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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吓一大跳: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神,黑夜又让他的面色变得惨白,他好像一只真真正正的鬼了,马上就要融入风中化作一团虚影似的。
纸钱烧了一沓又一沓,红皮鞋的路费终于攒够了,头顶的树枝沙啦沙啦地摇了起来,脚步声从小树林那边响起。红衣女穿着她的红鞋子,以双手覆面走到这边,她走得极慢,怕叫地上的树枝石块给绊一跤。她是那样胆怯,不敢露出她的脸。
“谢谢。”红皮鞋在于秋凉前方不远处站定,细细的嗓音像是少女一样。她年岁大了,实在不能被称为少女,但她的心,倒还是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站在那里,不再挪动,她心有余悸,怕自己失去控制,又要伤害这帮了她的男孩。
她害怕,于秋凉却是出奇地平静。可能就像他自嘲时说的那样:见过的鬼多了,自然而然地就不怕了。现在的红皮鞋,没有什么让他觉得可怕的,等到帮她把她的鞋子烧掉,他就灭了蜡烛,收拾东西回家去。
女人磨蹭了半天,不愿意放下手,但她若是不把手放下来,她就无法脱掉脚上穿着的那双鞋。她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去,弯腰脱了红皮鞋,摸索着把它放到自己背后,又以细细的嗓音说道:“请你烧掉它吧。”
“你很好看,没必要遮住脸。”于秋凉忽然说,“你把鞋子拿过来吧,放得有些远了,我够不到。”
他说的倒是实话,他的确够不到那双鞋。那些蜡烛和焚烧着纸钱的大火堆挡在他们中间,他要想去拿女人的鞋子,得把半个身子都探进火里才行。女人呐呐半晌,很忸怩地转了过来,她的脸上留了疤痕,看不出半分秀美,但于秋凉视若无睹,只对她笑了笑,从她手里接过红皮鞋,代她将鞋子放进了火堆。火苗冲天而起,那双鞋的影子渐渐虚化,红衣女人擦了擦眼睛,身体慢慢变得透明。
“谢谢。”她又说了一遍,好像于秋凉对她有多大的恩情似的。确实,烧掉她的鞋子,在于秋凉看来是举手之劳,可在她看来,便是救了她的命。她的鞋子被烧了以后,她还能不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于秋凉不知道,他原本就没有知道这些的必要。红皮鞋求他帮忙,他只负责帮她,不负责为她考虑将来。
从头到尾,于秋凉都没把自己看作什么善人。他看得清自己的内在,他不是善人,他只是随手帮一个小小的忙而已。捏死蚂蚁很简单,把蚂蚁放走也很简单,这都取决于碰到蚂蚁的那个人的心情。于秋凉心情好,所以他帮了红皮鞋。
一个被通缉的重犯,就这样被他稀里糊涂地放走了,他这样做,可以说是闯了大祸。他不仅仅是扰乱了秩序,他还在挑战以余夏生为首的神秘组织的权威。于秋凉胸中有一团恶意尚未发散,现在他正在想,那个名叫小园的女孩,应当也是余夏生的同事,兴许还是余夏生的下属,如果老鬼发现990214突然消失,会不会迁怒到她身上呢?
这未免也太坏了吧?于秋凉悄悄地发笑。他一不做二不休,放跑一个,还想放跑另一个。不过,他要放跑的另一名重犯,本来也不想叫他把自己放跑。
人的感情,很多时候不是双向的,而是一厢情愿。菜刀鬼以为自己深爱着红皮鞋,实际上他的爱有毒且有害;于秋凉一厢情愿做个好人,要送菜刀鬼一程,他这莫名的善意,对菜刀鬼而言同样是有毒且有害。
“嘿。”于秋凉猛地跳起来,往旁边一躲,一个高大的身影来不及停止,直直扑进了火中。霎时间,火苗冲天而起,包裹住这个人形,它在里面逐渐地萎缩、萎缩,最终萎缩成一颗圆球、一个小黑点。于秋凉遗憾地耸了耸肩,他还想让红皮鞋观赏一下这难得的奇观。这景象,终其一生也很难见到一次,错失了机会着实可惜。
红皮鞋是看不到了。风卷起枯叶,卷起灰烬,刮倒了几根蜡烛,火光徒劳地跳动几下,仍然要熄灭。那个红色的身影早已消失,许是去到了一个鬼魂也到不了的世界。
火苗依旧在熊熊燃烧,理智在告诉于秋凉,他应该把火扑灭了。然而,他站在火堆不远处,望着那团火焰发呆。谁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像是在走神,又像是在等待。
“嗝……哈哈。”怪异的笑声出现在背后,于秋凉回过头,看到穿着校服的女孩歪歪斜斜地走过来。她的嘴张得很大,有新鲜的血迹从她嘴角蜿蜒而下,可怜的小麻雀在她口中挣扎。她走得不快,因此她不会像菜刀鬼那样径直扑进火堆,做一只被烧毁了的大飞蛾,她有的是时间跟于秋凉周旋。
“天哪。”于秋凉摇了摇头,“你要吃鸟为什么不先拔掉毛?”
面对一只恶鬼,他还能用这种开玩笑似的语气讲话。女鬼感到自己被轻视了。她一下子咬碎麻雀的骨头,把那些沾血的羽毛吐在地上。野猫野狗吃掉小鸟的时候,仿佛也是这样吐出羽毛,而猫猫狗狗们多少还会留下几块白骨,这女鬼却是吃人吃鸟都不吐骨头。于秋凉耸了耸肩,往火堆旁边又挪了挪,稍微矮下身子,好像即将要有什么动作。
这女鬼也是读过书的,尽管成绩不好,但多少通一些事理。她是有脑子的,不过她的聪明才智没用到正途上去。眼见于秋凉靠近火堆,她就猜到这小子要用火对付自己,不由发出一声冷笑。她不似菜刀鬼那般莽撞,菜刀鬼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明知前方有火,还要做扑火飞蛾;她不做飞蛾,她还没有患上疯病,她选择等待,她一边嚼着麻雀的骨头,一边冷冷地看着于秋凉,全然把对方视作了自己的猎物。
女鬼发出一阵嗬嗬声,拱起了背,真像一只要抓老鼠的猫。于秋凉这只小老鼠冲她笑了笑,继而半弯下腰,似乎要找寻一个突破口,从她的视线中逃走。他们僵持了约莫一刻钟,女鬼突然动了,校服外套灌满了风,像是一个大口袋,她整个身体胀大成了一只气球。
她志得意满,认为于秋凉一定会逃跑,可于秋凉站在原地,动也不动。待女鬼扑到于秋凉面前时,她的肩头忽然一沉,紧接着,于秋凉手腕翻转,将她丢进了火堆里去。她徒劳地挣扎着,但夜风又变大了,她的校服外套膨胀起来,突然使不上力气。于秋凉毫不客气,在她背上重重地踢了一脚,把她踢进火堆,火苗晃了一下,影子疯狂扭动,过了些时候又安静下来,于秋凉拧开水瓶,哗地一下把火灭了。
骤然从明处回归到暗处,于秋凉的双眼有些不习惯。若有若无的叹息飘进他的耳朵,他揉了揉被火烤得酸涩的双眼,突兀地落下泪来。人不仅在伤心难过的时候才会落泪,流泪是一种生理反应,和打个哈欠是差不多的。
“我应该谢谢你吗?”余夏生拿着一部手机,神色复杂地看着于秋凉,“你一下子给我送走三个,你真是……”他“真是”了半天,没说出个贴切的词。
“唉,我说你这个人大有问题啊!我出来见我女朋友,你还要跟踪我。”于秋凉一张嘴颠倒黑白,随便就能溜出一句瞎话。他哪儿是来见女朋友,撒这种谎也不脸红。
女朋友?余夏生想笑,但又笑不出来。假如刚刚被丢进火堆里的那个是于秋凉的“女朋友”,那他就要把这孩子带回去好好教育了。棍棒底下出孝子,这句话有几分理,于秋凉是该挨打。
纵然那女鬼被火焚烧也是罪有应得,可她应当走正规程序,经过判决后再被送去受罚,如果都像于秋凉这样随意办事,那就乱了套了。余夏生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总认为于秋凉是该害怕的,然而事实和他所预测的截然相反,刚刚那一幕,甚至给他造成了心理上的强烈冲击。他有一种直觉:于秋凉是在报复。而于秋凉想报复什么人,针对哪件事,到目前为止还不清楚。
“你这样是要被抓走问话的。你以后……”余夏生说到这儿,话音猝然终止,茫然的云雾在他眼里闪过去,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怎样的话。他将地上的纸灰和未燃尽的蜡烛扫视一遍,这才说道:“你太不听话。”
“我本来就不听话,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于秋凉惊奇地望着他。余夏生悚然一惊,那双眼里可是一点儿笑意都没有。“我很讨厌的,我是个坏人。”于秋凉郑重其事地宣布,如同在宣布一个大新闻。
“……你以后不能这样了。”生硬地续上断了一截的话,余夏生走过去,想把他拉走。他好像受了刺激,又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疯狂,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讲,最危险的就是疯狂。
果然,于秋凉不愿意走,而是和他拉拉扯扯,同时不依不饶地问着:“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是你偷偷跟着我,还是谁打了小报告?你告诉我是谁跟你说我在这儿——”
“杜小园。你又不认识她,问来做什么?”余夏生的语气有些重,“她看到你了。你真会给我惹麻烦。”
“你!你!”于秋凉不觉得他是在关心自己,反倒觉得他是在抱怨:瞧瞧看,都是因为你,我才在心爱的姑娘面前丢脸。于秋凉感到那杜小园的地位仿佛高到了天上去,她恐怕是比他要讨老鬼的喜欢。
余夏生手背一疼,硬生生被啃出一圈牙印。他吃痛松了手,于秋凉趁机挣开他跑了。他抽着气,无可奈何地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上。他不觉得于秋凉此举有何特殊意义,提前跑走又怎样?这小崽子没带钥匙,还不是得在门口乖乖等他回家?
如果他肯让脑筋拐个弯,从另一方面好好想想,兴许还能把孩子哄回来。但他的脑子直直地往一条路上走,走到黑,走到死。孩子在另一条道上冲他跺脚,他都不知道对方怎么会生气。
及至余夏生慢慢晃回了家,门口果然蹲了个人。余夏生心情大好,哈哈地笑起来:“叫你跑,没带钥匙吧?”
“臭傻逼。”于秋凉蹲在地上骂他。
第40章 死敌
“他们是在你的辖区丢的,凭什么要我来担责?”女人一巴掌拍在桌上,水杯都被她惊动,从桌面上跳了起来。路怀明眉毛一挑,眼皮微微弹动,最终没有出声。另外几名男女看了看这正在发威的大姐,又怯怯地望向站在大屏幕前头的余夏生,等着老大发话,将这事掰扯清楚。
余夏生站在大屏幕前面,低头调试着手提电脑,好像压根没听见女人的质问。
“操/你妈的余夏生你给老娘说话!”女人高声大骂,好像要把积累多年的怒气都发泄一空。
“我没妈,你尽管去操,操得到我妈算我输。”余夏生面色无改,神定气闲地吐出粗鄙之语。
“狗娘养的!”女人又骂,“你这王八犊子狗逼菜篮!”
她骂得乱七八糟,也不知道在她心目中,余夏生到底是个什么品种。
“杜小园你安静一些。”余夏生终于烦了,“你们谁把她弄出去,别让她在这里撒泼,不像话。”
“滚你妈的,臭狗屎。”杜小园说,“你来解释解释?三个挂在通缉榜上的鬼全丢在你的辖区,为什么要我担责?”
她问来问去,最后还要绕回这个问题。路怀明翻着面前的小册子,觉得她这通火发得不无道理。
关于她的质问,余夏生闭口不答,也不知是哑口无言,还是懒于辩驳。杜小园一双眼中似要迸出火星,把站在前头的余夏生烧个一干二净,但余夏生对她眸中凶光熟视无睹,他几十年间看习惯了杜小园这副模样,不觉得有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