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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句可把李志高跟左修之都给骂进去了,左修之函养好,只是一笑置之,李志高因她又口出不慎,十分羞愧,喝骂道:“花表弟,不可妄言。”
魏小花白了他一眼,正想说既然我说话你不高兴,那我就走了,可话还没出口,那左慧又发难了。
不喜
“君子研经,是为明道理,修身心,然后方能治国平天下,花小郎君为何要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治国平天下?”魏小花这下子真不耐烦了,反问道,“请问慧娘子,国在何处?”
不等诸人反应,她又道:“国破山河在……呃……”她又想秀一下忧国的诗,可惜只记得这半句便哑了,只得又转而道,“大好山河,分崩离碎,多少百姓背井离乡,一路行来,处处饿殍,多少村庄十室九空,子失其父,妻失其夫,怎不见有君子出来手捧圣人书,登高一呼便令胡虏跪地授首,退出我中华大地,还我完整山河,令我百姓安居乐业?”
左慧被她一连反问,问得哑口无言。她问的是读书人哪里就没用了,可魏小花没顺她的问题来答,反而将立足点抬得高高的,直接站在国的立场来答她,连国都没有了,何来的修身治国平天下,既然不能修身治国平天下,那读书人自然就没用了。
“那在花小郎君的眼中,何人有用?”却是一直没有开口的郑佑华说话了。
这个少女论容貌不如左慧那么明妍,但是偏偏有股楚楚动人的气质,连声音都柔柔弱弱的,很有些让人怜惜的味道。
这话里有陷阱,魏小花没听出来,随口答道:“一者农,有农方有身上衣口中食,二者工,有工方有手中碗身下榻,三者商,有商方有流通,身处北方能食江南稻衣蜀中锦,四者……”她眼珠子一转,落在李志高青白不定的脸上,“四者方为士,使人识字,明理,解惑。”
士农工商,她把士给排在了最后,而且还将治国平天下给略过,只说读了书不过是认些字明白些道理罢了。其实并不是魏小花瞧不起读书人,而是她故意在损李志高,别以为书读多了就了不起,你李志高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差远了呢。
郑佑华捂嘴而笑:“原来花小郎君最看中的是农,可知日后也是要为农的。慧姐,你何苦与一农人辩天下。”
魏小花瞪大眼睛,这小姑娘很阴险呀,她重重哼了一声,抬起下巴,道:“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种境界,又岂是日日锦衣玉食的人能理解的。”
说完,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强辞夺理,讪讪地低头捧茶碗,将茶一口饮尽,道:“我饱了,先去休息,各位慢用,失陪了。”
这次李志高没拦她,任由她去了。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左修之将这句话反复念了几遍,抬头笑道,“鹏飞兄,花小郎君这句话确是境界高深,怕也只有郑博士能深解其中三味吧。”
郑博士就是李志高的老师郑先义老先生,因其曾出任河南郡国学博士一职,因此人多称郑博士。
郑博士少年时,便才高显著,因出身遮族,也曾在家务农过,后晋帝闻其名,邀他前往建康出仕,郑博士风光一时,却终因出身不高,不得重用,心灰意懒之下便回了洛阳,办起这洛阳书斋。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两句话,堪称是郑博士一生荣耀的写照。
李志高见他并不因魏小花的无理而见怪,脸色便迅速好转,露出一抹笑容,道:“那我明日说与恩师听去。”
有了左修之这一打岔,方才的一丝不快气氛迅速散去,左慧和郑佑华都笑盈盈地说些近日听来的趣闻,说到兴起处,更是击缶而歌以助兴,左修之与李志高也咏诗相和,直到夜深方散去。
临去前,左修之对李志高道:“我观花小郎君谈吐不俗,不像不曾念过书的样子,只是脾气怪异了些,否则,倒也值得一交。”
“其实她自小便是这脾气,我甚不喜。”李志高不得不为魏小花的脾气解释一二,嘴上说着不喜,可维护的举动却没见他少做半点。
左修之笑而不言,也不戳穿他,自行离去。
待他们都走了,魏什长不知从哪里飞快地窜了回来,一进门便问道:“小花儿没闯祸吧?”
可见知女莫若父。
李志高失笑,想想今晚的情景,最后只得道:“魏大叔放心,花表弟她很好。”
魏什长听得“花表弟”这个称呼,乐得大笑,道:“难为牛哥儿你了,我这女儿,真是古灵精怪,竟为自己起个花木懒的假名,也不知她怎么想出来的。”
怎么想的?不过是花木兰的谐音罢了,魏小花觉得自己既然是女扮男装,自然就是“花木兰”,又嫌兰字太过女性化,干脆就用“懒”字代替,也表达了她想一辈子当个懒散宅女的愿望。
李志高自然不知道魏小花是怎么想的,见魏什长一副以女儿为荣的表情,他一肚子教训的话便不好说出口,不管怎么说,就算是长辈,这兵荒马乱的把一个女孩儿带出家,就是不应该。
这就是一个父亲和一个连老婆都还没娶的少年之间的代沟,李志高永远也不会知道,魏什长有多疼爱这个女儿。
隔天,李志高想知道魏小花在见过左慧和郑佑华之后,到底有没有得到一点感悟,明白做一个真正的淑女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便特地向郑博士请了假,坐在屋里等魏小花睡足醒来。
不料等了半天,也没见魏小花从屋里出来,待到魏什长练完刀回来,李志高问起,魏什长才惊讶道:“我说你今儿怎么没去书斋,原来在等小花儿,可是,小花儿一早就去跑步了。”
“跑步?”李志高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魏什长笑起来,道:“她出去时你还没起呢,这是自你三弟跑了以后养成的习惯,小花儿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跑一个时辰,把脚力给练出来了,要不你以为她怎么能跟我跑这么远来看你。”
李志高哪儿知道呀,昨儿他走的时候,见魏小花还没起,只当她爱睡懒觉,哪里知道那刚巧是魏小花难得偷一回懒。
于是在屋里白白等了好半天,魏小花终于回来了,带着一身的汗,打了水径自去擦洗,压根儿就没给李志高开口的机会。一想到隔壁房间里,青春妙龄的少女宽衣解带,李志高顿时羞得连自己的草屋也不敢待了,一脸臊红地跑了出去,站在洛水河畔吹了许久春风,却还是越吹越热,最后不得不弯腰掬水扑面,这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从容。
启程
再回到草屋的时候,魏小花已经洗好了,正坐在榻榻米上,用一块干布擦拭头发。李志高沉默地望了她一眼,取了茶饼,揉碎了,自在一边煮起茶来。
“今天还有客人要来么?”魏小花见他煮茶,忙问了一句。想想昨天的不愉快,要是真有客人,她还是尽早避开为妙,懒得跟这群人斗嘴,说起来还有欺负小孩之嫌。
李志高目不斜视,淡淡回道:“没有。”
魏小花轻笑一声,道:“那你煮茶做什么?”
李志高不答,过了一会儿奉着煮好的茶,送到魏小花的面前,然后才道:“茶有四德:为廉、为美、为和、为敬,花……魏小娘子,你可明白我为你奉茶之意?”
魏小花瞪大眼睛,一脸莫名其妙:“你端茶请我喝……啊,难道是端茶送客?喂喂,你太不够意思了,我父女俩个才住了几天,你就嫌烦了,好好,明天……不,今天我就跟爹搬出去,找间客栈住,不打扰你这读书人……”
说着,魏小花怒气冲冲,甩开拭头发的布,径自回屋收拾行装,只留李志高在原地目瞠口呆,反应不过来。待到魏小花真的要拉着魏什长走,他才慌张地把人拦下,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又是解释,直冒出一身大汗,才算把这误会给澄清了。
第一次试探失败,李志高不死心,又跑去找来一本《女诫》,偷偷地放在魏小花的屋里,还特意在妇有四德那里,用朱笔做了注释,希望魏小花能看明白。
哪晓得魏小花根本就没看,隔天跑步的时候在附近的树林里发现不少野生荠菜,一时嘴馋,就挑了一些回来,又买了些肉斩成沫,买了点面粉揉团碾皮,包了荠菜饺子,想煮的时候发现生不了火,就用《女诫》引了火。当天晚上,李志高吃着香喷喷的饺子,泪流满面。
又过两日,左修之不计前嫌的主动上门来做客,身后依然跟着左慧,这次兄妹二人带来一把瑶琴,谈笑间左慧焚香净手,弹起一曲高山流水,只听得李志高如痴如醉。回头就跑去白马寺抄了十日十夜的经书,挣了点稿费,找洛阳城里的匠人,订做了一把古琴送给了魏小花。
谁知道魏小花误会了,对着李志高挤眉弄眼地笑:“这是要送给小鹿的回礼么?放心,我保证带到,一根弦都不会少,有没有乐谱,我一并给你带去。”
“朽木不可雕也!”
李志高无奈地拂袖而去,自此再没管过魏小花。
一晃魏氏父女已经在洛阳待了小半个月,魏什长盘算着,再不回去,刘氏该着急了,便开始收拾行装。魏小花虽有些不舍洛阳的好山好水,也只能听从魏什长的安排,俗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这些天她也玩得尽兴,又开始怀念宅在家里不出门的生活了。
李志高自从知道他们要走之后,便有些闷闷不乐,整天整天的不说话,连左修之来找他探讨赋文,都无精打采。
左修之知道他闷闷不乐的原因后,顿时取笑他道:“鹏飞兄何时这般儿女情长?”
李志高被他取笑得脸色通红,嚅嚅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左修之知他素来面薄,便又转过话题,道:“五月间吴郡那边有个雅集文会,各地少年才俊都会去参加,听闻王氏、陆氏、谢氏、崔氏等大族皆有当代出类拔萃的子弟参加,可谓是各方才俊,会集一堂,鹏飞兄可有志前往一展才华?”
李志高神色一动,略略有了精神,转而却又叹道:“我虽有志,却也得恩师首肯。”
左修之微笑,悄声道:“这事我家慧娘子可比你还上心,早早便向佑华小娘子去打听了,佑华小娘子又去问了郑博士,郑博士虽未直言,但佑华小娘子偷看了郑博士送往吴郡潘丞郎的一封信,信中嘱潘丞郎多加照顾于你呢。”
“这么说恩师早已有意让我去吴郡了?”李志高大喜。
“鹏飞兄到底年轻,此事你心中知晓便可,可莫要漏了喜色,让郑博士瞧出端倪,到时可就害苦了佑华小娘子了。”左修之提醒道。
“多谢修之兄提醒,受教了。”李志高一揖到底,然后抬首,二人相视而笑。
自这以后,李志高又恢复了往日神采,却将这事私下说与魏什长知道,然后便请求道:“此去吴郡,小侄孤身一人,身边少人打点,唯有厚着脸皮,请魏大叔暂缓归程,一路相随,好与小侄有个照应,小侄心中感激不尽。”
其实李志高此去吴郡,郑博士自会派人跟随照顾这个得意弟子,却不知为何,他偏要拉上魏氏父女。魏什长不疑有他,听得说此去吴郡,若是李志高表现得好,大有机会定品,顿时大喜,一口便应下了。
魏小花开始有点不愿意,她已经思乡心切了,但是魏什长这次却不顾她的意愿,坚决要陪李志高去吴郡,原来寒门子弟一旦定品,便有极大的机会步入仕途,就算是当个县令,也是大有机会,此时又没有科举制度,寒门子弟想要出人投地,这是唯一的机会,魏什长自然看重这一点,在他而言,李志高定了品,不仅是