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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瘦金书有所研究,现在对他更是赞不绝口了。
李昀不接话,转头问江洺:“江公子呢,最善什么书?”
“在下比不上殿下,竟能习得瘦金书,但通用的行书还是练了几年的。”江洺温和一笑。
旁边的章益大笑起来,“随之的行书是我所教,虽比不得王羲之米元章之大家,但也比一般人写得好看。”
须臾,李昀在宣纸上聚精会神地写起了瘦金书。他写的是千字文,章益一看头一个字“天”便觉气势奔放,笔力劲健。
没多久,洁白的纸上被李昀大施拳脚,坐落着一个个端端正正的字。那些字中部收紧,四方舒张,形成内紧外松之势。字体、线条偏瘦长,好似长锋的竹叶;捺犹如鹤形,整体又有兰竹之气。
与其说那是一份书法作品,不如说它是一幅画作。
不仅章益,就连对李昀深有成见的江洺都有些许叹服。
待李昀写完一张纸,章益终于忍不住赞叹:“世子对瘦金书的造诣果真非同小可啊,何止胜于其他同习瘦金之人,甚至都有了几分当年徽宗的气势。”
李昀笑笑,一边欣赏自己的字一边道:“老先生过赞了。”
李昀换了一张新的宣纸,请江洺上去书写,江洺也不推辞,拿起笔蘸了砚台上的墨水就开始酝酿情绪。
江洺与李昀不同,他写的是行书,行书介于楷书与草书之间,字迹行云流水,灵活舒展,隽秀有力。娇若惊鸿、婉若游龙,字与字之衔接恰到好处、连接自如。
若说李昀的字是一幅传神的兰竹图,那江洺的字就是一幅绝妙的山水画。
一纸书罢。不等江洺放下笔,章益就捋了捋胡须,点点头:“不错,随之的字一直是我学生之中最佳的。”
江洺写的也是千字文,虽然内容与李昀一样,但两者风格不同,放在一起倒有一番别具一格的风味。
“行书简便,可用于日常书写,但殿下的瘦金却书写困难,用于日常书写却多有不便。”江洺道。
李昀摇摇头,道:“我的日常书写用的就是瘦金,非瘦金不作,非瘦金不写。”语气里带了几分笃定。
江洺低头,看着李昀的瘦金书若有所思。
“殿下这话倒颇有一番高洁雅致之意,为人做事都讲究得很,不肯屈就做小。”章益笑道。
李昀不搭话,一笑而过:“只是习惯罢了。”
江洺不置可否。
李昀又来了兴趣,笑着问江洺:“江公子,要是将咱俩的笔墨拿去街头变卖,你说谁的那张能卖到更高的价钱呢?”
江洺听了蹙了蹙眉,“这两幅书法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我也难以下定论。”
……
京城另一边就没有王府里的这样祥和了。
昨日进酒跟着桂香寻得了道观,后又跟着那一男子寻到了一处暗宅。李昀知道后又派凌鹰带人趁着夜色前去暗暗查探一番。
夜色坠落,似一团化不开的浓墨,将天与地无差别地衔接在一起,世间万物都无情地被包裹在其中,显得昏暗无比。
街上的民舍早已灭灯,百姓们也都在床榻上就寝歇下。乌天黑地,万籁俱寂,只有深巷中还时不时地传来几声狗吠。
而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檐之上,竟有几个黑衣人在飞檐走壁,像猴子一般地灵活敏捷。他们在漆黑的夜色之中跳上跳下、时隐时现,最终无声地归入黑暗,隐匿不见。
凌鹰身袭黑衣,脸上蒙着黑布,背上背着长剑,腰间别着短刀,全副武装地带着三名轻功了得的下属潜藏在檐背上。
凌鹰目光如炬,眼神锐利地盯着那暗宅。宅子的大门紧闭着,许久都不见有人出入,凌鹰想只身进入一探究竟,但又怕里头有什么机关牵动,会不小心惊醒藏屋内的人。
一直到第二天天色一亮,宅门才终于打开,里头走出了一个人。
他目光一凌,只觉此人眼熟。
☆、道士
凌鹰定睛一看,虽那人遮挡着脸部,但从身形走姿来看,正是楚临风不会有错。
他呼吸一滞,心里想着真是冤家路窄,正想出去报前几日的毒马之仇。但凌鹰又转念一想,若是就这样出去与那人打一架,必定会坏了李昀的大事,楚临风背后乃是吞云会,权势极大的机构,轻易不能动。
凌鹰冷静下来,这才按捺下与他一较高低的欲望,憋着一口气静静地看他离开。
凌鹰抓住线索后就立马潜退回府,正打算去向李昀报告消息,但看到云水室里三人在舞文弄墨、品鉴书法,又不好直接进去打扰。
凌鹰灵机一动,叫下人喊了进酒出来商量接下来该如何行事。
“若当真是吞云会的人,这次可就踩着他们的据点了。”进酒思潮起伏,心里叫好。
凌鹰握着水杯子喝了口热水,点点头同意道:“正是,因此我才不敢打草惊蛇,一方面怕他们丢车保帅弃了这一处据点,一方面怕上头的人有所察觉。”
进酒又想了一会儿,道:“你先去查查那处暗宅在何人名下。”
凌鹰一听,心下顿时明朗起来。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吞云会绝不会草率到随便占据荒宅。所以无论暗宅在何人名下,那人都必定与吞云会有关。
“好,我这就去。”凌鹰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正欲转身,又被进酒一把拦住。
凌鹰挑挑眉,用眼神询问他还有什么事。
“那处破道观,顺便也去查查。”
凌鹰也没问,点点头就去办事了。
午后,李昀又特地安排章益和江洺与他一同用膳,桌上端上来的菜品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三个人食用,章益心里非但没有嫌李昀怠慢,反而觉得他勤俭节约、持家有道。这些菜肴都是些家常便饭,但每一道都精致得很、五味俱全,足以见厨娘的用心。章益吃得真是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老先生,这几日我是特地挤出时间来尽这地主之谊,让您感受一下荣王府的热情,”李昀叹了一口气,道,“我虽然不比皇帝日理万机,但王府里的事务也不少,父王年迈,府上的事都得由我操持着,以后我可不能经常来看您了。”
站在一边的康子闻言心头一抽,心底暗暗腹诽着,殿下您是忙着照镜子吧,府上内部的事务哪一件不是都由林总管置办的,您可是乐得清闲。
章益不知是先该感谢李昀对他的款待,还是先感慨他年纪轻轻就独当一面的艰辛,无声叹道:“殿下这些天待我亲如家人、关怀得无微不至,让小老儿宾至如归,小老儿心里感激非常啊!”他先前以为皇族中的人都是含着金勺子出生,不是跋扈任性、专横霸道,就是懦弱啃老、无所作为。现在李昀这个人真是实实在在的打破了他的认识。
“殿下乃是荣王府的顶梁柱,理当好好操劳王府里的事务,小老儿这把年纪了,知道如何照顾好自己。”章益笑了笑,看了眼江洺,道,“要是真有什么事,这不还有随之嘛。”
江洺温温一笑,回道:“夫子放心,我会时常去看您的。”他除了前几日因为难以接受章益被李昀带来而有些逾闲荡检之外,一直都是这副清和平允的样子。李昀当时也是看到江洺的过激反应,才知道把章益带来是对的。
三人又坐在一起闲聊了一会儿家常,半晌才各自离去。李昀走去前又特地吩咐了康子,让他遣几个伶俐的丫头好好服侍章益。
章益食用完午膳有午睡的习惯,坐到这会儿已经发困了,与李昀告辞后就坐着四轮车离去了。江洺觉得就和李昀两个人坐在这儿,谁也不说话,没意思得很,在章益走后没坐多久也起身准备走了,谁知被李昀喊住。
“江公子这几日想好了吗,”李昀戏谑问道,“准备什么时候带着自己知道的东西与我坦诚?”
江洺像是没听到,毫无反应地离开了。
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李昀嗤笑了一声,低头整了整袖口。
午时正,李昀也起身离开膳堂。正走到门口,就有一个小厮小跑前来,“殿下,陈道长来了,还带了个姑娘。”
李昀会心一笑,“准是来蹭饭的,让他们进来吧?”
小厮正要告退去将陈道长带来,又听李昀问道:“还有个姑娘?什么姑娘?”
“小的不知。”
李昀也不多问,摆手让小厮下去。
陈不染五十有五,年少便出家弃俗,时常练功吞云吐雾,一身仙风道骨,整日意气自如。但熟识他的人才知道,陈不染私底下就是个终日嬉皮笑脸、到处招摇撞骗的老顽童,只有在那些笃信道教的善男信女面前才装得一副修道多年、通晓神灵的模样。
进入王府之后,陈不染被小厮领着去李昀那边,不曾想在路上遇到了江洺,江洺对他们礼貌地笑了笑就离开了,留下了目瞪口呆的陈不染和他身后跟着的小徒弟。
陈不染心里头疑惑着这李昀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那个行峻言厉、笑比河清的他呢。刚刚那一笑没让他心情舒缓,倒是让他寒毛直竖,觉得诡异至极。
看着他俩一脸呆愣,那小厮忍不住笑了笑,“那是王府上最近刚来的一个贵客,姓江,是钱塘人士,其他的咱们也不敢随便多问,更不敢私底下妄自揣测。”
女徒弟一惊,忍不住发言问道:“那人怎地长得与殿下……”
小厮讳莫如深,不敢多说,眼睛一转调笑着道:“小的怎么会知道?倒是陈道长神机妙算法力高强,不如您掐掐指头来算一卦?”
陈不染看着小厮和蔼地笑了笑,又转过头去瞪了一眼那女徒弟。他按捺下心里的惊疑,也知道这必定是王府里的秘闻了。
那小厮又道:“哎都别愣着了,世子殿下该等急了,道长这边请。”
陈不染和他的女徒弟来到了膳堂,李昀侧身对着他们,虽是看不到全脸,但就算是只瞧到侧脸也让人感觉到眼神犀利、目光深邃。陈不染这才松一口气,道:“终于见到真的了,刚刚那一位太吓人了。”
李昀自然知道陈不染口中说的人是谁,闻言忍不住讥诮一笑,但没有转过头看他们一眼,只是嘴里揶揄道:“怎么?刚刚那个太凶了,把你给吓成这样?”
陈不染:“……”
他咳了一声,心里更加确信这一位话里不留情的才是世子李昀了。
陈不染将目光从李昀身上移开,竟看见了膳桌上还留着几碗吃食,心里又不禁开始快慰起来,他三步两跳地跃到桌旁找了个位置坐下,身后的女徒弟也跟着坐在他旁边。
李昀这才转过头看他们,见到那个女徒弟的时候微微一愣,“是你?” 那女徒弟赫然就是那天在汇丰楼门口偷李昀腰间玉佩的女贼。
“怎么?世子殿下?还记得我?”女徒弟俏皮地向李昀抛了个媚眼。
陈不染大笑道:“是我让无言去见见你的。无言是我去年在洛阳城外遇到的,我看她孤苦伶仃的可怜得很,但人又机灵,就让她跟着我了。”
杜无言这小丫头年纪不大,及笄刚过。她皮肤白皙,一双大眼睛看着很是灵动,惹人喜爱。
“确实是机灵,还会盗取他人之物。”李昀冷哼一声。
杜无言一字一句地挑衅道:“那是殿下自己马虎得很才让我得了手,怎么能怪罪于我呢。”
那天确实是李昀自己心不在焉,但杜无言这样说出来就是当众下他面子了,他正想发怒,又被陈不染止住:“殿下,别跟小丫头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