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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话间到了电梯口,踩上去时Carlos崴了一下,沈真手快的抓住Carlos的肩膀,晏秋吓了一跳,让Carlos站好,又和沈真说谢谢。
“没事,”沈真怕他再摔倒,便轻轻握着Carlos的手臂,手掌中小孩子的胳膊软软小小的,他问晏秋:“Carlos几岁了?”
晏秋道:“虚岁快四岁了。”
沈真不过随便一问,闻言也只嗯了一声,过了一阵晏秋问他吃什么的时候忽而想起一事,心里隐约有了一个念头,又不能确定。
晏秋没察觉到他的走神,饿了的Carlos一进餐厅就很急切,晏秋被儿子拖着手走在前面,很快选了一个在角落的位置。
这个四人座位在拐角处,离其他桌比较远,葳蕤的盆栽植物和水晶挂帘巧妙的隔出一个单独的私密空间,流动的水帘瀑布一般悬挂在落地玻璃墙上,餐厅里流淌着轻快悦耳的钢琴声,只要不走太近是听不到他们谈话的,确实是个叙旧的好地方。
服务生端来柠檬水,沈真让晏秋先点餐,晏秋也不和他客气,问过儿子后报了一连串的菜名。
菜品很快上齐,等服务生下去,晏秋道:“你想问什么?从刚才就一直看我。”
Carlos正乖乖的抱着杯子喝西瓜汁,沈真犹豫了一下,说:“你没教Carlos中文吗?我听他一直说的英语。”
“原先没想回来,中文只教了一点点,我们讲的这些,他只听得懂吃饭和饼干。”晏秋眼神精明,看着沈真勾唇一笑:“楚非白是不是去找过你了?”
她的笑容里有几分苦涩的无奈,还有一点意味不明的幸灾乐祸,沈真皱了皱眉。
晏秋道:“Carlos是我和楚非白离婚后生的。”
沈真道:“那……”
晏秋知道沈真要说什么,不等他问就说:“虽然是离婚后生的,但Carlos确实是楚非白的儿子。”
楚非白说过他和晏秋结婚两年就离了,算算时间,离婚时晏秋正在怀孕。沈真对自己的眼光还是有点信心的,楚非白此人虽然太爱惜名声以至于显得冷情,却绝不是个会丢下怀孕的妻子回头追旧爱的人渣。
沈真心里满是疑惑,这件事梗在他心里,就像吃了块变质的点心,即使没有食物中毒,也会一想起来就恶心。偏偏他要问的每一个问题都是能将人划得鲜血淋漓的刀子,对着晏秋的脸,他实在没法将疑问说出口。
最后沈真道:“你没有再婚?”
“没有合适的,”晏秋摇了摇头,饶有兴趣的看着沈真,压低了声音问他:“你呢?没找男朋友?”
沈真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其实刚才那句话问出口他就有点后悔,不过晏秋都不觉得尴尬,他也只好努力克服这种和前情敌像‘闺蜜’一样和平讨论私人问题的诡异感。
沈真给了否定的答案,晏秋哦了一声,用一种如释重负的语气道:“知道你也是单身狗我就安心了。”
晏秋的表情言辞都像个阔别多年的老朋友,沈真也逐渐自然起来,说:“早知道这样,我就说找了。”
晏秋闻言哼笑道:“你有人的话,等下这些话我就不用说了。”
沈真道:“什么?”
晏秋慢条斯理的拆了一只芝士焗大虾放到Carlos盘子里,说:“看在你帮我儿子拿饼干,还有刚才没问我为什么怀着孕离婚的份上我才决定告诉你的。”
她拿手巾擦干净手,正色道:“我也不问你一直单着是不是受到那件事的影响,就当是了。当年事发后你人直接不见了,学校处理得比较隐秘,除了相关的几个人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我估计你那会也没啥心情去打听详情,所以有些情况你不知道,现在我就跟你说清楚。”
“挂你照片的人不是我,看你跟我说话的态度,这个你是知道的吧?”
听晏秋提起当年的事,沈真脊背一僵,透过水波落在手指上的阳光骤然冰冷,回忆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的心肺冻伤。
六年前,圣诞节的清晨,宿舍楼去往食堂那条路的地面上按照惯例都会贴上社团活动的海报,醒目而且宣传力度大,那一天这些海报边上还贴上了两个男人的亲密照,照片上一个人衣衫不整的仰着头,另外一个在亲吻他的脖子,被亲的那个是沈真,脸照得一清二楚。除了食堂那条路,学校正门的布告栏,甚至是教学楼的门上还有校外他们常去的店铺门口都贴满了这些照片,舍友告诉沈真这事的时候,他的性向已经人尽皆知了。沈真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找楚非白,但没找到,没两天辅导员就把他叫走,然后就是楚非白和他说对不起,玩消失,学校论坛上出现了那张爆出他和楚非白更多私下相处的照片的帖子,晏秋的闺蜜出来说他勾引楚非白。
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因为照片散布得太广,那天又是圣诞节,出入校门的学生都看到了,加上晏秋和楚非白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和他们有关的三角八卦传播得极快,只要沈真在学校里,不管走到哪都有人对他指指点点,离学校近一点的商业区也不能去,有些反同人士甚至对他进行过威胁。
那是沈真第一次切身体验到流言蜚语的力量,仿佛一夜之间他就成了见不得光的老鼠或者是让人恐惧的病毒什么的,那些看过来的目光充满了新奇、探究和厌恶,他穿着衣服,却像浑身赤裸,他当做宝物珍藏的感情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新鲜谈资,用以充作他人品下作的证据。
楚非白的回避给了沈真最后一击,谣言和歧视让他痛苦,但不能使他退却,可如果他愿意为之不惧风雨与一切世俗偏见抗争的人先一步抛弃了他,他的勇气除了徒增笑料之外还有什么意义?现实不过稍露爪牙,情坚金石便成一地残渣,楚非白釜底抽薪之际,沈真终于看清了他脚下的路,荆棘遍地,下临深渊,前后俱是死地,并肩的人影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他是断翅的离巢之鸟,始终踽踽独行。
沈真略一闭眼,下一刻又强迫自己缓缓放松下来,说:“你想挂我,早两年就可以挂了。而且比起贴布告栏,我想你更愿意甩到我脸上。”
“不止布告栏,同样的照片还被寄了一份到办公室教务处,哦,还有方阿姨的学校。”晏秋冷笑一声,说:“否则学校怎么会反应这么快?”
沈真神色微沉:“我妈没有说过这件事。”
晏秋道:“你都要崩溃了,方阿姨怎么会告诉你?”
“事发后楚非白很快进行了回收,不过因为贴得范围太广人手有限,回收还是慢了点。他到教务处说明情况后,学校通知了伯父伯母,伯父伯母不让他回校,他就请我帮忙用学生会的权限对相关讨论进行锁帖和澄清。你被辅导员叫去那会,校方已经疏通好了,只是找你了解情况而已。”
晏秋说到这里停了一下,Carlos搛了一筷子培根卷递过来,晏秋吃了。
沈真回想了一下,除了辅导员委婉的问了一下照片是怎么流出去的之外,校方就再也没找过他了,虽说同性恋不违反法律,但是闹出这么大动静,学校至少也该把他叫去上次思想政治课再通知家长才对,当时因为压力太大,他将这些反常都忽略了。
晏秋瞥一眼沈真,继续道:“我们本想调出监控录像找出贴照片的人,但是教学楼的监控平常是不开的,而地上贴了照片的北区和南区宿舍楼有八栋,进出的人太多,很难确定嫌疑人。我也不知道楚非白是怎么找出他的,反正大概过了两周,楚非白趁着学生会抽查宿舍卫生的时候摸出对方电脑,把删除的照片复原了,他还找来了照片打印店的店主。人证物证俱全,楚非白的意思是直接报警,但这事儿毕竟不好听,对方家长一再恳求,学校也不想把事闹大,最后就让他退学了。下处分的时候你在医院里,但沈叔叔和方阿姨是知道而且同意了的,你应该听他们说过?”
沈真点点头,说:“他们没告诉我是谁。”那时他也没追究的心思,伤害已经造成,肇事者得到惩罚,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对他来说有什么重要的?
“怕你伤心吧。”晏秋眼里露出一点嫌恶的神情,说:“记得你们班团支书吗?”
“林涛?”
沈真其实能猜到对方是他朋友,这个答案仍然让他觉得惊讶,林涛就是告诉他这件事的舍友,这人平常性格开朗,和沈真关系也不错,他想不出来对方这么做的原因。
晏秋说:“对,他父亲在他小时候跟男人跑了,童年有阴影,所以很讨厌gay。你和楚非白当时关系太好,林涛一直暗地里跟踪你们,照片都是偷拍的。我私下查过,除了你之外,学校还有几个人被他偷拍或者寄动物尸体什么的威胁过,这人已经变态了。”
时隔多年终于知道事实的全貌,一时之间沈真竟然不知道该摆出表情,他以为楚非白爱惜名声轻易背叛,楚非白确实提出了分手,但他做了一切能做到的,而他认为是朋友的林涛,却因为他的性向而在暗中算计他。
白过六年,今天才知道他还参演过这么一出荒谬的反转剧。
“后来你考到A市,我和楚非白一起出国,头一年还好,第二年他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和我离婚,”晏秋顿了顿,凉凉的斜了沈真一眼:“伯父伯母管不住他,我一怒之下把他上了,之后他再不肯回家,我觉得拖着没意思,离完才发现中标了。”
沈真听到晏秋因他离婚还有些不自在,晏秋反而表现得很淡然,沈真说:“你怎么不告诉他?”
晏秋一脸‘你在逗我’的神色:“都没法过了,告诉他干嘛,万一他不肯离了怎么办?”
沈真本想说单亲妈妈太辛苦了,晏秋明显没这感觉,沈真就没说,只道:“你这次回来是过年还是长住?”
晏秋:“长住吧。差点给你转移话题了,听完真相,你有什么感想?”
沈真诚心的说:“当年的事谢谢你。”
晏秋:“……就这样?”
沈真想了想:“我再请你吃个饭?”
晏秋深吸一口气:“亲,你当年语文阅读怎么及格的?”
沈真:“??”
晏秋无奈道:“你看,你是男的,楚非白太怂,分手了,我是女的,他不爱我,照样离婚了。房贷压力、婆媳不和、性格相冲,每天因为现实压力分手的异性恋多了去了,说白了呢,人不对,你是男是女都没用,人对了,你是外星人都没问题。其实当年要不是倒霉遇到林涛,你们两顶多算普通情侣分手,不过变态又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不可能每次谈恋爱都上头条。你懂我的意思?”
沈真这才明白晏秋为什么提起以前的事,他想起那时候晏秋看他哪都不顺眼,现在竟然特意来开解他,笑了笑对晏秋说:“谢谢。”
晏秋说:“找了对象记得给我送谢礼。”
沈真道:“行。”
晏秋满意了,吃饱喝足,临走前递了张名片过来,上面印着她的手机号:“楚非白再来找你,告诉我。”
沈真回了D市,楚非白春假多半会跟着回来。
沈真收好名片,Carlos乖乖的说叔叔再见,说完晏秋便带着儿子走了。
第33章
晏秋一走,沈真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他脑中一片混乱,许多莫可名状的情绪在胸腔冲撞,撞得心口一阵撕裂的痛意。
沈真又坐了片刻才起身结账,年货还没买全,他却没有继续逛商场的心情,把买好的东西送回家,开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