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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确实是李昀自己心不在焉,但杜无言这样说出来就是当众下他面子了,他正想发怒,又被陈不染止住:“殿下,别跟小丫头一般见识。”
陈不染指了指杜无言,劝道:“她才十五岁呢。”
杜无言一脸不服,正想反驳,但没开口就被陈不染狠狠地瞪了一眼,她只好作罢,憋着气低头一勺一勺地喝起米粥来。
李昀也不与这个小丫头计较,他偏头一看无意间瞧到她的手背上有一块圆形的黑色胎记,极其显眼。
随后李昀又看着吃得有滋有味的陈不染,说起了正事:“你方才见过江洺了?”
“适才路经望心湖湖边的时候碰见的。”陈不染咽下一口米粥。
李昀点点头,似乎还有话要问,但许久都不开口。陈不染便忍不住问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李昀挑眉看向他。
“我不是想窥探你的心思,就是随口一问。”陈不染忙不迭解释道。
“我没有那样想。”李昀淡淡道。与李昀认识之后,陈不染几乎每年都会来荣王府看看,到现在也有二十多年了。虽然不是家中长辈,但陈不染也是看着李昀一年年长大的。不过李昀也不把他当长者看,平日里相处就像对欢喜冤家一般。对于此人,他自然是信的。
半晌,李昀又道:“你年纪大,这几十年游走江湖、见多识广。你说,除了亲生兄弟,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两个人容貌一致?”
陈不染迁思回虑,一时想不出什么,只是一口一口地吃着午膳。
杜无言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头看向陈不染。陈不染也转头看她,两人对视一眼。
“你也想到了?”陈不染问道。
杜无言皱着眉头点点头。
李昀疑惑地看向他们。
陈不染像是看出李昀的疑惑,一笑解释道:“易容术。”
☆、看相
李昀不屑一笑,易容术他怎会想不到。易容术是西域邪术,是用一种特殊的材料涂在脸上,成型之后便与人的皮肤毫无二致,再涂抹一些胭脂水粉上去,便可以使一个人原有的相貌大大改变,甚至假冒成另一个人的样子。
只是易容术有一个缺点,需要经常换下面皮清洗,以免假面皮黏在脸上扯不下来。李昀私底下派了多人日日盯着江洺,若是真有这等事绝对不会无人察觉。
“不可能,钱塘那边的人看了我的画像也说这是江洺。”李昀摇头道,“这江洺从小到大都是这面孔。”
陈不染闻言目光又黯淡下去,缄口不言,继续喝着粥。
李昀又问道:“你对易容术有研究么,要不我把他叫来,你给瞧瞧?”
陈不染正想推辞,他是个道士,怎会对易容之术有所了解,但他一抬头就看到李昀直言正色的表情就话到嘴边说不出口了。
“行,我看看。”陈不染咬牙应下。
李昀抬手示意一旁的小厮去请江洺过来。陈不染云游四方多年,人前正直恭敬,人后却圆润油滑得很,他自然不担心会被江洺看出来是在检查他是否易容。
江洺因为章益还在李昀手里的缘故,对李昀虽有不满,但也是敢怒不敢言,李昀一派人去请他,他就听命过来了。
刚步入膳堂,江洺就看到陈不染与李昀谈笑风生,犹似谊切苔岑,旁边还坐着一个小姑娘,正是陈不染的小徒弟。桌上的膳食已经被厨娘收拾干净了。
“江公子来啦?快请坐。”陈不染慈眉善目,一笑就让人心情舒畅。
江洺也回之温和一笑,拱了拱手道:“有礼。”
李昀向他介绍道:“这是我的忘年交,叫陈不染,是个法力高强的道士。他常年游历四方,难得过来,我便想让你们见见。”
“陈道长安好。”江洺问候道。
陈不染慈祥地看着他,双手合十,虔诚道:“福生无量天尊,望上天佑护江洺公子平安喜乐。”
江洺见他如此和善,又如此全心全意地为他祷告,心中不禁微微一动,“多谢陈道长。”
“江公子客气了,老道常年云游四方,见的人数不胜数。但除了世子之外,还未见过像江公子一般的好颜色,难得的是还如此谦逊好礼,祖师爷一定会多加庇佑的。”陈不染说的是实话,他见过的容貌绝佳之人除了皇族中人,其他的寥寥无几。
一旁的李昀则有些不悦了,觉得陈不染这话就是在暗讽他不似江洺那样谦和好礼。
江洺展眼舒眉,淡淡一笑:“陈道长谬赞了。”
陈不染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江洺是被自己哄高兴了,连忙趁热打铁道:“不知江公子可否愿意让老道一看面相呢?”
“自然。”江洺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情。
陈不染眼睛一眯,眉头微皱,一丝不苟地盯着江洺的脸看,从额头看到下巴,从左脸看到右脸,连发际和脖子都仔仔细细地看了,全神贯注,毫无遗漏。
李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们俩。
“清秀眉配上桃花眼,贵不可言;额头平满有势,后脑丰圆者,更是极难得的人才啊!”陈不染沉吟一会儿后,感叹道。
江洺笑逐颜开,道:“多谢陈道长吉言。”
陈不染一收舒眉展眼的表情,又深沉道:“额前发际线长得低,与父母缘浅,少年运差,江公子年少之时必定是命途多舛、时乖命蹇啊。”
旁边的杜无言认认真真地在心里记下今日学到的看相之理。
江洺闻言笑容一滞,他先前听陈不染奉承他,还以为是个只会趋炎附势、巧言令色的江湖骗子,现在一听这句话,才发现陈不染是有真本事的。
“道长说得不错,我家母早亡,自小被家父养大,束发之年家父也不幸因病去世,随后又借住在姨娘家中。我在幼时虽有些坎坷,但也都过去了。”江洺似笑非笑地说道。
陈不染也破愁为笑,“确实如此,我见公子两边额发有后退之势,这便是转运之时,也是成功的先兆啊。”
“承道长吉言。”江洺点头一笑。
李昀心想,自己与江洺长得一模一样,被陈不染看出的面相怕也是如此。
杜无言笑得灿烂:“我师父看相可准了,江公子只管放心便是。”
江洺闻言也偏头冲她莞尔一笑。
杜无言看见美男子对自己笑了,不由得心花怒放,脸上泛红,娇羞地低下头去。
李昀:“……”
李昀抬袖假意咳嗽了一声,对着一旁侧立的下人道:“江公子有午歇的习惯,你们还不送他回房?”
江洺哑然失笑,问道:“殿下,您叫我来就是为了让陈道长给我看个面相?”
“不然呢?”李昀皱着眉反问道,“你在期待什么?”
江洺被回得哑口无言,“那我先告辞了。”
杜无言不悦地撅起了嘴。
等到江洺走后,陈不染才道:“他应当是没有用易容之法的,神情自若,毫不僵硬,发际与脖颈也没有什么印记。”
杜无言也回到正事上面来,喃喃道:“那是为什么呢?难不成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真的只是巧合而已?”
李昀难得和她说话:“或许吧。”
陈不染又与他随意聊了一些江湖趣事,三人有说有笑,倒也将李昀忧虑的心缓解了不少。
蹭完饭之后,陈不染又厚脸皮地问李昀能不能在王府上住几日,说是可以帮着李昀在江洺那边周旋说不定还能问出点什么东西。陈不染很会识人脸色,方才看得出来江洺与李昀相处得似乎不怎么和睦。
李昀倒是没想让陈不染去招惹江洺,不过府上除了荣亲王倒是还有章益这一个老者,两个老者在一块儿聊聊天也是可以解解闷。这样想着,李昀也就点点头应下了。
“徒弟,咱接下来有一大段时间都不用愁吃没饭吃了!”陈不染喜不自胜。
杜无言少年老成,正色道:“师父,你怎么可以这么没有追求。”她停了一小下又惊喜道:“不过有饭吃真的很好呢!”
“住下也好,前些年死的那两条狗崽子,正好盘桓在府上保佑你。”李昀淡淡道。
陈不染闻言笑容一僵,赔笑道:“你怎么还记得这事儿。”
当年养的狗崽子死后成仙、保佑王府的事情就是陈不染告诉小李昀的。小李昀那时年幼还真就信了,并且信了好几年。在上书房听师傅讲课讲到世上并无鬼怪之时,他还愤然起身大力驳斥,语惊四座,后来成为众皇子茶余饭后的笑柄。
李昀不知想起什么,又问陈不染:“你方才给他看相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半真半假,”陈不染嘿嘿一笑,“只说了福相,祸相倒是没说,不过是哄人开心而已。”
李昀哦了一声,面露好奇,问道:“祸相是何?”
陈不染第一次看到李昀向自己虚心求学,心底不禁得意,卖弄道:“眼下无肉,子女不足也。”他方才分明看到江洺眼下平平,并无卧蚕,但也总不能当着人的面直接咒他断子绝孙吧。这报喜不报忧、无喜则报假喜的功夫陈不染可是熟练得很。
“你的意思是他此生找不到共结连理之人,生不出子孙后代?”李昀又问。
陈不染连忙否认,“不不不,他鼻梁高挺、眉骨平整,说明感情顺利,与伴侣琴瑟调和、相濡以沫。”
“这我也不甚清楚,为何是这种矛盾的面相。”陈不染说到这里自己也开始疑惑起来。
李昀不置可否。
杜无言弯眉一笑:“这哪里前后矛盾了,不就是娶了个生不了的女人嘛?”
她一说完,两个人都不约而同都看向她。
“怎么了?”杜无言疑惑道。
陈不染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下大慌,随后一把拽起杜无言往外跑,“殿下,我们也有午歇的习惯!先告退了!”
李昀当然知道自己与江洺面相一样,要是想发作陈不染早就发作了。
他只是在想,就算没有子女绕膝,但有一人陪自己终老也是件乐事,想到这里,李昀不禁一笑。但不知他想的是江洺,还是自己。
而客房里的江洺此时正掀开了被褥准备入寝歇下。
江洺虽没有午歇的习惯,但今日清晨为了服侍章益起得早了些,到了午后这会儿倒真的有些累了。
先人说的春困秋乏倒也是有些道理的,江洺躺下没多久,伴着外头的声声鸟语,就渐渐地沉睡去了。
“爹……好疼……”
梦境里的他依旧是幼童模样,垂髫细细地散落在肩膀上。他不小心摔了一跤,双膝重重地磕在石子上,手掌也沾了不少黄色泥土。
他对着一旁的男人嚎啕大哭,渴求他过来抱抱他。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慢慢滑落,最后砸在地上。
“自己起来,你是男子汉,这点小事不需要他人帮忙!”江海峰严厉得很,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冷漠地看着他。
小江洺见父亲不过来哄他,心里头便觉得更是委屈了,本是不怎么疼的膝盖也觉得难忍了起来。他泪眼婆娑地看了江海峰一眼,突然泪如泉涌,哇地一声哭得响亮了。
江海峰:“……”
☆、出击
“孩子还小,你这样是作甚?”一个穿着布衣的女子皱着眉头焦急地从不远处走来。
江海峰一看到女子,眼里的凌厉就尽数化为乌有,双目片刻不离地注视着她,里头泛出的柔情与爱意掩也掩不住。他叹了口气,温声道:“衣服袖子脏了,回去记得好好洗洗。”
俞淑英眼光放柔,却也没回话,似乎对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