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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书砚微怔,“还好。”
“之前不是说我小时候一个人住院子里吗?所以养过很多动物,比如小狗小猫,鸡鸭兔子,哦,还有鱼和乌龟。不过我爸有洁癖,很不喜欢。我一开始不知道,后来知道他为了我不说出来,还装作喜欢的样子,很害怕。”
“害怕?”
“嗯,我害怕他忍到极限,就不想来了,于是拜托殷叔全部送走。很舍不得啊,每次一想起它们,就开电视看《动物世界》和《人与自然》。可是你知道,那叫饮鸩止渴,没用的。”
许书砚忍笑,“电视节目专拍野生动物,和家养的不一样。”
“……我只看幼崽。”
他肩膀抖了抖,一下子笑开。
殷渔反倒不知所措,不明白哪句话戳到他笑点。
走出影院,夜风携冷空气的锋面锐利地擦过皮肤,随呼吸卷入肺腑,殷渔捂嘴猛烈咳了几声。
远处的灯火表演是台大型水上灯光实景秀,许书砚看身边那人满脸疲惫,便不动声色地挑了条通往出口的路。
路灯下的影子长短变幻,却始终是驼峰一样紧挨的两人。
实际上并没有碰到,仅仅因为走得近,一前一后的胳膊投影重叠。
许书砚盯着地上的影子,手伸向殷渔的衣兜。
那里也有一只手,暖烘烘的,被羽绒包裹的空间恰好装下。
只是在触到的一瞬,那手攥成僵硬的拳头。
许书砚轻抚他的手背,一根一根指头慢慢掰开。
试图抗拒又无奈妥协。
还是一块完整的,自然的,未经开垦的土地。
他们都是。
主导这段关系的许书砚很有耐心。
耐心是个好品质,他不介意多等些时间。
*
“那么后来,你没有再养过宠物?”走到信号灯下等绿灯时,许书砚随口问道。他五指在衣兜里缠住殷渔的五指,缓缓揉。弄。
内心腾起燥热,殷渔皱眉看他,他却平静地直视前方。
身侧鼓出的那一块衣料依旧动静不断。
交手数次,殷渔渐渐悟到,眼前这个人和表面上的截然不同,一切看似漫不经心的小动作都是挑。逗,是引。诱。
像饱含蜜汁,却有毒的果实。
他可不能又像下午,那么快缴械投降。
于是按兵不动,一面在封闭的小空间与他对峙,一面低头看脚下的斑马线,“没有,宠物太脆弱了,只有依靠人才能活下去。不像野生动物,虽然很辛苦,但生老病死都遵循自然,没什么好抱怨的。”
“这就是你刚才看电影的感受?”
殷渔迟疑地点头。
“我同意你的说法,不过我的立场和你不一样哦。”
“什么立场?”
“像刚才那种纪录片,真正辛苦的,其实是摄影师。”
殷渔不解地看他。
信号灯闪烁,想在变灯前驶过的汽车加快了速度,一辆辆呼啸而过。许书砚薄唇抿笑,拉长的眼尾也在笑,英气的侧颜被来往车灯打出深浅交叠的影子。
“拍摄狮群故事的导演叫Owen Newman,同时兼任摄影。为了记录旱季草原上狮群的生存,他整整七个月每天窝在狭窄的车厢里,持续工作十几个小时。独自驾驶越野车,前行数千英里,才能紧跟狮群不掉队。”
绿灯亮起,他牵着殷渔不疾不徐地走,声音低缓,却不粗哑,像宴会上醇美的红酒,“至于洄游的球状沙丁鱼团,被称为罕见的奇景,哪怕是有着十年水下拍摄经验的摄影师,对它的出现也无法预测。因为在有些年份,沙丁鱼的洄游根本没有发生。一般这样的拍摄,都是长达数年的任务。”
走过斑马线,他回头凝视殷渔,“可是你看到的成片,只有短短的几十分钟。那些令你为之惊叹的画面,在大自然中已经出现过成千上万次,直到被摄影师捕捉,你才会了解。从这个角度看,创造奇迹的人,又是谁?”
许书砚上前一步,从衣袋抽出的手向后伸去,搂住腰的那一下,殷渔打了个哆嗦。
“我对殷叔说要拿回殷家,其实没什么把握,甚至没有想好该怎么做,你可以看作是我一时夸下的海口。不过人总该有个目标,远一点,高一点。反正来日方长,我不着急。”
两个人的脸相距咫尺,能清楚看见映在彼此眼瞳中的人影。
许书砚的声音像个完整的蛊,下在他的耳中,“小渔,让我帮你。”
“……好。”
*
三月,殷野委托的私家侦探查出,杀害殷仲樊的凶手在狱中承认,他们是殷仲月的丈夫孙让找来的。孙让嗜赌,几个人曾在一条公海赌。船上结识。姓邵和姓陈的这两人欠了他很多钱,孙让以此为条件,不但免了他们的债,还答应事成之后,帮他们还高利。贷。
那位私家侦探以此为突破,细查后吃惊地发现,那两个人在借贷前后曾经多次进出一家建材商行,而那家商行属于林氏旗下的建材商贸公司。
调查报告给出的结论是,林氏暗中放贷给那两人,并间接介绍给孙让,双方勾结下套指使他们杀人。
不过在私家侦探找到更多的证据前,那两个人就死于一场狱中械。斗。
所有结论瞬间死无对证。
饶是久经风雨的殷野,在说出这一切后仍不免激动地抬高声调:“我绝不会让他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殷渔坐在许书砚身旁,额角的青筋暴起,几乎能听见磨牙吮血的声音,腿抖个没完。
狂躁得像个只需一线火星就能引爆的油桶。
幸好肘下的餐桌大,还沉,避免了他一怒之下掀桌的可能。
许书砚轻抚他后背,抬眼问殷野:“小渔今后的生活……”
“这个你不用担心,殷总婚前就设立了家族信托基金,和他现在的妻儿没有一点关系。小渔将来也能生活得很好。”
许书砚垂眸,“也是,最大的目的得逞,小渔对殷仲月也没什么威胁了。”
殷渔蓦地转头,“关她什么事?”
许书砚揉揉眉心,“没有你大姑姑的授意,孙让他这个外人不敢对你爸爸有心思。”
“放屁!她才不是我什么姑姑,那家人从来都当我是条狗!他们也不过是一群分食人肉的豺狼!”殷渔暴怒地吼骂。他说罢静了静,一只手搭上许书砚胳膊,“你说过的话,要算数。”
许书砚知道他指的是去水上公园那晚说的那句,便收回放在他后背的手,覆上极度不安的这一只。
有力地拍了拍。
*
之后的两周,许书砚陆续在电子邮箱刷到来自MIT和Princeton,还有其他几所学校的Offer。
他回复邮件诚恳说明,一一推拒。
不过这件事他没有告诉殷渔。
七月,他拿到N大的通知书。N大是N市最好的大学,在全国能排前三十,算不上拔尖,不尴不尬地低调着。殷渔发奋一年,考得不好不坏,殷野动了点关系给他也弄进N大。
他高兴坏了。
许书砚也很满意。他喜欢看殷渔在别人面前一脸冷酷,唯独到自己身边兴奋又惊惶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注:USA是美国中学生信息学的在线题库,官方竞赛网站。
☆、大棋
想象中,三个月的暑假悠长得足够让阳光把人泡到骨头发软。
但事实上,回过神,下周就要去学校报道。
许书砚把自行车锁在公寓外面的停放架,跟着前面的小个子男人走进电梯轿厢。
说不出来哪里怪,大热的天居然还从头到脚一身严整西装,领带扣子处处系得一丝不苟。怎么了?最近的房屋中介对工作人员的外形要求提高了?
对方一边用餐巾纸擦汗一边殷勤地笑着:“我们宏景青年社区每栋楼都配了免费露天停车棚,要是不放心,还有收费的。”
许书砚敷衍地应和:“挺周到。”
“那当然,”没想到对方打蛇随棍上,说得愈发兴起,“出门就是公交站,地铁明年修到,可靠消息去地铁站步行顶多十分钟。配套的健身中心上个月刚开业,游泳馆月底开放,社区居民办会员卡能打8折,如果是同学你……”他说着,视线上移,瞥到许书砚微皱的眉头,赶紧把先前的句子咽回去,“如果是先生你,还有商量。”
“商量?是多少?”
听闻许书砚似乎有兴趣,男人眼睛顿时眯成一条缝,伸出一只巴掌,“5折。”
许书砚也跟着笑:“这么看得起我?”
“殷先生交代了,要对你特别关照。”
“殷先生?”电梯停在15层,许书砚按住开门键,敛起了笑容。
男人恭敬地点头:“是的,殷莲先生,禧悦商业地产公司北区项目中心的副总。”
北区是高新区,N市几所大学在此或建新校区,或将本部整个搬来。而N大的经管学院和电信学院就在四年前入驻。
许书砚迈出轿厢的脚步有些迟疑,“北区项目中心?你是说,整个这一片殷氏的房产开发都和他有关?”
“是的。”
“……所以你不是中介?”
“我在北区项目中心营销部工作,殷先生特意交代我跟你这单。”
跟我这单?许书砚抬头看向走廊的天花板,后颈微酸。
脑海里那个孤狼般的身影浮现。
葬礼上对他的印象恶劣,事后像去看电影被塞了一手超市传单那样迫不及待地扔掉,很快忘了他。谁知眼下被郑重告知,他惦记上了。
“周边生活设施齐全,房子是精装修,室内家具家电都有,可立即拎包入住。而且,我们社区的住户主要是在高新区上班的白领,都是年轻人,平时……”
殷莲派来的手下边走边介绍,笑容诚恳,掏出钥匙就要开门。
许书砚出声打断:“李先生,麻烦转告你老板,费心了。”
他说着转身大跨步走回电梯。
那个姓李的男人急忙追上来,“哎,许先生,您是有什么地方不满意吗?”
“啊对,”许书砚站在轿厢里,用胳膊卡住门,懒洋洋地点头,“是不该让你难做,那就具体一点告诉他,一向都是我挑人,叫他别想了。”
*
许书砚在社区外面的便利店买了罐冰镇咖啡,仰头一饮而尽。
抹了把嘴,继续顶着36度的太阳骑往N大后街。郊区风大,他被风吹鼓的T恤像一面白帆。
殷渔打来电话:“今晚一块儿吃饭吗?”
“看样子不行。”
“唉,”原本饱满的情绪瞬间泄了气,“我明天早上走,你就不能过两天再找房子?”
“我不喜欢把事情拖后。”许书砚停在路口等信号灯,察觉口吻太过公事公办,语气缓了缓,“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听话。”
后来又哄了两句,殷渔不情不愿地挂了线。
许书砚冲手机笑。
真是难为他,三个月的时间,先是许书砚被过去一起训练和比赛的同学邀请去北京,参加交流会,一待就是大半个月。等他回到N市,殷野趁去欧洲整合过去殷仲樊留下的一点生意,把殷渔带走了。
一走又是一个月。
等到两人都有空,赵小颖娘家出了事。
而许岩因为每天教书,只好把才两岁多的许书莹托给许书砚照看。
多了条跟屁虫,什么坏事都做不了。
许书莹只要抬头看不见哥哥,立马变脸,嗷的一嗓子说哭就哭。
她甚至还嗅出殷渔和自己的竞争关系,赖在许书砚怀里,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瞪着他严防死守,不许靠近哥哥半步。
殷渔没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