一起,一首歌曲就产生了。“破茧 ”时期的那些歌曲就是被我这样写出,随即被史迪记在了纸上。史迪的记性和乐感都特别出色,你顺便哼一段旋律、拍一下巴掌、敲一敲门窗甚至跺一下脚,他都能听出这个声响在五线谱里该唱什么调的什么音。
记完了谱,我和史迪开始照谱排练。其他班排的兄弟闻声前来围观,在我们的乐曲中吆三喝四。
晏凡手托调色板,一边朝画布上洒脱地涂抹颜料,一边跟随《卒子》的节拍摇晃脑袋。山东兄弟倒是安稳,作沉思状,看着宿舍里的因为激昂音乐而变得混乱的场面,偶尔在笔记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