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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惊动了还未进屋的苏融,他大步跑过来,正瞧见于兰将一只花瓶举过头顶。符舟急忙将苏融往外推,生怕于兰伤了他。于兰见了,扯起嘴角冷笑一声,“还断不掉了。”
于兰将那只花瓶砸向符文远,发了疯般大吼:“滚!带着小杂种马上滚!”
符文远带上门,于兰只对他发疯,眼不见心不烦,屋里只剩她和刘姨时,渐渐安静了下来。但他不敢走远,生怕出什么事故,三个人便蹲坐在大门台阶上守着。
没人说话,符舟抱膝头埋在臂弯里,符文远额上的川字皱得能蓄水。
过了许久,各家开始亮起灯火时,符舟的爷爷奶奶来了。两人想先进屋看看,符文远摆摆手,“先等等。”她不可能会想见这两位的。
爷爷闻言,冷哼一声,杵着拐杖到院里石凳上坐下了,奶奶也板着面孔挨他坐下。
符舟的爷爷奶奶退休前都在市立医院任职,见惯人间哀痛喜乐,寻常百姓家那本难念的经轻易触动不了二位,总严肃着神情,让人不好亲近。这时,两位老人端坐在石凳上宛若佛像,按平时,符舟敬畏,心里天大的不欢快也是要先压下去,挪过去毕恭毕敬问好的,但此下,他仍旧一动不动坐着。
宋雨乔回来了,在矮篱旁站着等苏融过去。院子里几位大人没谁注意他,他将一颗奶糖塞进符舟手里,符舟手掌无力,奶糖落在地上,他又想将奶糖剥开塞符舟嘴里,符舟却始终将头埋着,让他实在无计可施。
一辆出租停稳在院前,下来两位相互搀扶的老人,是符舟的外公外婆。月余不见,原先的身形健朗已全然不在,瘦瘪瘪一把骨头。符文远迎过去,给师傅钱的时候小心背对着没让二老看见数目。
苏融向两位老人问好,外婆露出疲累又慈爱的笑容让他先回去,随后和外公推开了门。众人先后进屋,符文远走在最后,向不远处宋雨乔一点头,宋雨乔走过来将苏融牵走,符文远便将门落了锁。
于兰原本颓败靠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张残破的相片,上面的男孩正在勾勒一只小狐狸,面对镜头满面春风笑得欢快。原本苏融站在一旁看着他,现在这一半已不知去向何处。刘姨在一旁握着她另一只手,此时她看见符舟夹在一行大人之中走进来,忙起身跑过去将符舟抱进怀里,道:“小舟,不要走,不要丢下妈妈,妈妈错了,妈妈道歉,想吃苹果么?妈妈给你削……”说着便光脚跑进了厨房。
外婆抹着眼泪跟着她,外公从衣兜里摸出烟斗,随后又不动声色放回去。
外婆在于兰身旁说了许多劝慰话语,于兰不答,拿着刀子在苹果上危险的比划。
“孩子,你别这样,你……”
“妈,你们知道的吧?”她忽然顿下动作,转身一双眸子紧盯着外婆,外婆哽泪不语,于兰一看那表情便心下明了,道:“当初怎么就不让我死了呢?”
“孩……”
于兰再次打断外婆的话,她发起狠来,将几只苹果砸向爷爷奶奶,符文远赶紧挡在老人面前,其余大人急忙拉着于兰劝慰。所有话语左耳进右耳出于兰一概不听,她心里似乎好大一团火,整个人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满地破败,一片狼藉。于兰哭喊道:“你们都知道!你们合起伙来阴我!你们儿子是个变态!变态啊!”
“他喜欢男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篇文的初衷,基本上就是想要在小说的世界里探讨一下同性恋的孩子将来会走上怎样的道路,虽说我在这里自嗨对三次元而言并没有什么卵用……
第6章 第6章
一语既出,从前遮遮掩掩的秘密被悉数捅破。刘姨心里惊极,但到底没有过分表露。
屋子里安静透了,仿若无活物呼吸。刘姨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蓦然发觉符舟始终一声未吭,独自站在墙角,手里拿着不知何时从地上捡起的苹果。嘴里塞着半个,喉里哽着又半个。
符舟脸涨得紫红,刘姨忙跑过去顺他的背,连声道:“孩子,吐出来,快吐出来。”
众大人这才从僵持中清醒过来,忙围到符舟身边,符舟咳了好几下,总算将苹果吐出来,脸色却依旧惊惧难平。
经此一吓,原本蓄势待发的争吵被生生咽回去,众人围着餐桌坐下来。外婆揉着衣角,不知所措,每回她来这城里都十分拘谨,谦卑烙在骨子里,先前慌乱不觉得,这一静下来那些细小虫子便挠着她心让她实在坐立难安。颊边两条泪痕始终没干过。前些年她得了白内障,后来坏了一只眼睛,总翻着白,从此只留一只眼睛可以视物。符舟以前问过她为什么不做手术,外婆笑笑说发现得晚了。其实还是怕用钱。
穷人眼里的钱不算钱。
用的了多少呢,符舟不明白。
符文远脸色灰败,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坐在长桌这头,视线低垂落在桌布的边沿上。于兰紧紧抱着符舟坐在长桌那头,两人保持最远距离。
从前、从前,于兰翻着绘本给符舟讲故事时,开头总要这般念。从前,农村姑娘生了重病,从镇卫生所转到县立医院,又从县立医院转到市医院,两位老人带着独女与心焦,花光积蓄,负债累累。
屋漏偏逢连夜雨,医院检查出肿瘤,不开刀不行,两位老人山穷水尽,在走廊上呜咽落泪。彼时还在职的尤玲着白褂从长廊那头走来,见这一幕,只匆匆一瞥便别开视线,之后与同事查房看见床上蜷缩着的虚弱少女时,除却医生职责也并未多想其他。
哪知这对夫妻却突然下跪,挑的对象还是旁人眼中最铁石心肠的尤玲。尤玲看两人抽抽搭搭一说要卖血一说要卖肾,十分无奈,道还未及那地步,这桩手术简单,成功率还是很高的。两人却仍旧痛哭流涕似要断肠。
旁边护士向尤玲附耳低声道,不是愁手术,是实在没钱,卖器官的事儿打听了好几趟。
那来求我做什么,我还能二话不说帮你把钱垫了?于是将人敷衍推搡开去。
两人实在走投无路,在医院看见人就拉着央求帮忙联系配型。谁敢掺和?从此市立医院医生护士远远见了两人便都绕道走。
这天回来,被缠了好几次的符琛一边把外套往衣帽架上挂一边对尤玲道:“且不说众多规定,就他俩这年纪,保不齐出什么大差错。再穷也不该走这条路,三姑六婆不就是这时候显神通的么。”
尤玲正要接话,电话急突突响起来。
“嫂子啊,”那头一相熟友人的声音,一开口,低沉话音便将尤玲一颗心吊将起来,“这风气在部队盛行你怕是也听说过的,有的人就近取水解一时之渴,有的人至真至诚一颗心都奉上。我也就不弯弯绕绕了,就此来说,这地方,文远这孩子实在不适合,久待下去怕生大事。”
放下电话,尤玲仿佛被抽干了力气,直直落在沙发上。那话符琛也听见了,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扫开桌上一只花瓶,“这兔崽子!老。子真想捏死他!”
但虎毒不食子,符琛的心肠到底是软的,再狠的话他嚷了多年也并未实践。这天晚上,尤玲躺在床上睁大眼睛凝视黑夜,符琛则左右翻来覆去。
“你别翻了,扰得我头疼。”尤玲没好气道。
“送他去历练倒把他送到男人堆里头了!”符琛冷嘲热讽一句,而后忽的起身,蹭蹭火气直往上涨。
“你做什么去?”
“我去宰了季家那祸害!”
“省省吧,单文远心里不干净,那孩子知道什么。”说到此,尤玲叹口气,竟为儿子生出几分遗憾来。
符文远是当年与家里大闹一场后被硬塞进部队的。现在父母累极气极,又打了将他捞出来的决定。两人在医院弄一张证明,又找部队疏通关系,一番折腾。
“此事可大可小,也不见得就一定有辱门楣,关键还是你们的态度。”当初电话里的友人再次提醒道:“这条路,不容易啊。就我所知,许多人最后还是结婚生了孩子的。”友人叹一声,尤玲隔着电话都能看到对方直摇头的模样。
转折便是在这里开始的。
起先,尤玲心中只一点模糊念头,她找到那对夫妻试探了几句。彼时医院已下了最后通牒,两人见正路行不通已经在偷偷联络黑市,一听尤玲愿意帮忙,自然千恩万谢,后来渐渐咂摸出其中意味,勃然大怒。肾有一对,女儿只此一个,朴实的老夫妻自然不可能干这几乎算是卖女儿的勾当,大骂尤玲变态女人生了个变态儿子,狼心狗肺。
符文远从部队回来,听了尤玲建议也是直说尤玲不可理喻,他这种人娶了人家姑娘怎么对人负责。符琛随手抄起一只烟灰缸朝符文远飞过去:“你这种人?你现在知道你见不得人了?!”
尤玲道:“我看你就是被季家那小子迷得失了心窍,兴许骨子里还是喜欢女孩子的。那姑娘生得标志,你去看看,两人相处相处,说不定就给掰回来了。”
符文远对这番理论简直哭笑不得。
第二天符文远去了医院,两老人听说他是谁的儿子后对他连轰带搡。符文远道:“你们姑娘这手术费用不大,我们多有冒犯,先垫付着权当赔礼,我母亲的条件你们就当全没听见。”
对方嗤道:“你个毛头小子说话做得了主?”
符文远笑里些许自嘲:“我也有些积蓄,可以做主。”
拖延如此多时日,于兰总算顺利做了手术。两老人对尤玲仍心怀愤怒,对符文远倒是态度有所改观。一家三口回乡那日,前因后果只知道一半的于兰原本苍白的一张脸对上符文远愣是生出些许红晕来。
符文远心下敏感,自知罪孽深重,道了些祝福话语便匆匆告别。
后来,于兰来市里打工,借还钱的由头与符文远见过几次。符文远对女孩心思猜了个十之八九,只能每每委婉拒绝,于兰却偏听不懂。符文远正打算向对方坦白自己时,符琛却下了死命令:“你怎么混账都成,但你必须结婚生个儿子!”
正巧那时,季培年似隐隐察觉了他的心事,躲他躲得厉害,最后干脆躲到了国外,许多年后才回来。数团乱麻缠在一起,符文远夜夜借酒消愁,憔悴到叹人生艰难的力气都散尽。
那晚他与旧友相聚,散场时已是醉醺醺,却又独自钻进另一家,竟发现正是于兰打工的地方。
于兰笑吟吟招呼他,见他喝成一滩烂泥揪着一颗心给他端上一碗醒酒汤。他在这边伤春悲秋着,时时感受到落在身上的一双滚烫视线,心里思忖着再不能耽误要尽早向对方说明。但现在是说不得的。喜欢男人?对方必定当他发什么酒疯。
一念之间,一线之隔,截然不同。
酒,是个不可思议的东西。符文远打记事起头一次在未着片褛下醒来,他侧头,于兰正在无声流泪。
一切尘埃落定。
“你对季培年是那种心思?”宋雨乔垂着眼睑,视线落在娇艳玫瑰上,拨弄拨弄花瓣,极漫不经心般道。
“哪种心思?”符文远反问。
“呵,你不必同我打官腔,你看他的眼神,骗不了人。”
看他的眼神?符文远心里苦笑,他倒当真不知晓在旁人眼里那是怎样一种眼神。
他与季培年是自小相识,两家长辈私交甚笃,曾打趣说若是一男一女必定早做了娃娃亲。这话众人都当玩笑讲,唯独长成了他心里一颗刺。季培年生性贪疯,身边时常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