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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完全没有觉察!
因为那人完全没有形体。
——月光和星光,都照不出那人的轮廓。
直至他现在打开了一对红色的眼。
(大概刚才他是一直合着眼的吧!)
耶律银冲这才惊觉这人已跟自己距离如此之近;甚至能感觉得到对方的心跳。
心跳声。
如密鼓。
诡。
如巫鼓。
剧。
如战鼓。
——那已不只是对方的心跳声。
也是自己的心跳。
这刹瞬之间,他知道他是谁了!
听到一点诡异的声响,于是,穿穿爬了起来,往窗口望望,脸上沾了几滴雨。——外面虽有星有月,但仍甚黑。
——还下着毛毛雨吧?
——那个铁砧一般的人影,大概是耶律大哥吧?他蹲在那儿干什么?他未曾细看。
同时也看不仔细。
因为迎着冷风一撞,他想呕吐。
他急着要出来呕吐。
他想把五脏一起吐掉,才能舒舒服服的从头活过。
(真是的,外面又吵什么啦!)
(也是的,外头下着冷雨,耶律大哥蹲在那儿掘蚯蚓不成?!)
耶律银冲恨极了。
他很自己蹲了下来。
他能拼命。
他敢拼命。
可是,一旦蹲了下来,想拼命,也得要先站{奇书qisuu手机电子书}起来才能扑过去。
(可是对方会让他有机会站起来吗?)
(对方既然已杀了老何,会不向自己出手吗?)
(自己有把握击倒对方吗?)
(——自己到底应该叫喊、反击还是等?)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种声音:呕吐的声音。
不仅是他听到。
他的敌人也听到了。
——那对红火厉了一厉。
就在这刹那之间,耶律银冲动了。
他扑向对方——就连站直来也省却了,像蹲伏的豹子一般遽然揉扑了过去。因为他已不能再等。
那是穿穿的呕吐声。
——再等下去,对手不杀了他,也一定会杀了穿穿。
(与其让对方先行动手,不如自己先动!)
——先动手至少可以争得个主动!
现在自己的局面已够被动了!
正在呕吐中的穿穿,突然看见了一幕惨厉诡异已极的映象:那一直半蹲着的耶律银冲,倏然像一头给强弩射出去的怒豹,急扑向黑暗里那‘两盏红火’。
那黯处遽然窜出一物。
(那是什么?)
快得令人来不及想来不及叫来不及应对来不及思想——‘蓬’的一声,黑夜里炸起一蓬腥雨:这瞬间,穿穿就看见那一向如一尊铁豆腐也似的耶律银冲,四分五裂;就算是铁豆腐,也只是豆腐,刹间就像是给打了一棍的豆腐似的,在三丈外的穿穿,身上也沾了一些。穿穿正在呕吐。
他已忘了呕吐。
但仍在吐。
耶律银冲一声未响,轰然倒下,那对红火已转向穿穿这边来。
穿穿有给穿过的感觉。
(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叫。)
(大声的喊。)
(让屋里的人知道有敌来犯——)
‘啸’的一声,一物快过他的反应快过他的叫喊快过他一切能做的举措并越过三丈的距离连同正吐离唇边的秽物一齐打入他口中——连他那一声喊,也闷死在嘴里。
●哥哥的爸爸
这时候,雨就开始下了。开始只是毛毛,后来便潺潺了。那杀手正抽回他的长链系着的椎时,偶而瞥见那在雨中浮胀起来也似的月亮,忽然伤感了起来。
啊,那轮如斯清绝如是孤绝的秋天月亮。
听到一点郁闷的声响。
正在抵死缠绵中的阿里妈妈,忽然僵硬了,道:“有没有听到?”
梁取我好整以暇的说:“那是有人在呕吐。”
阿里妈妈仍有点心神恍惚:“不……那是吐不出来的声音。”
“当然是因为吐不出来所以才要呕了,”梁取我笑道:“难道呕吐还是件好玩的事儿不成!”何宝宝又睡下了。
烛火晃摇。
梁取我忽而坐起:“有血腥味。”
阿里妈妈笑了;“看来你真很不喜欢这个地方。”
这句话可是罪过,所以梁取我忙问:“怎么?”
阿里妈妈道;“你一会儿说有死味,一会儿说有血腥味,难道你会衷心喜欢这里?”“不如这样,索性,我们明天就拨去一个只有你和我的地方……”
梁取我决意涎了脸。
“那么,阿里呢?”
“他会跟我们吗?”
“他?——对了,他回来了没有呢?”
“不知道,要不要出去看看?”
“也该出去了,不然,他一回来我们就窝在房里,多难为情呀!”
“那有什么不可以!”梁取我说,“咱们是老夫老妻呀!”
外头的争吵声刚刚歇了下来,主要是因为:猫猫给两个老头子泡上了杯热茶。泡了两杯热茶的猫猫,见两个老人家都憋着气,静了下去了,但还是互不瞅睬,有点好笑,但当然不敢笑出声来。
她走回厨房,看那一壶水烧开了没有。
蓦然,她看到厨房里有一个背影。
一个人。
他正在呷着茶,但背向着厨房门口。
猫猫有点惊讶。
她不认得这个人。
这个人显然也不认识她。
——他正缓缓的、徐徐的、轻轻的转过身来,跟她打了一个照面。
这人脸色青寒,没有眉毛,却有一对火红的眼,眼里似有很多话,都遭恨意淹没;但他全身上下,都是无言也不需要言语的,就只有这一对眼睛会说话。
那双眼睛本来十分毒厉。
像蛇。
可是他看到猫猫的时候,眼神转了,神情也转了:转变得很神妙。
也很柔和。
——这人就像偷进人家厨房的蛇。
一向喜爱小动物而她自己也像是小动物一般的猫猫,很快的,从惊悟,到友善,转而到同情。
这一点,想必是她的眼神也告诉了他。
所以当她说:“你渴了吗?我这儿还有上好的白毛猴,再泡一些给你喝好吗?你也饿了吧?我弄些热的给你吃好吗?”
——她这样说的时候,大概当他是一个流浪汉吧!他也一点都不惊讶。他只用一只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嘘。
猫猫也轻声了起来。
她轻步走入厨房。
“你放心,他们都是好人,大家不会赶你走的。”她纯良且带有点顽皮的说,“你是怎样进来的呢?好本事,大家都全不知道嗳。”
那人惨青的脸似也有一点点难以觉察的惨青色的笑容,“也不是没有人知道。”“哦?我知道了,”猫猫十分合作、乖巧的低声说,“你是他们的朋友,特别溜进来替阿里哥哥庆祝生日的吧?”
那人摸了摸他下颌惨青色的胡髭。
“生日?”他仍带点惨笑的意味。
“我猜对了,是不是?”猫猫低笑说,“你别怕,我是不会告诉他知道的——反正他现在也不在家。”
那人道:“他走了吗?”
猫猫说:“是呀。”
那人间:“他几时回来?”
猫猫说:“我不知道,反正子时前,一定会回来。就算他不要回,他哥哥他们也会把他给扯回来啦。今天连阿里哥哥的爸爸都来了,你知道吧?”
那人有些诧异:“哥哥的爸爸?”
“不,我没有哥哥。我们一向都叫阿里做阿里哥哥,他好可爱,黑黑的,说话很夸张,小小事情都咿咿啊啊的,像看见老鼠吞蛇!你对他可比我更清楚啦。”猫猫得意的说,“若说哥哥,我心目中只有一个。”
那人颇有耐心的听着,“那是谁?”他问。
“穿穿。”猫猫甜美纯良的说,“他一直那么照顾我,我一直当他是哥哥,我的亲哥哥。”
那人“哦”了一声:“穿穿,就是那个粗眉大眼方脸个子吗?”
“嗯,便是他。”猫猫认真的说:“你真好。就只有你肯听我那么多的话。你不觉得我很傻呼呼的吗?平时,我是很害臊的,可是,见到你,我却不怕呢。”
那人奇道:“你不怕我?”
猫猫也奇道:“你有什么好怕?”
然后指着他腰间系着的铁链和铁链末端挂着一口像一只耳形、但尾梢又有一个园铁球的事物,问:“那是什么?”她发现那人腰畔的‘好玩东西’,但却没发现眼前的人在烛光中根本照不出影子来。
“问号。”那人答。
“问号?”猫猫不明白。
“兵器。”那人平静的说。
“兵器?”猫猫恍然了:“难怪,反正兵器我都不懂。”
“你不会武功吗?”那人问。
“我才不要会武功呢!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猫猫慧黠的笑笑:“又轮到我问你了:你贵姓?”
那人负手,长叹了一声。
猫猫天真未泯的道:“你姓艾?”
那人怔了一怔:“姓艾?”
猫猫道:“不然为何成天哎哎声?”
那人忍不住笑意:“我姓屠,屠狗的屠。”
“这性不大好,很凶哩,”猫猫说,“不过也不要紧,仗义每多屠狗辈嘛。”然后她又问:“你认识这儿谁人?是谁叫你今晚过来庆贺阿里哥哥生日的呢?”问到这一句的时候,忽然,前厅的老瘦直着嗓子喊;“猫猫,你在跟谁说话呀?”猫猫转过面去。
她的侧面在烛光中美得人间而不人姻。
这时她是侧面向着那姓屠的汉子。
那汉子的手已搭在腰间。
——他腰畔的那个‘问号’上。
但他的眼神凝在那柔美的侧面上:——离不开,且带着赞羡。
●斩妖升八段
谁也不知道自己临死前想着什么?想的是什么?但在给击中前的穿穿,他只想着:我要保护猫猫,我要通知猫猫,有……
阿里妈妈觉得梁取我还是很有点神不守舍。
“你成天说什么死啊血的,”阿里妈妈问他:“是不是真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梁取我说:“我总是觉得有人跟踪我。”
阿里妈妈嗤笑:“你是‘太平门’的人,以轻功称绝,谁能跟得了你!”梁取我叹道:“可惜‘燕盟’里也有许多轻功高手。”
阿里妈妈道:“可是要在轻功上盯得住你,而且还要连我都发现不了,大概只有凤姑一人而已,你不是说她正自顾不暇吗?”
“除她以外,”梁取我郑重的说:“燕盟还有一人,做起此事来,绝对游刃有余。”“谁?”
“燕盟’三祭酒之一:‘大相公’李国花。”
“他!”阿里妈妈倒吃了一惊:“他也在‘燕盟’?!”
“就是因为‘燕盟’高手如云,”梁取我趁机道,“所以当年我才不敢找你,是有理由的:”
他深长的道:“我怕害了你。”
“得了得了,别一味为自己脱罪了;”阿里妈妈道,“既然‘燕盟’网罗了这许多好手,那么,‘鹰盟’的林投花可治得了她?”
“林投花座下也多的是猛将;采花和尚还有‘小相公’李镜花,都加入了她的麾下。”“李镜花?”阿里妈妈更是讶然,“她?!”
“便是她。”
“那么,鹰盟对燕盟,可真有得瞧了。”
“但愿如此。”梁取我仍然有些愁眉不展。
“其实,你怕什么?”阿里妈妈有些看不过去,“就算‘大相公’来了,凭你的‘轿妖廿八段’和我的‘下三滥’手段,不信就应付不了区区一个李国花!”
“你还是那么豪气!”梁取我苦笑说,“不过,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去惹他。”这时候,传来饭厅老瘦问猫猫的声音。
隔一会,猫猫那儿传来回应:“没什么,跟朋友谈话呢。”
只听老瘦又咕浓了一声。
“朋友?”阿里妈妈说,“大概是阿里那干结义兄弟回来了吧?”
“他们来了,”梁取我仍对要跟他那个宝贝儿子相见而战战兢兢,“他大概也要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