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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言叹了口气:“他太惨了,我就买了包药给他。”
他的语气够轻描淡写了,好像只是在说“今天买菜的时候捡了只流浪狗”一样。韩铮想,他应该是很多年,没有告诉和别人提过这件事了,虽然只说了几分钟,但每一个字,好像都是从身体深处挖出来的,字字都带着血,戳着心口。
“帮助人安乐死,是犯法的。”韩铮问他,“如果你没买药给他,他能活多久?”
“一个月吧。”
又一辆公交车到了,那个抱着孩子的妇女上了车,最后还看了周言一眼,眼神里满是惊惧。
整个站台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用四年的自由,去换那个人的四个礼拜,值得吗?”
或许这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对着韩铮摇头,不经然哈哈大笑,那笑止不住,直到笑到眼角都带上了眼泪:“我可以少看到我讨厌的人四个礼拜,有什么不值得的?你不知道那家伙有多讨厌,我真的特别烦他。”
所以在他死后那么久,还偷偷把他过期的驾驶证藏在自己钱包里,好让自己只要想到他,就能随时随地看着他的照片诅咒他。
——看啊,周言多恶毒,连个重病的人都不放过!
——果然是有娘养没爹教的野种,心如蛇蝎!
——罗家让他进门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是吗?
他们觉得是,就是吧。
那一日,从他把那袋药给罗进忱的那一刻,所有的后果,他都早已设想好,到最后,只是能否接受的问题。
他不曾后悔过自己做的决定,唯一遗憾的,只是到头来还是伤害了许多许多人。
周言个子高,站在站牌旁边,微微弓着背,从韩铮的角度看过去,像一棵垂垂老矣的树。
韩铮忽然在想,或许在别人眼里,自己也是这样的。
他把车钥匙拿出来,对周言说:“我送你去。”
周言神情诧异:“不用了。你不是还要去学校吗?”
“没事了。”韩铮看了看手表,然后对他笑了笑,“我今天正好挺闲的。”
周言没敢问韩铮在听了自己那番话之后是怎么想的。他是个有前科的人,犯的还是这么严重的罪,而韩铮呢?当过兵,现在是公安大学的教授,根正苗红的,和他这种人牵扯在一起,做什么?
他们认识也挺久了,韩铮是个在很多时候,做事风格显得相当老派的人,可也常会做些出乎人意料外的事。
说实话,周言搞不太懂他这个人究竟在想什么。
可如今周言把自己最深的秘密都告诉了韩铮,从今以后,在他面前,自己就是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一个通透灵魂了。他曾经觉得让另一个人知道自己全部的过去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然而现在真的说了,他却感觉也不过如此。
是他一个人生活太久了,太急于倾诉了;还是在这段不长的时间内,韩铮已经用他的“好”慢慢打开了自己那颗坚硬无比的心?
周言不敢想,他其实胆子很小,他很懦弱,他怕去想,也怕知道那个答案。
罗家住的是标准的富人区别墅,极佳的地段,依山傍水的,周围风景宜人,相当清静。从进入这边区域开始,周言的神情就有些恍惚,韩铮时不时问他从直走还是拐弯,他都要想好一会儿。
反应很慢,和平时的周言判若两人。
在某一处的时候,韩铮甚至停下了车,因为周言记不起来了。
他回想了近十分钟,又下车前前后后走了一遍,才确定了所处的方向。
“抱歉,太久没来了。”
韩铮说:“这片周围整修过,环境重建。”
“哦,是吗?”周言嘀咕了一句,“其实以前就挺好的。”
“有钱人不差钱,就喜欢折腾。”
十分钟后,两人终于抵达罗家的别墅。
青砖黛瓦,似是重新粉刷过,和多年前的感觉有所差异;可又是一靠近,就能闻到的熟悉的味道。
周言觉得眼睛有点刺痛。
所以车停下来后他在里面坐了几分钟后才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他和韩铮说:“我可能要挺久。”
“嗯。”
“你等不及就回去好了。”
“行。”
两个男人说话很爽快,周言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回望了一下,看见韩铮放低了座椅,把一双无处安放的长腿高高抬着搁在仪表盘前,闭目养神。
周言想到在公交车站旁,韩铮那个空了的烟盒子,所以,
——是没有烟了吧。
也不知道能不能睡着。
作者有话要说:
到现在第七篇文,数据一直不好,但从来没有像这篇一样这么差过。我写得挺用心的,可能还是写不好这类吧。挺沮丧,但会更完。谢谢看到这里的亲!
第18章 第十八章
铁门没有上锁,周言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罗家总是这样,这么多年,入夜前,大门总是不关,入夜后,长廊的灯从不熄灭。
罗母姜雪说过,这是当年周言的生父罗昇还在世的时候就保有的习惯,罗昇总觉得,这样,才像一个家。
当时听到这番言论的时候,周言差点没笑出来。他这个父亲风|流成性,女人不计其数,却偏偏还要摆出这副顾家好男人的架势,也不知道是骗别人还是骗自己。
罗昇死得早,周言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照片都还是到了罗家之后才见过的,所以也没法当面和他对峙。
周言对他没有一点感情,相对于罗昇,他对姜雪还稍稍有点亲情的味道在里面。
尽管姜雪恨极了他。
他母亲周淼当年做保姆不要脸勾|引男主人,有了他这个野|种;他这个野|种好不容易有利用价值可以救罗家大儿子一命,没想到,人没救成,反而往阎王爷那推了一把。
姜雪这人爱憎分明,当时周言刚进罗家门的时候,她脸色照摆,不过也没虐待他;有次心情不错,给她的三个孩子买东西的时候还给周言捎了一份。
周言那时就时常想,他妈周淼对他真是太差了,以至于姜雪偶尔施舍个小恩小惠,他就恨不得感激涕零的,像个流浪的小猫小狗似的,也是怪可怜的。
亲妈对他本来就不怎么样,有了对比,周言觉得姜雪其实也还算不错。
而且当时,罗家,好歹也算个家。
铁门没锁,里面的大门还是关着的,周言按了按门铃,过了一会就有人来开门了。
是个陌生的小姑娘,看着二十出头的样子,周言推测她是罗家的保姆。
小姑娘说话细声细气的,很温柔地问周言:“请问你找谁?”
“我找你们太太,请问她在吗?”
“你等下啊。”小姑娘说了声,蹦蹦跳跳地跑了进去,听声音,是上楼了。
周言在门口忐忑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人,可出来的这个穿着孕妇装的女人,像个打了气的□□,周言很肯定自己不认识她。
“你是谁?找我有事吗?”
周言:“……抱歉,我找的是姜雪。”
“啊,你找我婆婆?”那个孕妇瞪大眼珠,“我还没见过有人来找我婆婆。”
周言反应了一会,差不多明白了,这个孕妇,应该是罗进枫的太太。那个小保姆,搞错了。
没想到罗进枫的太太,都有宝宝了。
如果他没记错,当年,罗进枫有个交往多年的女朋友,经常带回家吃饭,高挑清瘦,不是眼前这个胖胖的、脸圆圆的女人。
他离开太久了。
“你……婆婆在吗?”
“在啊,你等着,我去叫她。”孕妇并没有亲自去叫,而是扯着嗓子往里喊了声,“小娟!”
一开始那个小保姆“噔噔噔”地跑过来,问她:“太太,什么事?”
“去叫老太太,这位先生是来找她的。”
老太太。
这个称呼……周言有点意外。算了算年纪,姜雪今年也未到六十,富人家的妇人保养得好,他想到当年初见姜雪的时候,以为她是个姐姐级别的人,毕竟显得实在太年轻了。
周言先是听到一阵很缓慢的脚步声,拖鞋应该是趿拉着的,那声音听着就很没精神,无精打采的。
但是越来越近了……
等到停下来的时候,虚掩着的门开了,他看到姜雪直愣愣地看着他。
她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比以前瘦了很多,头发散乱,形同枯槁,像老了十几二十岁。
其实周言自己从前也是挺壮实的,后来坐了牢整个人就颓下去了,瘦了很多很多。他本来觉得自己过得不太好,现在看到姜雪,他忽然觉得很惭愧。
他还是活得太好了,他活得这么好,意气风发的,怎么对得起她。
“阿姨。”他的喉头动了动,目光对上姜雪空洞的眼神,好像瞬间感受到,从那片荒漠里燃烧出的狼烟,在一瞬间,变成熊熊的烈火。
姜雪看到他,嘴唇拼命地颤抖,她想说话,但是说不出。
周言又叫了她一声:“阿姨……阿姨,我来看看您。我也想……看看进忱。”
当年他听丁一钊说过,罗进忱的灵位牌在家里,姜雪每日都要给他上香祭拜,对着灵位牌说话。他想过,有朝一日,也该去看看。
罗进忱的墓地,是姜雪特地找的,花了重金买下,除了罗家人都不能去,所以他一次也没去过。
姜雪起先是浑身颤抖,之后瞪大眼睛,突然抬起手,狠狠地给了周言一个耳光。
那一记,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以至于打完后,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周言的脸火辣辣的疼,他垂下眼眸,表情很平淡:“阿姨,这么多年了,您还是这么恨我。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您才能原谅我?”
“你就算死一千次,一万次,我也不会原谅你!!!”姜雪声嘶力竭,每一个字好似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咬牙切齿,用尽力气。
周言看着她狠厉地目光,忽然跪了下来,膝盖嗑到地时,发出重重的一声。
他的声音很低:“阿姨,我请求您,让我祭拜一次进忱。”
他早该来的。
他抬头看着她,刚才还是俯视,现在却是这么卑微的姿态。
而姜雪,只是扯了扯嘴角,发出生冷的一声笑,然后后退两步,当着他的面,“砰”一声猛地关上大门。
快到傍晚了。
晚霞洒在屋前的长廊上,也笼罩在周言的身上。他依旧保持着那个跪姿,低着头,颓丧而谦卑的模样。有鸽子飞到他身边,啄了啄他旁边的小沙粒,不当心啄到他的手,他的手颤了一下,鸽子飞走了。
时间在一分一秒过去。
山上太舒服,尤其是这个时刻,夕阳的霞光和醉人的山风。韩铮睡了一觉醒过来,挺满足,想着要是能来根烟就好了。
他走出车子,舒展了一下筋骨,顺便往罗家大宅那边走了几步,又顺便……往里扫了一眼。
然后就顺道看见了周言那个傻X跪在大门前的背影。
周言跪了挺久了,虽然他意志挺坚定,但再怎么说也是血肉之躯,腿早就麻的动弹不得了,腰也酸,整个人昏昏沉沉的。
韩铮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晃了晃,差点没直接倒下。
“你干什么?”
周言说:“跪着。”
“我又不是瞎子。”
他仰头看了看韩铮,又低下头,呼出一口气:“我好歹得进个门。”
“男儿膝下有黄金。”
“我膝下没黄金,最多就一抔土。”周言摇摇头,“你回去吧,别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