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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山珍海味……
这些年,妻子把这些东西都是怎么处理掉的?因为这些东西,就凭你这样的一家人吃用,就是再过十个春节也绰绰有余。
面对着这么多的东西,你自己又该怎么办?
退回去?有那么容易吗?你怎么退?退得回去吗?
但不管退得了,退不了,都要想办法往回退!马上就让小莲逐个打电话往回退,即使是退不回去,这些东西也绝不能就这么放在家里,马上找人全部都给我拉走。拉到市政府办公厅去,就是拉到食堂也行。隐隐约约的,他感到这些东西就像一大堆贿款一样让他难受和恐怖……
别人要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吧。假情假义也好,道貌岸然也好,愿意怎么说就让他们怎么说去……
如今的人都怎么了?像这样的事情,在感觉上都好像已经觉得是理所当然了,即使是送的比这更多,心理上也一样完全承受得了了。尤其是逢年过节,大大小小的单位、机关、部门和企业,不管是有钱没钱,有效益没效益,即使是亏损大户,也一样都在想方设法地要往上边送点礼物。以至让人们已经形成了这样的一种意识,送礼送东西,是对的,是应该的,是在情理之中的,不送礼不送东西的,反倒是不对,不应该,不合情理的了……
还有,有关这个家里的秘密,眼下知道得最多的应该是保姆小莲。对这一切她能处理得这么老练,这么细致,这么清楚,看来她对这些已经相当熟悉了。相府家奴七品官,这个小保姆并不简单。一定得找个时间,好好跟小莲谈一谈……
出门的时候,正好听见了有人敲门。
门开了,他像吓了一跳似地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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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梅大包小包地站在门口。
她是坐飞机回来的,上午放假,下午到家,一刻钟也没在学校多停留。
女儿年轻的脸上显现出来的是女孩子特有的那种哀怨、凄凉和迷茫。
瞅着女儿的样子,李高成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碎了……
三十九
到了班上,李高成才知道省委常委会仍然没有结束。
坐在办公桌旁发愣,仍然沉浸在同女儿见面时的情绪里。
由于司机等着,他什么也没给女儿说,女儿也什么都没问;但看得出来,女儿的情绪非常糟。她只问了一句,妈妈在家吗?
他如实说他不知道,说他刚刚出院,在家里呆了还没有两个小时。他让她好好休息一会儿,然后给妈妈打个电话,请她赶紧回家,告她说这也是爸爸的意思。
梅梅一声不吭,然后跟着帮她拿东西的保姆头也没回地走进家去。
他望着女儿的背影嘱咐了一声,梅梅还是头也不回,一声不吭。倒是保姆小莲转过身来看了他两眼,像是代替梅梅似地应了一句。
他本想转回家去跟女儿谈谈,想了想,还是走出了家门。
跟女儿说什么,又怎么说?
他还没有想好,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女儿的脾气和性格他清楚,宠惯了的孩子,倔强而又任性,却又没有任何承受能力。她还太小,刚刚19岁,真的还是个孩子。
下午想想再说吧。
但此时坐在椅子上,他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他慢慢地拨了一个电话号码。
妻子的电话。他想给妻子谈一谈,不管有什么分歧,多大的矛盾,但为了孩子,就把这一切都暂时放下吧。尤其是梅梅,她还太小,在这样一个美好欢乐的节日里,就尽量的多给孩子一些美好和欢乐吧。
只响了两下,电话就通了。
“请讲。”一个女人的声音。他愣了一愣,没听清楚是不是妻子的声音。
“反贪局吗?”他问。
“是,请讲。”这回听清楚了,没错,是妻子的声音。
“……我是李高成。”他犹豫了一下说。
“……”对方一阵沉默。
“……喂?”他觉得对方好像没听清楚。但紧接着便听到吧嗒一声,电话便被对方挂断了。
听着电话里的忙音,他的脑子里再度成了一片空白。
她不接电话。他本想在BP机上告她一下,但想了一阵子,还是没呼她。
随她去吧。
办公室里很静,这跟平时电话不断,门外总也是等着一大堆要见他的人的情形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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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几个可参加可不参加的会议安排,可能因为知道他病了,也就没人再来苦苦邀请。
没人来找,没会参加,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了。突然间他觉得自己好可笑,原来平时的忙都是被动的忙,一主动起来,反倒不知道该忙什么了。
这就是你这个堂堂的市长每天真实的工作写照?
正这么胡思乱想着,办公室里便闯进来一个人。他不禁吃了一惊,没打招呼怎么就径直进来了,不过紧接着也就明白了,原来秘书吴新刚还没来。
分管工业的副市长郭涛。
郭涛也同样吃了一惊的样子,大概他没想到李高成会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办公室里。
“……李市长!你在那,我还以为办公室里没人那。”郭涛嗓门总是很亮。
“坐吧。”李高成指了指沙发。
“找你几天了,身体好啦?”郭副市长有点心事重重、语无伦次。
“我也正想找你呢。这些天,市里企业和工厂的情况怎么样?”
“还好。昨天有皮革厂的几十个老工人在市委市政府门口坐了半天,希望年前能给他们补齐今年的退休工资。”
“解决了?”
“解决了。不过李市长,我不知道那天我们从中纺慰问回来后,你是不是会有一些新的想法。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对国有企业的改革我们是不是估计得太乐观了一些?李市长,我担心的是,要是再这么一天一天地糊弄下去,迟早会闹出大乱子的呀。”郭副市长话里有话地说。
“你是指整体,还是指个别的?”
“都一样,我觉得就像多米诺骨牌效应一样,将来要是一个大企业,比如像中纺那样的大企业垮了,这几万工人在咱们这个市里,肯定就会是一场难民潮。冲到哪儿哪儿就得跟着一块儿垮,而这一垮就会垮掉一大片。真要是到了那时候,我们还如何管理?又怎么稳定这局势?”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了?”李高成对郭涛的悲观感到不可思议。
“李市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觉得这真是一件小事?”
“……知道什么?”
“中纺申请破产的报告,严书记都已经批示同意了,而且马上就要上常委会研究,这么大的事你真的不知道?”
“……哦!”李高成怔住了。
申请破产!
……原来如此!
卑鄙!难以想象的卑鄙!没想到他们真下得了手,也真做得出来!
没想到自己再一次错了,人家的运作和活动根本就没有停止过一分钟,几乎是马不停蹄,人不歇足,一件接着一件,不给你任何喘息的机会。这边的调查报告刚刚送上来,那边的破产申请都已经批示了。等到你真正清醒了的时候,说不定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是既成事实。中纺都破产了,整个都不存在了,你还想查什么中纺的问题!
数以亿计的财产,数以万计的工人,在他们眼里似乎什么也不是,就这么轻轻的一抹,便什么也没有了。只要能保住自己,只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害,把这么一个近百年的国有大型企业划掉,也许连眼睛也不会眨一眨。
“……李市长,严书记就没有告诉你吗?”郭涛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看来郭涛也一样,把他同严阵划在一个圈子里了。
“严书记是怎么告诉你的?”李高成不动声色地问。
“是严书记让秘书把他批示了的破产申请送过来的,然后他打电话告诉我,说他想听听我的意见。并且说他已经给万书记和魏省长做了汇报,马上就要在省委常委会上研究。希望我尽快看完,最好把自己的想法直接写出来交给他。”
“你写了?”李高成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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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市长,我想了几天了,我真的写不下去呀!严书记的意思很清楚,他就是希望我同他的意见一样。可我想不通,我下不了手!几万工人哪,要是我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同意了,让我将来怎么面对工人,我想我一辈子也无法原谅我自己……”郭涛嗓音发颤,眼圈也分明地红了起来。
“……郭市长,谢谢你!”李高成的眼圈顿时也红了。
“……李市长!”郭涛有些吃惊地望着李高成,紧接着就像孩子一样地欢呼雀跃,“李市长,这些天,你好让我担心!我真怕这也是你的主意!”
一时间,两个人都显得分外激动。
“郭涛,你顶得对。否则我们就会成为千古罪人,我们永远也别想洗清自己。”李高成在激动的同时,依旧沉浸在一种强烈的痛苦和震撼中。怎么可以这样!问题这么大,工人又这么多,就算非破产不可了,我们也应该先把问题彻底查清楚,把问题彻底稿明白,这样才能给政府一个可供参考的先例,给工人一个心眼口服的说法,给历史一个悲壮的交待,同时也给我们一个沉痛的教训。而如今这样的做法,是谁给了他这么大的胆子!又是谁赋予了他这么大的权力!作为一个省里的高级领导,对党和国家却是如此的不负责任,仅用腐化、堕落、蛀虫、败家子、害群之马形容得了吗?
“李市长……我们顶得住吗?”郭涛的眼里流露出一种实实在在的忧虑。
“顶不住我们也得顶。人少了顶不住,人多了就顶住了。”李高成有些发狠地说,“如果严书记再问你,你就说是我不同意,他要是有什么意见和想法,让他直接给我讲,你告他说我还要专门找他谈这件事。如果他要是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就给他说我什么也知道,什么也清清楚楚,等我找见他时,该说的都会给他说明白。”
郭涛有些吃惊地看着李高成,然后说:
“李市长,只要你是这种态度,就根本用不着这么说,我直接就对他说我不同意。我一开始就不同意,确确实实的不同意。让这么大的一个企业破产,不是几个人在背后捏巴捏巴就能说了算的事,这是拿国家开玩笑,拿工人开玩笑,拿我们党的信誉开玩笑!”说到这儿,郭涛的担心好像已经没有了,把心里的话一骨脑地全都说了出来,“李市长,我觉得这件事很不对头。我甚至觉得它就像是个阴谋。李市长,我当时特别担心的是,如果你要是同意了这个申请报告,可就真让别人给暗算了。这是市里的企业,你同意了让它破产,那么这件事的责任就全成了你的。如果将来出了什么问题,比如上边追究下来,如果工人闹了起来,如果最终成为一大恶性事件,那么所有的责任都会是你的,所有的罪过也都只能由你承担。而像人家严书记那样的人,则会什么事情也没有。他们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你头上……李市长,我顶得住顶不住都没什么关系,关键是你,你没有退路,你得顶住,无论如何也得顶住。还有,李市长,让中纺这样的大企业破产,让几万工人一下子流向社会,最可怕的就是它很可能会形成一种多米诺骨牌效应,要真成了那样,说不定会把那些好企业也一个个给彻底拖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