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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前两个根源,我们很快就可以做出判断。
我们必须承认这些痛苦的根源,并且服从于这些不可避免的东西。
我们永远不能完全控制自然;我们肉体的有机体本身就是自然的一部分,它永远是昙花一现的构造物,它的适应力和成功的能力都是有限的。承认这一点并不使我们悲观绝望;恰恰相反,它指出了我们活动的方向。如果我们不能消除所有的痛苦,我们至少可以消除和减轻某些痛苦。这是几千年的经验告诉我们的真理。至于第三个根源,即痛苦的社会根源,我们有一个不同的态度。我们根本不承认它;相反,我们不明白为什么我们自己制定的规则不应该成为保护和有益于我们每个人的东西。但是,当我们想到就是在避免痛苦的这个领域里我们一直是多么的不成功时,我们开始怀疑,这里是否也深藏着一种不可征服的自然——这就是我们自己的心理特性。
当我们开始思考是否存在这种可能性时,我们遇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观点,以致我们必须深入思考它。这种观点认为我们称之为文明的东西是我们不幸的主要根源;如果我们放弃文明,退回到原始状态,我们会更加幸福。我说这种观点令人吃惊,是因为我们无论用什么方法给文明的概念下定义,伴随着我们力求避免来自痛苦根源的威胁的活动的一切事物,确确实实都是这种文明的一部分。
为数众多的人是怎样开始对文明采取这种充满敌意的奇怪的态度的呢①?我相信它的根源在于对那时的文明状况的长期的深深的不满,在这个基础上发展了对文明的诅咒,它的起因是某些特定的历史事件。我想我知道最后的起因与倒数第二个起因。我才疏学浅,不能沿着人类历史的线索进一步追溯它们。但是,这种对文明充满敌意的因素一定早在基督教世界战胜异教时就已经发生作用了。因为它与基督教教义对世俗生活的藐视密切相关。倒数第二个起因存在于航海发现的进步使我们接触到原始民族和种族的时候。由于观察不充分以及对他们的礼仪风俗的错误认识,欧洲人感到他们过着简朴幸福的生活,几乎没有什么奢望,这种生活是来自具有比他们优越的文明社会的人所不能得到的。以后的经验纠正了其中的一些错误判断。在很多情况下,观察家们错误地把原始人这种生活的原因归结为没有复杂的文化需要,而事实上它是因为大自然的慷慨和人类的主要需要轻而易举地
①〔两年前,弗洛伊德在《幻想的未来》的前几章中详细地探讨了这个问题。〕
得到了满足。最后的起因最为我们所熟悉。它产生在人们知道了神经病的机制的时候,它有着削弱文明人享有的少量幸福的威胁。人们发现,一个人患神经病是因为不能容忍社会为了它的文化理想而强加在他身上的种种挫折。
由此推论,消除或者减少这些文化理想的要求就有可能恢复幸福。
还有一个因素是失望。在过去的几代人中,人类在自然科学及其技术应用方面取得了显著的进步,他控制自然的程度是从前的人想象不到的。这一进步的各个阶段是众所周知的,这里没有必要再详细说明,人们为这些成果感到自豪,他们也有权利自豪。但是,人们似乎发现几千年以来就渴望实现的新获得的对时空的控制权,对自然势力的征服,并没有增加他们希望从生活中得到的令人愉快的满足的程度,并没有使他们感到幸福。
承认这个事实,我们就可以得出结论,控制自然的能力不是人类幸福的唯一前提条件,正像它不是文化所要达到的唯一目标一样;但是,我们不能由此推出技术进步对我们经济上的幸福也没有价值。
人们也许要问:那么,如果我能够遂愿听到了住在几百英里以外我的孩子的声音,如果在我朋友经过长期艰辛的跋涉安全地到达了目的地后,我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听到他的情况,难道我没有真正获得快乐吗?我的幸福感没有增加吗?医学的成就大幅度地降低了婴儿死亡率和妇女生产时受感染的可能性,而且还延长了文明人的平均寿命,难道说这毫无意义吗?我可以列出一长串事实与这类有益的成就加在一起,它们产生于我们对科学技术发展极端歧视的时期。但是,在这里,我们所听到的却是悲观的批评和警告:大部分上述满足都是以在轶事中受到极力赞美的“廉价享受”为模式的。
例如,在寒冷的冬夜,把大腿裸露在被子外面然后再抽进来而得到的那种享受。如果没有铁路征服了距离,我的孩子就永远不会离开家乡,我也就无需打电话听他的声音;如果还不可能乘船过大洋,我的朋友就不会踏上航海的征途,那么我也不必用电缆来解除我对他的担忧。正是婴儿死亡率的下降最严重地限制了我们生育孩子的数量,因此,虽然我们普遍采取了卫生术,我们却没有比卫生术流行以前的时代养育更多的孩子;同时,我们也为婚姻中的性生活带来了困难,也许我们还在与自然选择的有益效果作对。
由此看来,降低婴儿死亡率有什么用呢?
最后,如果生活艰辛、没有乐趣、不幸备至,以致我们只想以死来逃脱它,那么寿命长又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呢?
在当今的文明中,我们确实并不感到舒适,但是,我们很难知道早期人类是否幸福,他们幸福的程度,以及他们的文化条件在幸福问题上起什么作用。我们应该永远客观地考虑人们的疾苦,也就是说,把我们自身,连同我们自己的需要和感情,置于他们的条件中,然后再探索我们应该从中发现的他们的幸福或不幸的原因。这种探索事物的方法之所以好像很客观,是因为它不考虑主观感情的变化。但是,它却理所当然地是最主观的方法,因为它把人们自身的精神状态加在其他人身上,尽管他们没有意识到。但是,幸福却是某种本质上主观的事物。
不论我们对某些情况多么望而生畏,例如,古代的苦工、三十年战争时期的农民、宗教法庭的牺牲者、将被屠杀的犹太人,我们仍然不可能设想进入这些人的环境中来推测大脑最初的愚钝状态逐渐地愚昧化过程、希望的消失以及更冷酷更精制的令人麻痹的方法对前人接受快感和不快感的状况所造成的变化。
而且,在极端痛苦的情况下,人们将具有一些特殊的精神保护装置。我感到继续探索问题的这个方面没有多大益处。
现在,我们应该把注意力转到文明的本质上来,因为人们怀疑文明是否具有作为获得幸福的手段的价值。在我们通过研究而得到某种结论之前,我们不应该只是寻找几句话来概括出表达文明本质的公式。
因此,我们将再一次满足于说:“文明”①这个词是指所有使我们的生活不同于我们的动物祖先的生活的成就和规则的总和,它们具有两个目的,即保护人类抵御自然和调节人际关系②。
为了了解更多的东西,我们将一个个地把表现于人类社会中的文明的各种特点汇集在一起。在这样做时,我们毫不迟疑地以语言用法或者说语言感觉(linguisticfeling)为指导,并且坚信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公正地对待排除用抽象术语进行表达的内在洞察力。
第一步是简单的。我们认为一切有助于人类改造地球以使之效劳于人类、有助于抵御自然势力的凶猛进攻等等的活动和资源都具有文化的性质。文明的这一方面几乎是没有什么可质疑的。如果我们追溯过去,我们发现文明的最初行动是使用工具、控制火和建造住房。在这些成就中,对火的控
①〔“kulture”这个词的翻译参看《幻想的未来》的编者注释。〕②参看《幻想的未来》。
制尤为突出,是一项非同凡响和前所未有的成就①;其它的成就开辟了人类从此一直遵循的道路,这种动力是显而易见的。
每一种工具的使用都使人类改善他的运动器官或感觉器官,或者说消除对这些器官的限制。运动力具有巨大的力量供人使用,就如同人们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肌肉一样。有了船和飞机,水和空气就不能阻碍人的运动;有了眼镜,人纠正了眼球晶体的缺陷;有了望远镜,人看到很远的地方;有了显微镜,人克服了视网膜结构造成的视力限制。在照相机中人创造了一种可以保留转眼即逝的视觉印象的仪器,就像唱片可以保留转瞬即逝的听觉印象一样。这两者从本质上说都是人类所具有的记忆能力的物化。借助电话就可以听到远方的人说话,这在童话故事中也被认为是不可能的,文字起源于不在场的人的声音,住房是母亲子宫的代替物。子宫是第一个住所,人类十有八九还留恋它,因为那里安全舒畅。
①精神分析的材料不全面,不能对此作出明确解释;但是,却可以对人类这个伟绩的起源做一个异想天开的推测。在原始人接触到火时,他好像有一种习惯,用排尿灭火来满足与火相关的婴儿欲望(infantiledesire)。我们现有的传说表明了原始人把向上喷出的火舌视为男性生殖器象征的观点,排尿灭火——这个主题仍被现代的巨人,利利比尤特岛上的古里弗和拉的雷的卡冈都亚所重复——因此是一种男性性行为,是同性恋者在其竞争中对性潜力的享受。第一个放弃这种欲望并把火留下来的人,能够随身携带它并驯服它,使它为己所用。他通过灭掉自己的性兴奋之火,制服了自然之火的力量。因此,这个伟大的文化征服是对他牺牲本能的奖赏,而且,似乎妇女曾经被指派为看守存在家里炉中的火,因为她的身体构造使她不可能屈服于这种欲望的诱惑。而且值得注意的是,分析的经验时常证明了野心(ambition)、火和尿道性欲(urethralerofism)之间的关系。——〔早在“杜拉”病历(1905年、1901年)中弗洛伊德就指出了排尿与火的关系。与野心的关系指出得较晚。在关于《火的获得与控制》(1932年)这篇晚期文章的编者注释中可以找到所有的有关材料。〕
科学技术使人类在地球上实现了所有这些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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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人在地球上只是软弱的动物有机体,人类物种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无能为力的乳儿,都要重新在地球上找到立脚之地(《噢,自然的微粒》①)。
这些成就不仅听起来像个童话,事实上也差不多是每一个童话都希望实现的。人类可以把所有这些资产称为文化的成果。
很久以前,人类就形成了他的理想观念,即上帝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人类把自己不能实现的希望或者受到禁止的一切都寄托在他的上帝身上。因为,人们也许要说上帝就是文化的理想。今天,人类几乎实现了这些理想,他本身也就快变成上帝了。这种说法只在通常理想是根据人类的普遍判断实现的意义上才是正确的,而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是正确的。在某些方面,根本就不对,在另外一些方面,错对参半。
人类可以说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