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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灵-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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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森曾说但丁这个人的背景,十分复杂,真是一点也不错。从所有的资料,综合起来,简略地介绍一下但丁·鄂斯曼这个人,也饶有趣味。

但丁·鄂斯曼自称土耳其鄂斯曼王朝的最后传人,可是根据记录,他却在保加利亚出世。在鄂斯曼王朝的全盛时期,保加利亚曾是土耳其的附属,两地的关系,本来就很密切。

但丁的父亲,是土耳其民主革命时期,在政局混乱中逃出来的一个宫中女子所生,出生地点,是在保加利亚皇族的一个古堡之中。说起来真是复杂,这个女子,逃出土耳其时,已经怀孕,她坚称孩子是土耳其皇帝的。而当时,她一定也持有一定的皇族信物,所以才使保加利亚的贵族收留了她。至于她所持的信物是甚么,没有人知道。这个女子在保加利亚,生下了但丁的父亲,但丁的父亲长大之后,娶了一个保加利亚女子为妻,但丁的父亲相当短命,在二次世界大战中丧生,但丁也是遗腹子,出生于一九四四年。

谁都知道,一九四五年,大战结束,保加利亚落入了苏联的掌握。那时,但丁的父亲死了,可是他的祖母却还健在,那女人十分有办法,在大战结束的第二年,就将但丁从保加利亚,带到了瑞士。而但丁的母亲,那个保加利亚女子,从此下落不明。

从这里起,情形比较简单,但丁和他的祖母在一起生活。必须一提的是:但丁的祖母,就是当年自土耳其皇宫中逃出来的那个宫女。

但丁在瑞士受初级和中等教育,在法国、德国和英国,受高等教育,精通好几国的语言。而他最特出的才能是珠宝鉴定,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本领。有一则传奇性的记载是:当他十二岁的那年,在一次的社交场合中,他就当众指出,当时参加宴会的一个公爵夫人所佩戴的珍饰,其中有一半是假的。公爵夫人当时勃然大怒,还曾掌掴这个说话不知轻重的少年。

可是一个月后,这位公爵夫人却亲自登门,向这个少年道歉,因为她发现她的珍饰,的确有一半是假的。她的丈夫,那个落魄公爵将她的珍饰的一半拿去卖掉了,换了假的宝石来骗她。

但丁·鄂斯曼的这份本领,在他进入社会后,迅速为世界各地的大珠宝商所赏识。当一块宝石放在他的面前,他只要凝视上三五分钟,就能够说出这块宝石的来历,包括曾为甚么人拥有过,是在甚么地方开采出来,用甚么方法琢磨过。有时,甚至还能指出这块宝石的原石应该有多大,和这块宝石原石琢成的其他宝石,应该是甚么形状,等等。

他对宝石、钻石质量的鉴定能力更强,一直到电脑鉴定系统出现之前,他的鉴定是最后的权威。甚至一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宁愿相信他的鉴定,而不相信精密仪器。

令人迷惑的是,但丁本身,从未以拥有任何珠宝出名。但是接近他的人,都一致相信,在他的祖母手里,有著一批稀世奇珍。因为这位老夫人来自鄂斯曼王室。而且,她十分富有,大战结束后,她带著但丁到了瑞士,一下子就买下了日内瓦湖边一幢有十六间卧室的大别墅。但丁本身也有著花不完的钱,经济来源自然是他祖母的支持。

令人相信但丁祖母手中,有著一批稀世奇珍的经过,也很偶然。有一次,一个法国珠宝商,买进了一套蓝宝石首饰,质量之佳,无出其右,镶工极其精致,而有著明显的中东风格。珠宝商通过律师买入,律师决不肯透露卖家的来历。珠宝商请但丁来鉴定,当时在场的人不少,人人都可以看到但丁在看到了这套珍饰之后的震动,他当时只说了两句话,一句对珠宝商说:“这些蓝宝石的真正价值,是你付出的价钱的十倍!”另一句,是他喃喃自语,给人家听到的,他低叹著:“祖母,你不该将这套蓝宝石卖掉的。”这两句话,引起了两个后果。第一个后果是这套蓝宝石珍饰,后来在拍卖之中,果然以比珠宝商收购价格的十倍转手。

第二个后果是人家相信,这珍饰的卖主,是但丁的祖母,也相信但丁祖母手上,还有著其他珍宝。

但丁一直过著花花公子的生活,在珠宝界和上层社会中,受到尊敬。珠宝界尊敬他的理由和上层社会尊敬他的理由一样,全是由于他的特殊才能,几乎每一个认识他的豪富,都想把自己的珍藏拿出来给他鉴定一下。

看完了但丁的资料,我不禁苦笑。

虽然他比普通人古怪,但是和“骗子”绝对搭不上关系。可是我却偏偏把他当作了骗子!难怪他当时恼怒程度如此之甚。我吸了一口气,合上了文件夹,去看乔森时,只见他仍然维持著原来的姿势,不时眨一下眼。

我道:“这个人,比我想像中还要不简单,他参加这次展览……”

乔森欠了一下身子:“展品若被人看中,买主多半会要求由他来鉴定,所以他是大会的特级贵宾。不过我总觉得这个人古里古怪的,你和他之间,有甚么纠缠?”

我苦笑道:“我们在酒吧中偶遇,他向我提及了一个宝藏,我把他当骗子轰了出去。”

乔森听了,先是一呆,接著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很开心,这是这次我见到他之后,第一次看到他那么开心,但是他笑了几声,立时又回复了沉郁道:“他绝不会是骗子,这一点可以肯定。”

我又道:“他随身所带著的钻石和宝石,我看比这个展览会中的任何一件珍宝更好。”第四部:我们的灵魂在哪里?

乔森听得我这样说,不禁呆了一呆,像是不明白我在说甚么。我就把但丁解下皮带,将皮带的反面对著我,而在他的皮带的反面,有著许多钻石的经过,向乔森讲述了一遍。

乔森静静地听著,并没有表示甚么意见。等到我讲完,他才“嗯”地一声:“看来,传说是真的。人家早就传说,但丁的祖母,当年离开君士坦丁堡,带走了一批奇珍异宝。”

我道:“那么,照你看来,他向我提及的那个宝藏,是不是……”

我想听听乔森的意见,出乎我意料之外,好端端在和我讲话的乔森,一听得我这样问,不等我讲完话,陡然跳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分钟之内,乔森的行动之怪异,当真是奇特到了极点。

当然他的行动和言语,并不是怪诞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而只是一个人在暴怒之后的正常反应。可是问题就在于:他绝对没有理由暴怒,我甚么也没有说,只不过提及了但丁所说的那个宝藏,想听听他的意见。

乔森自沙发上跳了起来,先是发出了一下如同夜枭被人烧了尾巴一样的怪叫声,然后,双手紧握著拳,右拳挥舞著,看来像是要向我打来。

他的这种行动,已经将我吓了一大跳,不但立即后退了一步,而且立时拿起一只沙发垫子来,以防他万一挥拳相向,我可以抵挡。

可是他却只是挥著拳,而他的脸色,变成了可怕的铁青色,额上青筋绽起,声嘶力竭叫道:“你,甚么宝藏?说来说去,就是宝藏,珍宝,金钱!”

他叫得极大声,我相信和我同楼的根德公爵、泰国公主他们,一定也可以听到他的怪叫声。

一时之间,实在不知道该做甚么才好,我只好道:“冷静点,乔森,冷静点。”

由于我根本不知道他为甚么要激动,所以也无从劝起,乔森继续暴跳如雷:“钱、珍宝、权位,这些就是我们的灵魂?连你,卫斯理也真的这样想,认为我们的灵魂,就是亮晶晶的石头?”

不是看他说得那么认真,我真将他当作神经病。他在这样说的时候,一双布满红丝的眼睛,睁得老大,瞪著我,由他的眼中所射出来的那种光芒,充满怀疑、怨恨、不平。

这时,我真不知道是发笑好,还是生气好,只好也提高了声音:“你他妈的胡说八道些甚么?”

乔森伸出手来,直指著我的鼻子:“你,你的灵魂在哪里?”

他突然之间,从语无伦次变成问出了这样严肃玄妙的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别说我没有准备,绝无法回答,就算在最冷静的环境之下,给我充分的时间,我也一样回答不出来。

所以,我只好张口结舌地望著他,而乔森神态转变突兀,他问那句话的时候,声势汹汹,但我还没有回答,他已经变得极度的悲哀,用近乎哭音问:“你的灵魂在哪里?我的灵魂在哪里?我们的灵魂在哪里?卫斯理,你甚么都知道,求求你告诉我。”

他说到最后,双手紧握著,手指和手指紧紧地扭在一起,扭得那么用力,以致指节发白,而且发出“格格”的声响。

照乔森这种情形看来,他实在想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而且像是对这人类自从有了文明以来,就不断有人思考的问题,立刻就希望获得答案。

我不禁十分同情他。普通人情绪不稳定十分寻常。但是乔森,这种情形实在不应该发生在他的身上,如今既然发生,一定有极其重大的原因。

我迅速地转著念,想先令他冷静下来,他又在哑著声叫道:“你是甚么都知道的人……”

我也必须大声叫喊,才能令他听到我。而且这种接近疯狂的情绪会传染,我自己也觉得渐渐有点不可克制起来。

我叫道:“我绝不是甚么都知道的人,世界上也没有人甚么都知道。”

乔森的声音更高,又伸手指著我:“你刚才提到了宝藏,我就像看到了你的灵魂。”

我真是啼笑皆非:“你才在问我的灵魂在甚么地方,又说看到了我的灵魂,既然看到了,又何必问我?”

这两句话,我才一讲出口,就非常后悔,因为我这两句话有逻辑,因为,既然,何必,等等。而乔森这时,根本半疯狂,和他去讲道理,那有甚么用处?

果然,我的话才一出口,他就吼叫道:“你的灵魂,就在那些珍宝里面,所谓宝藏,藏的不是其他,就是人的灵魂,我们的灵魂。”

我疾转过身去,拿起酒瓶,对准瓶口,“咕嘟”喝了一大口酒。

酒有时能令人兴奋,有时也会使人镇定。我感到酒的暖流在身体之中流转,我已经感到,从他自沙发上忽然跳起,倒并不是全部语无伦次,而有一定目的。不知道由于他的表达能力差,还是我的领悟力差,我没法子弄得明白他究竟想表达甚么。

我转回身,乔森又坐了下来,双手捧著头,身子微微发抖,看来正十分痛苦。

我向他走过去,手按在他的肩上,他立时又将手按在我的手背上,我道:“乔森,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表达些甚么,真的不明白。”

乔森呆了片刻,才抬起头,向我望来,神情苦涩。他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之内,神情变化之大、之多,真是难以描述。

这时,他说:“算了,算我刚才甚么都没有说过。对不起,我只是一时冲动。”

我皱著眉:“乔森,你在承受著甚么压力?可不可以告诉我?”

乔森转过头去,不望向我:“你在胡说些甚么?谁会加压力给我?”

我真是很生气,冷笑一声:“那么,在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谁在你的房间里?”

乔森陡然震动了一下,但他真是一个杰出的情报人员,那一下震动,如此之短暂,不是我早留了意,根本看不出来。接著,他就打了一个哈哈:“甚么人在我房间?你这鬼灵精,你怎么知道我在房间里收留了一个女人?”

我替他感到悲哀,他以为自己承认风流,就可以将我骗过去,我本来不想太过问人家的事,如果这个人存心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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