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但愿信息素不要失效,一定要坚持到他上手术台的那一个瞬间吧。
……
周怀旭不知道成为父亲是怎样的一种心情。从产房出来,步履匆匆行至手术室,他还来不及欣喜,就陷入了无边的焦灼等待之中。不过是几分钟的距离,百米相隔的左右,偏偏一端庆祝着新生,一端预兆着多舛。
紧赶慢赶到达医院的时涛从另一边过来,与他对坐半晌,才幽幽开口道:“孩子没事,在保温箱里,早产儿身体会虚弱一点,但还是很健康的。”
周怀旭闻言,瞥了他一眼,低低应了一声。
时酒的哥哥,是个聪明人。善交际,懂进退,时家尚处于鼎盛时期的时候,少爷小姐的圈子里都知道时涛的名字,与时酒相比,时涛是与时母最相像的,不仅是那清雅端丽的样貌,更在于其为人处事的聪慧与优雅。那时候周怀旭就明白,时涛是为权贵之家量身定制的主母,内外掌度,他学得太明白。
四年里,也常听时酒说起哥哥,总是骄傲又崇拜的语气——我哥哥我哥哥我哥哥的,好像全世界最好最能耐的人就是时涛,在时酒眼里,谁也比不上他好。可时酒却学不来那些外交手段,虽也能撑撑场子,主持简单又基本的局面,他确实比不上时涛长袖善舞。时涛比他沉稳,比他隐忍,比他包容,也比他通透太多。
比如现在,明明酒酒在手术台上生死不知,他还能说孩子的事——摆明就是让周怀旭做好最坏的打算,即使时酒迈不过去这个坎,他作为父亲也要承担起责任,切忌冲动,辜负了孩子。
并非转移注意力的安慰,而是理智又残忍的警告,在如此紧要的关头,周怀旭不得不说,他确实需要这样的强心剂,以使自己能够支撑下去。
有时候,绝境更能给予人向往生的愿景,周怀旭身为高位者多年,早已被凌烈的疾风锻炼得坚韧不屈。他不怪时涛,也不怀疑时家兄弟两人的情谊,他只是有点空——心里空,乃至于闭上眼,都能在夜色里感知到白昼似的亮眼极光,那大概就是所谓的“一片空白”,好像被清空了磁盘的记忆,没有过往也没有前方,只是偌大时空芸芸众生中的一点,且来去无足迹,自己看自己,却陌生的好像在路边随意瞧一眼路人。
距离他离开机场,奔赴医院,守着时酒分娩直到现在,在长廊里无助地徘徊,沉默凝噎,已经有十几个小时,他怪自己太大意,贸贸然查了郑华的货,谁知亡命之徒恼羞成怒,闹到医院里来。
他只是近几日发现了郑家企业的端倪,于是拔树寻根,意外发现自己的朋友多年做着贩毒的勾当,处于恨铁不成钢恼怒,他才对郑华下了刀。在周家的传统观念里,毒品和军火是禁忌的地带,他只是不希望朋友走上不归路,不料郑华却因爱生妒,如此构想。
既是如此,那郑家,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十四个小时急救转重症,主刀医生说,四十八个小时内不醒,还得再上呼吸机,因为心脏功能和神经系统有轻微受损,后续的疗养会十分棘手复杂。
现实,从来祸不单行。宝宝降生次日,四月四,清明节,春雨渐生缠绵意,周怀旭在病房门口仰着头休息的时候,又接到孩子呼吸困难的消息,即使彼时郑家,已经在市场的更新之中化为齑粉。
错过的商品可以再购买,结下的梁子可以再解决,人能挽救的东西有很多很多,偏偏那些挽救不及的,才是弥足珍贵的。
他看着玻璃墙内的小小一只保温箱,看见一个孱弱而幼小的婴儿,凝神思忖了片刻,在新生儿登记的表格上,写下“周靖”这个名字,取的,是万事平安之意。
晚上进ICU陪床,又看见他的omega气息奄奄地沉睡着,露出一小段藕臂和颈脖在素白的被子之外,那么纤细的一小段,似乎比昨日又瘦了好些。
两人不愉快的小半年,一个失望,一个憔悴,到最后,还是他来心疼他。
小家伙,你未免太狡猾了一点。孩子都有了,你难道还想撂摊子不管了吗?那怎么可以呢?你还没认错,还没和我和解,你怎么可以不闻不问呢?他周怀旭,绝对不会允许。
如此思索着,他走到床边,将时酒的手臂往被子里挪了一点,时酒却被惊动了,突然挣扎起来,反手扣住他的小臂,如搁浅的鲸鱼般喘息着。
醒了,却是最糟糕的情况——意识不清,陷入戒断状态,呼吸供应不足。
“嗯啊——”时酒哀叫了几声,扬手要去扯氧气罩,周怀旭一手压制住他的胳膊,一手去按呼叫铃,他微微俯于时酒上方时,还被omega踢起的腿勾了一下腰,纠纠缠缠直到医生到来,他才好不容易脱身。
“醒了的话,身体问题就不大,主要是戒断,海洛因必须戒掉,不然他一辈子都完了。”行煦光看着神智不清却痛苦不堪的时酒,面色也有几分凝重。
医护人员将布条缠在时酒手腕出结紧,束缚到床栏边,又将他挣动的腿捆起来,拧了个较为舒适的姿势,再无办法,便退了出去。
时酒的身体状况不允许使用抑制剂,除了硬抗,也没有别的办法。周怀旭看着一众人等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地检查了时酒地身体状况,象征性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之后,又一个接着一个离开。
窗外春雨淅沥,忽有银光乍破,恍惚几瞬,随来一响惊雷。
人歌人哭清明日,一年春事看成空。去年今日,两相眷顾,情语如燕呢喃。又逢佳节,世事辗转,多情却似总无情。
“酒酒,”周怀旭俯下身,盯着时酒紧闭着双眼时颤动的羽睫,柔声道:“我解开你,你抱着我,不要伤害自己,好不好?”说罢,又瞥了一眼床头紧束着的一双玉腕,姣姣莹莹的纤细骨肉处隐隐窥得见殷红,全是时酒暗地里使劲折腾出来的。
“嗯……嗯…难受……”时酒听见他的话,反应了许久没回过神来,只咬着牙,不时泄漏几句呻吟,力竭的时候,唤些昔日的旧语。
又是一声春雷如石击闷鼓般沉响,雨声渐急,叮咚声一声催着一声,玻璃窗罅隙隔不住寒气,天气不晴朗的夜晚,光线也微弱得如堙灭的星辰。周怀旭的唇压着时酒的耳垂,安抚地贴近了些许,又将方才的话语重复了两遍,目光却空茫地落在窗外的黑漆里,顾盼流转,无处安歇。
“怀旭…怀旭……”如镁光灯一闪而过,天空破开一段光口,周怀旭下意识看向身下迷蒙无知的时酒,不意料地撞进一双盈盈如水的眼眸之中,那里不甚清明,不甚理智,却融裹着浩瀚的痴恋与依赖,是周怀旭从未见过的顺受而乞怜的眼神。
一瞬间,呼吸有些失律。
他不喜欢这样的眼神,这样毫无保留的,以旁人为生机的眼神,太不适合时酒了。四年来,他无数次对时酒说:“宝贝,乖一点。”,但却义无反顾地,爱着时酒的刁蛮与狡黠。大抵是因为有哥哥护着,所以即使在压抑的环境下也是温室里娇嫩不经风雨的花朵,美丽妖冶得让人见了就想护在怀里,给他一辈子无忧无虑的生活。
周怀旭一直知道,赋闲在家安静柔顺的永远不会是他的omega,不会是他的酒酒,他的酒酒向来任性,一身骨肉宁折不弯,从不会哭啼软弱,不会俯首称臣,更不会,依赖他到无法自立生长的地步——所以,即使他为时酒做尽打算,掌控全局,他也从未完全接手时酒的生活。自两人在一起以来,周怀旭都给予了时酒几乎算是无原则的宠溺与支撑,无论要求多么无理取闹,周怀旭都会为他做到。
那时候,他是怎么想的?别的alpha是如何看不惯他的?周家公子与世家太子党,又是如何格格不入的呢?
不过,值得。
他想起当年时家小花园里的幽会,想起那时候时酒专注凝视他的眼睛,想起他吻时酒时,那种虔诚而圆满的心情。
……
约莫五年前,时家酒宴后的三个月,周时两家开始密切来往,至于那司马昭之心,便是人人皆知了。
时延康美名其曰物色儿婿,其实质,就是变相卖子求荣,偏偏人家运道好,两个omega一个赛一个地漂亮,大儿子攀上了林企,小儿子更是风光,十有八九是商业巨头周家董事的囊中物。
秋分初至,周怀旭又一次以教导时家小儿为名,堂而皇之登门入室。时延康特意在后花园里留了雅座,等周怀旭与时酒会面后,还嘱咐家里任何人不得靠近打扰。
彼时时酒便是个无惧无畏的个性,也知道父亲的歪心思,索性弃了纸笔,大剌剌往周怀旭身上一仰,笑道:“单刀赴会,不怕是鸿门宴?”一句话说得坦荡荡,一点也不知遮掩。
周怀旭轻嗅酒香,洒脱地很,“怕,怎么不怕?”他捏了捏时酒笑盈盈的脸颊,低语道:“兵家三百六十计,独独美人计,我怕是今生无解。”
时酒听了,咯咯咯咯地笑,笑得张扬恣意,赖在周怀旭身上东倒西歪,初秋夏花未落尽的花草园里,也无一处风景及时酒笑靥动人,周怀旭被撩拨得不行,也搁了笔,将身边人搂在怀里,一手勾起时酒如水线流转勾勒的俏丽下颚,低头落下一吻。
唇齿依缠,自有旖旎风光无限。他吻得轻缓渐进,时酒也学得耐心而愉悦,承受得生涩、顺从,又似有似无地撩拨着他,眼波如烟柳垂江,依依摇摆,一点点地引诱着心神。
也是安抚着喘息不止,双颊绯红的omega时,他突然懂得了昔日父亲看着母亲时的眼神——怀着誓要温情以待,一心疼宠一个人的心情,一个男人、一个alpha,一辈子,可能也就只有一次的心情。
周家给予了周怀旭近二十年父慈子孝,长幼和睦的安稳,他天生享有优等的教育与无尽的财权,是以,在父母离去的一系列波折之后,周怀旭依旧以天之骄子的身份挑起了大梁。他的性情也适于高位,他寡言少语,他教养得宜,他对时酒,从未有多余的承诺与花哨的台本。
近来却常想,也许他给予的,和时酒渴求的是不一样的,不是说情谊消减了,而是方式有些不得当,他也许没能使时酒有足够的绝对的安全,所以时酒不愿意与他沟通,不愿意赌一个幸福的希望,而是选择毁灭、逃脱,选择放弃、否认,选择离开周怀旭,离开过往。
他总是让他愤怒又心疼,欢喜又无奈,他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思及此,周怀旭揉了揉时酒的脑袋,掀开被角躺到时酒身边,将颤栗扭动的人牢牢禁锢在怀里。
手腕处的结被解开,时酒靠在檀香充盈的怀抱里啜泣了几声,即刻搂上了周怀旭的脖颈,胳膊交错环绕,十指深捏紧扣,似乎妄想将血肉嵌入周怀旭骨血里,好使漫长而难耐的折磨消散痛快。
深夜春雨,沥沥不绝,时酒贴近周怀旭微冷的胸膛,手收得极紧,似乎生怕人转眼就消失了似的。
如果,不珍视的话,他抱着的人,也是会离开的。
依稀记得母亲和缓轻柔的教导,隐着忧伤沉郁的情绪,她卧在竹藤摇椅上,寡欢的容颜寡欢的举止,一动不动,近乎静止于死亡似的,教导他和哥哥——她说:“人生无恒在,失去与得到并存。”
确也如此,遇见周怀旭之前,时酒也从未真正拥有过什么。
世人吹捧他、奉承他,爱慕他、艳羡他,无非是庸俗肤浅的野望,他们神色讥诮地打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