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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转过身,走回浴室,砰然甩上了门。
***
巨大的甩门声,回响一室,在耳边嗡嗡作响,却掩不住谈如茵说出的字字句句。
我在那里。
她说。
我可以看见……我感觉到一桩命案……
他想过她可能看见,没想到她真的就在那里。
你当然有罪恶感……不然你不会做恶梦……
他不知道自己再搞什么鬼,他不知道他想听到她说什么,不管是哪一个,绝对不会是最后挖出来的这一个。
我在那里。
狗屎!
她看到的不是他的恶梦,她人在现场,她也在那里,她以为她知道真相,但若当他这个当事人都不能确定的时候,她怎么可能知道什么狗屎真相?
可是她是清醒的,她看到了,她说老妈想救他。
她爱你……她不会希望你这样怪罪伤害自己……
但她死了,送医急救后,依然失血过多,苟延残喘的拖了两天,还是死了,再没醒来过。
满布水汽的镜子,一个男人回瞪着他,眼里有着凶狠的戾气,他看起来就像那残忍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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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栗爬上背脊,他猛然打开水龙头,弯腰用冷水洗脸,将脑袋浸到冰冷的水柱之下。
刺骨的冷水如冰,冲刷着脑袋,他大口喘着气。
你和他不一样。
她温柔沙哑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他多希望她是说真的,他多希望她真的晓得什么是真相。
阿浪抬起头,望向镜子中湿淋淋的那张脸,终于看见了自己。
你不是你父亲,你不会变成他那种邪恶的人……
谈如茵,清楚他的感觉和想法。
那让他失去了他的冷静。
甩门声仿佛还在耳边,震耳欲聋。
那是他失控的证据。
他一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一向能控制他的脾气,他已经很久没有失去冷静。他使用暴力,以暴制暴,而且非常擅长,但他向来很小心控制,他不喜欢失控。
他让人们看见他们想看到的,他给人们想要看见的关浪,但他始终晓得自己在做什么,直到现在。
他抹着脸,以手指爬过湿发,看着镜中的自己,终于稍稍能够冷静下来。
外面那个女人,能够轻易看透他,那真的很让他毛骨悚然。
她知道他的害怕,晓得他的恐惧。
如果他曾经对她的能力有过任何怀疑,现在也没有了。
你和他不一样。
他真的想要相信她,真的很想相信。
他不晓得该拿她怎么办。
***
月明星稀,寒风阵阵。
吹风机不知何时,早从他手中掉落在床边。
谈如茵捡起那吹风机,将插头插入床头旁的插座,麻木的把及肩的长发吹干,她没听到开门的声音,但她看见浴室的光线。
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她继续吹着头发。
那男人没有上前,只是待在门边,看着她。
然后,她的头发干了,她只能把吹风机关掉,拔起插头,就是在那时,她听到他的声音。
“是你报的警。”
她舔着干涩的唇,回首,看见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双手交抱在胸前,斜靠在门上,阴郁得像个死神。
“是我报的警。”如茵张嘴承认,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我以为可以来得及阻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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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有赶上,他也是。
如茵瞧着他,苦涩的道:“我也想过,如果我快一点,早一点打那通电话,是不是就能改变什么,是不是就能救她……”
“不可能,我曾经想要带她离开……我劝过她……”他眼中泛着血丝,嗓音低哑,但语气冷漠。“但她不肯,她希望我能留在同一个地方,好好把书念好,升高中,考大学,当个上班族,待冷气房,坐办公室。”
难怪,他就算会跷课,还是会看书,他始终让自己的成绩维持在一定的程度。
但她猜,他的心从来不在学业上。
国三那件事发生之后,他离开了学校,那一年的毕业典礼,他也没有回来参加,她知道他没有被判刑,屠家替他请了很厉害的律师,找来医生和他打工的老板及邻居,证明他和他母亲,长期被父亲虐待殴打,他身上的伤也是活生生的证据,法官判定他是正当防卫。
但即便如此,他再也没有回到学校来。
她晓得他后来和屠勤他们在一起,她曾经偷偷地跑到屠家餐厅外面,远远地看过他一两次。
之后,她就离开了,她听说他到了北部,然后再也没了他的消息。
她想到他身上的弹痕,还有刀疤,和那枪林弹雨的画面。
“你不是坐办公室的料。”她喃喃说。
“我不是。”他点头同意,撇了下嘴角,扯出像是嘲讽的弧度。
那个女人卷着吹风机的线,没有再开口多说什么。
阿浪瞧着她,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在这个女人面前,他的想法无所遁形,但他却无法掌握她的。
隔着这么一段距离,他觉得安全了一点,但或许这还不够,他想要离她远一点,又想要靠她近一点。
矛盾的想法,在心中来回冲突。
他应该要走了,她已经好多了,但他却还是没有动。
虽然那女人已经把长发吹干,脸色不再苍白,身体也没在发抖,她看起来还是好……娇弱。
他不该觉得她娇弱,这个女人有坚强的意志,才能拥有那能力,却撑过这些年而没发疯,她不是柔弱的小可怜,她也早已成年,该知道如何保护自己。
可当他看着那个坐在床边,紧握着吹风机的女人,就是感觉有种无名火在胸中闷闷的烧。
“你应该养条狗。”他突兀的开口建议。
如茵愣了一下,她知道他觉得她的安全需要注意,在今天之前,她不曾觉得有这方面的问题。
她收好了线,抬手瞧着他,道:“我会考虑。”
那无法让他满意,压不下胸臆中,那隐隐蠢动的不安。
沉闷再次降临室内,然后她又用粉嫩的舌尖舔了舔那诱人的唇瓣,他黑瞳一黯,忍不住盯着她的唇舌,想替她效劳,不知用唇舌,还有更多其他,他知道许多活色生香的方法,能让她保持湿润。
“关先……阿浪,谢谢你的帮忙,我想我好多了。”
这句话,让他猛然回神,他拧眉看着她,眼角微抽。
忽然间,他领悟到,她在等他走。
这个女人,显然不曾对他有任何期望,即便她喜欢他、暗恋他,认为他一点也不邪恶,却还是觉得他会丢下她一个人离开。
实话说,她没有错,他想走。
但再开口,吐出唇瓣的却是一句——
“你不应该自己一个人住。”
她警觉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说:“我自己一个人住很久了。”
“那不表示这种状况应该持续下去。”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鬼,她是个麻烦,他不该多管闲事。
她挑起眉,道:“实话说,我自己一个人过得很好,我种菜,把菜拿去卖,平常放假就在家里看小说和DVD,我过得很好,我不需要你多余的同情或怜悯,真的。”
这是实话,但很刺耳,而且很不正确。
他眼角微抽,看着她道:“你倒在客厅抽搐,僵硬得无法动弹,连爬到电话旁打电话和人求救都做不到,我不认为那叫做过得很好。”
“那……那是意外……”她虚弱的辩解。
“你知道不是。”他下颚紧绷,提醒她:“你说那是在国外,你以前不曾感应过那么远的事情,对不对?”
她哑口。
他实事求是的指出:“你知道去年全球有多少谋杀案发生吗?光是美国纽约就将近五百件,巴西圣保罗一季就超过一千,若在开战的国家,那就——”
该死,她被吓坏了!
看着她刷白的小脸,他倏然停下,粗鲁的道:“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吓你,但你应该知道,你他妈的需要帮助,你不能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
她环抱着自己,抚着冒出鸡皮疙瘩的双臂,试图扯出微笑,“情况……或许不会那么糟……如果我可以感应到那些,那我现在就能察觉……”
“你不晓得什么时候会有下一次!”他实际的说,难掩火气。
她闭上了嘴,却无法控制战栗。
看着眼前那个明明很害怕,却还要强撑起来的女人,他难以控制心中为她感到的害怕,和那无以名状紧揪着他心口的情绪。
“我感觉到你,黄昏的时候。”他突兀的冲口道。
如茵愣住,她承诺过不去打扰他,但事情一发生,她不晓得为什么,脑海里只浮现他的身影。
她没想到他会察觉,难怪他会突然跑来她家。
“你没办法控制自己不来找我。”阿浪指出这个事实。
对这个指控完全无法辩驳,如茵哑口无言,尴尬不已,粉脸微微的窘热着。
“下一回若再出事,我不希望还得大老远跑来拯救你的小命,在你掌握自己的状况之前,我不可能让你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
他直起身子,冷着脸宣布道:“你需要有人二十四小时陪着,你得住到我那里。”
“什……什么?”她惊慌得瞪大了眼,脱口就道:“你疯了!我不能住你那里,我不能住在你家!”
“为什么?”他挑眉质问。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们孤男寡女的——”话才出口,她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那栋屋子不是只住我一个人,还有其他人。”他不耐的道:“况且,我以为我刚刚在浴室里已经证明了,就算你再怎么秀色可餐,你不想,就算你脱光了,我也不会对你硬来——”
“那不是重点好吗!”她满脸通红的等着他,跳了起来,飞快转移话题:“重点是,我有菜园和市场的摊子要顾,还有网路的订单要处理,我不能丢下那些不管。”
“什么网路订单?”
她叉着腰,烦躁的挥着小手,说:“我在做有机蔬菜宅配到府的生意,每天都会有客户来下单,我的生意才刚起步——”
“那些都可以暂停,我相信你的小命绝对比那些生意重要。”他开口打断她,皱着眉,看着那个顽固的女人不悦的在自己面前来回踱着步,嘴里还念念有词。
“你应该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不需要这么歇斯底里。”
“我才没有歇斯底里!”如茵猛然停下脚步,恼怒的瞪着他,“你不懂我要面对的是什么!我不要再次为了这种事情中断我的生活,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要在这边继续过我的日子!”
这女人怎么能如此顽固?!
突然间,他真的很想抓着她用力摇晃,将理智摇进她那颗怪异的小脑袋中,但他觉得要是碰到她,他更可能把她直接压在那张床上,所以他忍了下来,耐着性子,拿出一个她会吃的诱饵,道:“我知道有谁可以帮助你,可是你不能单独待在这个地方。”
“没有人可以帮助我。”她一个旋身,拧眉看着他,忿忿不平的说:“而且我也不想再被人当疯子或怪胎看,我受够那些狗屎了!”
他微微歪头瞧着她,这女人说的事情,反而让他更加确定了那个想法。
“当然有人能帮你。”
这男人说得是如此确定,如茵一愣,抿着唇,迟疑了一下,想到他认识另外两个有特异功能的人,他和他们一起长大,还和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