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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撤了。”
“好!”殷渔捣蒜似地点头。
“那个比赛放在计算机学院也未必有人听说,你这么大张旗鼓,反倒显得我们好大喜功,没必要。”
“撤撤!我明天就撤!是我欠考虑,你别生气啊。”
雨水从他发梢滑落,经过眼角,像是泪痕。
许书砚用手轻拭,唇微抿,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
*
N大的二食堂挨着开水房,两栋建筑之间只隔一条窄道。
窄道一头是灌木篱笆,还有株茂盛的夹竹桃,另一头有几只泔水桶,道上零零落落散放着及膝高的纸箱。
窄道的两侧是食堂巨大的排风扇,和开水房的窗口。
平时几乎没人走。
偶尔会有例外。
十点一刻,两个英语系的大一女生找错了路,误走进去,隐约听到剧烈的喘。气声和压在喉咙的低沉呻。吟。她们太阳穴突突跳着,被好奇心驱使,一步步往前。
可是太黑了,窄道上空被开水房的房檐完全遮挡,只能见到模糊的人影。
其中一人摁亮手机屏幕,小心翼翼地照过去。
两个男的身。体交叠,伏在纸箱上。
他们都低着头,全神贯注,仿佛根本没发现她们的闯入。
两个小女生哪禁得住这样的现场画面,当即魂飞魄散,尖叫着逃走。
外头斜风细雨,空气中混着潮湿木头和泥土的气息。
*
殷渔后颈出了一层薄汗,许书砚吻住。
“……你满意了吧。”殷渔只剩哼哼的劲,声音微弱。
许书砚舌尖滑过,“表现不错。”
“那就回去。”
“回你寝室?”
“我这个样子,怎么回寝室……去你那。”
“去我那啊……”
“你想要多少次,都行。”
许书砚喉咙滚出低笑,“不至于。”
从窄道出来后,似乎听到什么声音。短促的咔嚓声,像是快门的按动。
许书砚凝神分辨,却又听不见了。
倒是一闪而过的亮光晃了下他的眼睛。
四下张望,不见人。
殷渔倚着他,脚步发虚。
夜空冷寂,不远处的路灯孤零零撑起一片光亮。
☆、新伤口
五月中旬,殷渔在许书砚的建议下离开户外运动协会,空降美术协会任副会长。
他向社团联合会提出申请,兼并油画社和涂鸦社。
还明确了各部门职务,做了份本学期内的活动策划,通过开会、约谈和考勤制度,清退一批仅仅为了混学分的会员。组织大家周末外出写生,或在画室练习,邀请学校的美院名师举办鉴赏沙龙。
面向全校开设多种绘画课程,对非会员象征性收费。
成立手绘墙绘团队,和平面设计团队。
“唔,下周开第一次全体大会。”殷渔偏头,用肩膀夹紧手机,在寝室的电脑上飞快记录,想到什么又说,“可是,美院老师不好请啊。这个美协原来乌烟瘴气的,没有挂靠单位和指导老师,他们能看上眼吗?”
“这学期我先让许岩过来,他在国内算有点名气,还能联络人。等你们做出影响力,那些老师自然好说话。”
“行,那就麻烦你爸爸……这样就行了吗?”
许书砚发愁地拖长尾音,“小渔啊,你辛苦做这么多事,还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吗?”
“为了让美协有影响力啊。”
“然后呢?”
“然后……”
“然后你要进学生会,进主席团。”
“……这、这怎么进?”
“只要你厉害到别人无法忽视,有自己的凝聚力和号召力……话说学生会要的不就是这种人吗?英雄不问出处。”许书砚轻叹,“所以,成绩一定不能落下,你上学期绩点是多少?”
“我不记……”
“啧,学校的教务管理系统多半也外包了,那么多漏洞,不是等着别人上吗?我黑进你的账号了。”
“……”
“你上学期怎么……算了,还有将近两个月,你这学期绩点起码要到3。”
“3啊……”殷渔晕晕乎乎,脑子快不够用,拼命想着3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不要想的很复杂,我们循序渐进慢慢来。我看看,”许书砚翻看日程本,“从明天开始,我们每晚都去上自习。说起来,我也欠了一堆课。”
“我们一起吗?”
许书砚眉头一皱,“你不想?”
“不不,我当然想和你一起啦!”殷渔努力克制声音透露的兴奋,但还是忍不住又补上一句,“做梦都想。”
许书砚支着下巴,不动声色地笑。
说到底,玩惯了RPG自然就想试试MMORPG。
每一个玩家都不是预先设定的数值,他们是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真实存在着。千百种情感与意志纠结作战,蜜糖与砒。霜抉择两难,黑与白各自晦亮。
而殷渔,就是他手里的法师。
*
今晚是本学期Chobits集训的最后一天,他们每个人都欠了一屁股课,再不去上,就真的不用上了。
虽然学院听说了他们在做的事,对几个人的缺课一再宽容,老师们心里却明镜似的——年轻人就喜欢不顾一切,该早点撞墙上,认清这个鲜血淋漓的世界——便也不加阻拦。
在他们眼中,许书砚是个疯子,其他三人都是不折不扣的大傻子。
苏糖八点就走了。孙靖留在这的东西不多,昨天就搬完了。
只有孟想磨磨蹭蹭地收东西,弯腰对着一摞书,左看右看也拿不准该带哪几本回去。
“你玩过网游吗?”
“啊?”
他扭头看着敲键盘的许书砚,疑心自己幻听。
“我说,”许书砚转头看他,“你玩过网游吗?”
“CS?DOTA?”
“MMORPG。”
“噢,你说WOW……玩过,学计算机的,玩过的游戏多了去了。”
“我没玩过。”
“……”
“所以我很想玩。”许书砚笑。
这笑让孟想心一颤,有点怕。
好像眼前一条笔直的路,突然出现分岔,可能是风景,也可能是陷阱。
许书砚就给人这种危险的感觉,明明在笑,唇角上提,眼尾拉长的模样还挺好看,但看久了,心里发寒。
本来孟想是站着,他是坐着。但孟想很快移开视线,否则再看下去,觉得自己是跪着。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继续盯着那摞书。
“有件事想麻烦你。”许书砚转着电脑椅,移到孟想跟前,诚恳看着他,“殷渔的选修课,拜托你帮他点名。”
“好。”孟想头也不回,抽出几本书放进书包。
许书砚挑眉,抱着胳膊看他。
孟想受不住,只好转过头来,对上这边“你就不想问我点什么”的眼神。
“我知道的。”他是个老实人,不会打太极,只好老老实实地说,“我不会说。”
这个反应许书砚倒是没料到,沉默地目送他出门。
原来他早看出来了。
什么时候泄露的?是眼神?动作?微表情?
骗人竟然这么难。
许书砚头又疼了。
他从抽屉摸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上,眯眼盯着烟头。
辛辣的烟草味愈发浓烈。
把烟放在桌沿,伸出三分之一,他双手反剪脱掉T恤。肩后那个被殷渔烫出的伤口早已结痂脱落,只剩粗糙的浅痕。
他拿起烟,只犹豫一瞬,狠心按下。
一侧的窗玻璃上,映出他痛苦拧紧的双眉,咬牙后近乎扭曲的脸。
可是松手后发现,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不至于难以承受,他有点失望。
他额头沁出一层细密汗珠,脸色苍白地趴着,勉强用臂弯垫着下巴。
烫处的表皮发红,很快起泡。
他内心的罪恶感,已经多到要用身。体的痛苦抵抗。
殷渔有一点说对了,许书砚对他最开始的幻想,就是成年后的许书韬。他们在梦中交。媾,他呼喊的是弟弟的名字。
每次醒来,他四肢发凉,冷汗涔涔,仿佛与噩梦缠斗,身心俱疲。
像是被黑色的风暴卷挟,沉入幽暗海底。
虽然习惯进入殷渔的身。体后,许书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可这并不能抹掉罪念的起点。
他都懂,这世上他最了解自己。
所以他拒绝求救。
*
大部分人自习去图书馆。
许书砚不去,他讨厌那些面前摊开两本书,却橡皮糖一样分不开,旁若无人亲昵的小情侣。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可一旦碰到,他就控制不住地起杀心。
骨子里还是个老派的读书人——学习就该有学习的样子。
所以和殷渔一起做题的时候,他向来心无旁骛。倒是前者总趁他半途去厕所时偷偷跟着,然后求他用手。
“不。”许书砚不假思索地拒绝,眼风却扫到他那处撑起的弧度。
“求你。”他哀求,鼻尖掠过许书砚后颈的皮。肤。有清冽的草香,混合干燥木料味,这是什么沐浴露?
双眼微睁,殷渔看见肩上的衣领边缘一截深色牙印。
他扒开纯棉衣料,看见完整的。
有点明白为什么动物总爱圈占领地,依靠在植物和土地上留下独有的气味分辨。
他也是动物,这个中括号一般的“占有标记”,形状不赖。
“进去。”
殷渔回神,发现许书砚不知什么时候洗好了手,修长手指有水滴下,凝结指尖。他变深的眸色让人害怕。
厕所没人,但不代表会一直没人,这个殷渔也知道,所以按道理,是该去隔间。
可他不想讲道理了,他已经后悔,“不然……不然还是回去……”
许书砚不说话,只是笑,步步逼近他。
像猎人靠近落入捕兽夹的兔子。
*
电信学院有固定的教室自习,周围坐着的都是平时一起上课的人,彼此眼熟。
偶尔有人溜到靠窗最后一排问许书砚题目,瞟过他身边的那位,深褐色头发,刘海只够遮去一半额头,两侧剃了铲青,瞪着书本上的“短期均衡分析”和“长期均衡分析”一脸苦大仇深。
漂亮的脸。
殷渔的长相是妈妈级的长辈最爱的那一种,大眼睛高鼻梁,明亮乖巧,笑容无邪,容易激发人的母爱,不禁去想“这是哪家的弟弟好可爱”,甚至没事找事地担心“太瘦了,要多吃一点啊”。
许书砚有时笑他以后要是混不开,可以去当小白脸。
殷渔反感他这么揶揄自己,伸长胳膊不停嚷着明明你比较白。
许书砚像天边的月亮,清光皎皎,冷入肌骨。
自习一个多月,当众他们从没说过话,连离开的时间都不同,所有人都只当殷渔是找错教室的外系学生。
不过教室之外——
厕所隔间,楼顶天台,实验机房。
殷渔被许书砚开发彻底,哪里是软肋,哪里是隔靴搔痒,力道轻重的差异,他最了解。
他们互相索取,互相需要,仿佛用身。体反复确认了才能安心。
当然没忘记期末考的重头戏,仅仅“绩点拿不到3暑假就分开过”这一条足够让殷渔马力全开。
社团活动也没放下,美协改头换面后一派欣欣向荣。被顶上的会长勤勤恳恳,把社团打理得井井有条。
有一点殷渔始终转不过弯,凝聚力和号召力哪里来的?
“暑假去联系画廊或者你们殷氏的酒店,请他们提供场地,让你举办一场公益画展。项目最好是国内的,和人有关,比如关爱‘渐冻人’,或者聚焦留守儿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