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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怎么办……薇薇安……我该怎么办?”
阿尔米娜靠在薇薇安肩上痛哭。安德鲁和爱德华还来不及表示自己的震惊,只能温声劝慰了两句。
“一切都会好的。”薇薇安坚定地说。
尽管薇薇安并没有想到什么解决办法,但她确实很擅长处理家事。阿尔米娜被她劝着睡着了,乔治被带去餐桌填饱了肚子。“先生们,我们得自己处理这件事。”薇薇安对两位绅士说,“阿尔米娜快要生育了,我们必须在回里斯镇之前,找到安娜。”
“现在,大家先回房休息吧。”
但没有人能睡到着。
爱德华在柔软的被褥中辗转反侧,他在想安娜,想文森特,想她应该怎么办,他们应该怎么办。安娜无法再嫁给毕维斯了,甚至她无法嫁给整个巴黎。她必须离开这里,他们应该带走安娜,让她在遥远的里斯镇重新生活,她会拥有疼爱她的丈夫,长着庄稼的土地,亲近她的子女。她会在她出生的地方生活和死去。
而他和文森特可以在布鲁克庄园里共度余生。
他没有想过找不到安娜会怎么样。
他没有想再次遇到文森特该怎么样。
最终,爱德华只能紧紧捏着那枚钱币,睁着双眼,等待白昼的到来。
休斯在第二天下午出现了,几位绅士简单地寒暄几句,休斯邀请他们去巴黎转转。“我们可以看看,是否有人提供帮助。”安德鲁欣然同意了,爱德华却有些犹豫。
“您不舒服吗?”休斯关切地问。
“不,不是。”爱德华无法推辞,“这确实是个好主意。”
他心怀忐忑地出发了。
巴黎。
永远繁华的巴黎,永远奢靡的巴黎,永远污秽的巴黎。
爱德华最初的爱,最初的痛,全部来自于此。
“这与您从前来时,有什么变化吗?”坐在马车里,休斯优雅地与爱德华寒暄。他与三年前相比,更加富贵,也更加沉稳。
不断涌上记忆让爱德华惶恐,“是的,变了太多了。”他模糊地回答着。
安德鲁倒是对巴黎充满好奇,与休斯攀谈了起来。
马车外的行人,不断倒退的景象,无数的建筑,无数的街道,无数的男人和女人。这些遥远的熟悉的景象冲击着爱德华的双眼,冲击着他的肉体,他的灵魂。
不。
这个城市,巴黎,巴黎,永远的巴黎,永不改变的巴黎。
他曾经到来,并且离去的巴黎。
马车在一处建筑门口停下了。
“今日正好有聚会,许多有地位的人都聚在这里,或许里面有人可以为我们提供帮助。”
休斯介绍道。
安德鲁显得很兴奋,跟着休斯快步走了进去。爱德华走在最后,他几乎想要逃避了,。然而强烈的责任心驱使着他必须前进。
为了安娜。
他对自己默念。
为了安娜。
爱德华终于走了进去,他即将为此后悔,又即将为此庆幸。
第四十四章
屋里很宽敞,也很拥挤,数不清的桌子周围坐着数不清的人。绅士的谈话声,女人的调笑声,还有其他一些嘈杂的、难以分辨的响声混杂在一起。浓烈的香水味令人眩晕。
爱德华很快和休斯他们失散了。
他不太适宜,里斯镇是个小地方,绅士的聚会也总是小规模的,不过几个人,或者十几个,大家在一起,谈话,打牌。如果有额外的需求,便是去格林太太那里了。但爱德华对女性并没有兴趣,他刻板地如同受戒之人。
即使他在巴黎上学时,也不曾来到这种地方。
“哦,抱歉。”
拥挤的人群让爱德华撞上了一个男人,他连忙道歉,却忽然感到臀部被狠狠掐了一下。
爱德华吓了一跳,连男人的脸都没有看清楚,急急忙忙地走开了。
这就是巴黎。
同性之事是背德的,是违法的,又是理所当然的。
男人们背德得理所当然。
年轻时期的爱德华轻易地爱上了他的同学。他们在教会的背后接吻,在无人的角落相拥,年轻的爱情无法克制,他们并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就被人发现了。结局是惨烈的,爱德华的所爱毫不犹豫地指责了他,“是他诱惑的我,让我犯下不可被宽恕的罪孽。”然后爱德华被家人带走了,回到偏僻又安宁的里斯镇,延续他尚未成长便已经枯萎的生命。
爱德华曾经无数次想起他,直到忘记。他接受了这件事,并且认为他们永远不会再次相见。但此处巴黎之行令他惶恐不安,曾经淹没的往事蠢蠢欲动,妄图从地狱中爬出来,用干枯的爪子拖拽他,划伤他。
爱德华退却了。
我可以先离开,之后再与休斯和安德鲁解释。爱德华心想。他开始向外走,但人们忽然纷纷站了起来,迫使着爱德华不得不跟着他们前进。
“是他来了么?”“是哪一位吗?”“快,在这边!”
拥挤的喧哗的人群令爱德华眩晕,他被无数男人女人挤着移动,他人的躯体支撑着他,然后人群忽然停住了,失去支撑的爱德华摔倒在地上。
“嘶……”
他摔在了拥挤的人群之外。
喧闹出现了片刻停息。
爱德华很久没有遇到过如此窘迫的情况了,他垂着头,想要迅速站立,然后离开这里,就像从来没有踏入过一样。但地面很滑,他的手肘和膝盖很疼,他独自一人,他无处可去。
然后一只手伸在爱德华面前。
“感谢您的……”
爱德华羞愧而激动地道谢,然而他无法说完。他站起来,看着那位向他伸出援手的人,一位高贵的绅士,一位真正的贵族,一位中年的、英俊的、曾经被遗忘、又重新出现的故人。
“萨克林公爵!”
人群很快涌了上来,将爱德华与这位公爵分开。
上帝未曾降下福音。
萨克林公爵亲切地与人攀谈着,他施与了爱德华帮助,并仅限于此。显然,这位公爵并不记得他曾经犯下的失误,他保持了应得的一切,获得了人们的尊崇。
似乎只有爱德华还对此背负罪孽。
爱德华注视着萨克林公爵,注视着这位为他带了深刻爱情和永恒伤痕的男人。在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并不太悲伤或者痛苦。
伤痕终究愈合,即使无法消除。
遗忘是一种馈赠。
“您没事吧?”
休斯和安德鲁终于出现了,他们扶着爱德华来到角落。
“我不太舒服……很抱歉,或许我要先离开了。”
“当然,我们这就走。”
“不,”爱德华立即拒绝了,“你们应该留在这里,为了安娜,对么?”
两位绅士为了这个高尚的理由而留下了。
爱德华回到了他的侄女和侄子身边。家庭为人带来庇护和安宁,无论它有多么脆弱,多么易碎,在短暂的时间里,它总是最好的。
薇薇安将一切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尽管这并不是她的庄园,但她确实有令人信服的力量。阿尔米娜的气色好了很多,现在,她们又能相互依靠了。
“您回来得很早。”阿尔米娜微笑着与爱德华交谈,“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吗?”
“巴黎的聚会总是很拥挤,所有人似乎都相互认识。”阿尔米娜靠着椅背,眯着眼回忆着,“进入这里的社交圈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我尽力为安娜找到了最合适的人,可是……”
爱德华宽慰道:“别担心,我们会找到安娜的。”
“但愿如此……毕维斯解除了婚约,好在萨克林公爵并没有太过为难我们……”
“萨克林公爵?”爱德华再次听到这个称呼。他以为他们不会与这位贵族再有任何交集,但事实却是令人震惊的。
“对,毕维斯的父亲,他是一位真正的贵族,即使安娜令他们家族蒙羞,他也没有将我们逐出社交圈。”
在那一刻,爱德华忽然意识到,安娜的离开,或许是上帝对他的怜悯。
但这并非是对霍尔德一家的怜悯。
“我们会找到她的,我保证。”
另一边,休斯为安德鲁引荐了萨克林公爵。“这是一位品德高尚的大人,尽管发生了这样的事,他依然愿意帮助我们。”
安德鲁感激地向他致谢。公爵漫不经心地与他交谈,但他依然是亲切的,带着高贵的、温和的浅笑。
“我来着里斯镇。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虽然有些偏僻……我和我的妻子在那里长大……”
“这是你们第一次来巴黎吗?”
“是的!这真是个令人兴奋的地方!”安德鲁激动地提高了声音,“不过我妻子的叔叔,爱德华。布鲁克先生曾经在巴黎求学……”
萨克林公爵缓缓摇着酒杯的手忽然停了一下。
“……爱德华?”
“是的,大人,感谢您刚才伸出的援手”安德鲁迅速地回答。
有时一个人并不能总认出另一个人,无论他们有怎样的面容,怎样的姿态。但总有一些契机会让记忆重新浮现,它永远在哪里,等待着,注视着,拷问着。
“再多跟我说说里斯镇的事吧,我相信那里一定非常迷人。”
第四十五章
爱德华尽量避免与萨克林公爵再次会面。这是非常容易的事情,毕竟他们身份相差甚远。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尊贵的公爵举办了宴会,并热情地邀请了爱德华一行参与。
“这是不合时宜的,”爱德华拒绝了,“为了安娜的声誉,我们应当低调行事,出现在公爵的宴会上会引起无端的猜测,令我们双方蒙羞。”
“不,当然不。”安德鲁和休斯都竭力劝阻,“这正是一个好机会。我们可以向社交界展示,即使婚约解除,也不影响公爵与我们的友谊。这才是最重要的。”
“……但这并不需要我,我的身份并不足以出现在那样的聚会上。”
“您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安德鲁说:“公爵说他和您曾在同一个学校里求学,这是多么难得的事!您必须要去,否则公爵会非常失望的。”
休斯也说:“这是非常大型的聚会,许多外国的使臣都会出席。想想安娜吧,或许她跑去其他国家了呢?”
爱德华不得不答应了。
这位大人为此感到愧疚么?在无人的午夜,他是否跪着承认过自己的过错,亦或是在妻子或者情人的枕边安睡。爱德华并不好奇。这是多年以前的事,遥远到几乎可以当做不曾发生。真正的绅士应当假装它不曾发生。
但萨克林公爵并不是位绅士,这一点,他在多年前就已经证实过了。
阿尔米娜因为身体原因无法前去,薇薇安和绅士们如约出席了公爵的聚会。萨克林家族是法国的老牌贵族,与许多姓氏都有姻亲关系,包括休斯母亲的家族,也迎娶过一位萨克林的小姐。
“哦,欢迎诸位的到来。”
萨克林公爵携妻子优雅地走过来,他们向每一位客人问好,无论他是异国的使臣,还是没有头衔的平民。所有人都能够在宴会上得到足够多的尊重,这样的尊重不免令人生出些虚妄的骄傲,仿佛自己也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似的。
爱德华不得不向公爵与公爵夫人行礼,公爵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又很快离开。他保持着尊贵而温和的笑,说:“日安。”
安德鲁激动地想要与公爵攀谈,但客人众多,且身份高贵,他很快被排挤到交际之外。“别泄气,”休斯安慰道,“我来为你引荐几位大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